陆昭答应得爽快。她和程靳希都清楚，给多少时间，他俩说了都不算。
程靳希习惯了凡事做最坏打算，他现在急需一个人全盘接手现有研究。他信不过从天而降的解药，更信不过军用科技。
或许，也有点信不过她。
送走陆昭后，程靳希去找了江教授，从他办公室出来时，正巧看到走廊尽头的玻璃门应声开启，一身风流贵公子打扮的楚伊扬迈着大长腿，正风风火火地来逮病号。
走道两头的人匆匆对视一眼，一群白袍子突然冲出来，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二话没说就把楚伊扬围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是哪个机灵鬼提前传了消息：
“消失多久了，终于肯现身了？”
“快说，干什么去了？”
“你这打扮，不会是要改行当明星了吧？”
“服装设计师？还是时尚编辑？”
“识货啊！”楚伊扬站定，迈着男模步转了个圈，阔腿裤哗啦一甩，抬手掐上了自己惑人的窄腰，挑眉道，“我哥公司扶植新锐设计师，我义务帮个忙，当回移动的衣架子。”
有人高兴地咧开了嘴：“哦！那就是没打算转专业咯？”
有人干脆挽上了楚伊扬的胳膊：“楚少爷，别抛弃我们，你舍得研究所嗷嗷待哺的小白鼠嘛？”
“喂！别说得我像个刽子手，把小白一只只喂饱了，再挨个送它们上路。”楚伊扬笑着搭上那人的肩膀，装模作样的耷拉下嘴角，“太残忍了。”
“楚伊扬，你少来这一套！”
“要我说啊，孜然烤小白你那良心都不一定有感觉！”
“滚蛋！我有那么禽兽么？”楚伊扬不服得一甩头发，俨然就是人群中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一屋子欢声笑语热火朝天，像是要把周遭的玻璃门烧出个大窟窿。自楚伊扬玩失踪以来，研究所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肆无忌惮的笑声里，楚伊扬隐约听到了一声轻咳，歪着身子往人群后一看，男朋友的人影儿都不见了。
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赶忙摆摆手，三步并作两步追进了程靳希的专属实验室。
桌对面的人正低头看报告，半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亲爱的，生气啦？”楚伊扬嬉皮笑脸的半弓着身子，悄步绕去办公桌后，自觉理亏冷落了人，嗓音里是五分的讨好，五分的洋洋得意，“吃醋了？”
程靳希低垂的睫毛抖了抖，不搭理他，继续看报告。
“我跟他们多聊了几句，这就吃醋了？”楚伊扬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飞，差点笑出声来，“看不出嘛，我的Alpha占有欲还挺强。”
程靳希飞快地瞥了眼这人招风引蝶的打扮，视线又装模作样地落回了手边的同一行文字，轻哼了声：“谁吃醋了。”
“是我，我吃醋，”楚伊扬冷不丁抽走了那碍事的报告，逼着程靳希跟自己对视，“是我吃这破报告的飞醋，总行了吧？”
程靳希满眼灼热地盯着他，直到看见对方的耳朵红了，才肯敛下神色，好像非要较劲证明点什么似的。
“出息。”他勾唇轻笑一声。
“是啊，我就这点出息，看见你就走不动道，被你盯两眼就脸红……”楚伊扬笑着捂了捂泛着绯红色的耳朵，又来回拨了拨，活像只雪白的萨摩耶。
程靳希垂眸看向别处，眉眼间淡去的笑意宛若一声叹息。
顺着他的视线，楚伊扬这才看清，一旁屏幕里正分析着信息素反应。
好奇心驱使，他想走近仔细看看，突然腰间一紧，重心不稳，跌坐在了程靳希的大腿上。
“别走。”
轻浅的气息扑在他正褪去红晕的耳廓，像是执拗地想要留住那抹绯红。程靳希的语气里还带上了点责怪的意思：“你怎么做什么都三心二意的。”
“哎，你……”楚伊扬别扭地回过头，身子绷得紧紧的，试着和身后之人脱开一定的距离。
然而下一秒，腰间的力道再次收紧，带着点强势的味道，直到身体相贴，淡淡的药水气息漫上鼻尖。
“小心你的伤啊！”楚伊扬拧眉。
“又想一声不吭地扔下我。”程靳希柔软的黑发轻轻扫着他的颈窝，一声嗔怪带着委屈，让人不忍推拒。
楚伊扬松下身子，回握上箍在腰间的手：“别瞎说，我才没有。”
“骗我有事忙，一消失就是几个星期；把我送回公寓，一转头就跑了；被人夸几句，连自己男朋友都忘了……还有……”
“我哪有……”楚伊扬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程靳希在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一缕初秋的微风忽然钻进了心口：“楚伊扬，你要怎么补偿我？”
那声音听得让人有些心疼，楚伊扬单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轻声问：“怎么了？不舒服？伤口还疼么？”
“嗯。”
“那你不乖乖在家休息，跑来研究所干什么！”楚伊扬扶额，暗骂自己真是鬼迷心窍，明明是兴师问罪来的，却被这人三两下绕得晕头转向。
程靳希头一偏，沉沉靠向他的后颈，声音听起来疲累极了：“进度很赶……“
“什么项目这么急？江教授知道么？”
“知道。”
“知道还不找人帮忙？……是机密？我帮你吧？江教授也粗略给我看过一些资料。”
程靳希闻言松开手。
金黄的霞光夕照，透过身后的玻璃窗，晕染在楚伊扬烟灰色的发丝上，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楚伊扬没听见回音，唯恐自己说话不过脑子，让对方为难了，犹豫着扭头去看他的表情。
窗外的晚霞愈发浓稠，不远处廊桥上有支乐队，周围聚了不少学生。主唱的嗓音略带颗粒感，生涩而迷离，仿若烟圈缓缓升空，正从窗户的缝隙渗透进来：“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什么我都有预感……”
程靳希定定看着他，也不说话，就看着他走神。楚伊扬的世界向来丰富多彩，忙着社交，忙着快乐，忙着去看去遇见……
一曲还未过半，程靳希突然伸出两指掐住他的下颌，紧接着用力一掰，强硬地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楚伊扬登时一惊，未及反应过来，唇齿已被撬开，猛烈的吻疯了一样攻城掠地，誓要将他拆吞入腹，一丝一缕空气都要夺个干净。
那吻酣畅淋漓，失了控，着了魔，疯狂的占有欲从唇齿间猛地灌入他的喉管。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楚伊扬一口气没喘上来，慌乱间只好在程靳希舌上重重一咬。甜腥的味道在顷刻间包裹味蕾，这才唤回那人的神志，让他松了后颈的桎梏。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程靳希看着他，看着他永远这么轻盈明亮，什么烦心事都能瞬间抛诸脑后，心里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憎恨。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跟舌尖上的破口一样，甜和腥，痛和爱搅在一起，因为是他咬的，才舍不得愈合。
程靳希用齿贝刮了刮舌尖的伤口，笑着说：“好啊……看得懂的话，你帮我做下去。”
“什么？”楚伊扬满脑袋混混沌沌，思绪还停留在刚才急风骤雨般的畅快之中，恍神间，掌心突然被塞了件异物，摊开手一看，是张密钥芯片，权限为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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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楚伊扬觉着自己仿佛回到了成年前那些备考文凭试、申学校的苦日子。
山一样的资料，刷不完的报告，对不完的图表，脑子涨涨的，一大堆新鲜的讯息像清晨林间的鸟儿扑腾着乱飞。
楚伊扬双手捏着一打A4纸，哗啦哗啦拍着自己的脑门，想叫脑袋里那群雀儿安静些，随即往椅背上重重一瘫，仰头又见着了那对玻璃珠。
没错！不管那双眼睛有多漂亮，此时此刻在他眼里，那就是对没人性的玻璃珠子。
“榨取学生剩余价值的无良高校老师……”楚伊扬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
程靳希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架势，走到他身侧，塞了个平板在他怀里，又径自在设备上查看起了课业进度。
“用得着这么严格么，程老师？”
“不是一直说，想做我的师弟吗？”
突然被掐七寸，楚伊扬傲娇地一撇嘴，白眼翻上了天：“别刺激我啊，江教授看惯了你们这些天才，嫌弃……咳，脑袋转不过弯，白白让我这颗珍珠蒙了尘。”
楚伊扬嘴硬不服输，心里却清楚自己的差距。初识之际，程靳希是助教，他是个不务正业的学生，如今看了这些研究资料才发现，这人要登上学界的金字塔尖，怕只是时间问题了。
更何况，程靳希的研究简直称得上离经叛道，漠视伦理，几乎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其中稀奇古怪的实验和不知哪里找来的研究样本，恐怕江教授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密密麻麻的数据闪着蓝光，映在程靳希的眉眼间，楚伊扬在他脸上看见了一种清醒的放荡，总感觉什么荒唐事发生在他身上都能瞬间变得有理有据。
他忽然单手托腮，撅着嘴看入了迷……
程靳希似有觉察，转回身敲了敲楚伊扬手中的平板：“哪里不懂的抓紧问。”
“没人性……”楚伊扬嘴角一挂，怨念冲天，瞬间半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他把手里平板一摔，滑着椅子去一边的大果盘里挑了颗红润可人的苹果，对着光溜圆润处用力一咬，霎时满室甜香。
“嗯！好甜！”楚伊扬双眼倏然一亮。
程靳希很喜欢他这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像个三秒记忆的小孩子，随便给点阳光就能灿烂。他盯着那只白皙玉手中的苹果，不禁舔了下唇角。
楚伊扬也看见了。
“给你咬一口。”他笑着把苹果转了个圈，将红润纤薄的果皮凑近他唇边，“真的很甜。”
程靳希握上他的手，认真打量了一番那颗苹果，然后拧过他的腕子，对着他咬过的地方就是一口。
“我想咬这里多一点……”
隔着布料，他把另一只手轻轻贴在了楚伊扬的腺体上，敏感的皮肤碰上他指尖温度的刹那，让人莫名的有些紧张。
楚伊扬疑惑地抬起头，发现此刻程靳希的眸中像是蒙着一层薄冰，仿佛跟周遭的一切都划清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