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秦淼费了些时间,最后还是骆伽答应送给他一个保真签名篮球,才肯让柯生治疗。
结束之后,柯生长久叹了口气,说:“不好弄。”
骆伽:“伤得很重?”
柯生摇摇头:“不严重,普通骨折,但需要静养。”
芈乡的留守儿童占比巨大,基本上都是跟着爷爷奶奶或者叔伯,但像秦淼这种无依无靠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骆伽曾经听杜校长提起过,他当时只以为是父母阶段性外出或者跟着叔伯,但刚才看到偌大的家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不免被吓了一跳。
秦淼每天需要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还要养活不知道哪个邻居送给他的鸡鸭,说不定还有其他农活在等着他。
骆伽这种从就有佣人在后面跟着跑大少爷光听着就皱眉头。
“父母不在身边,没有亲人依靠,小小年纪就要苦于养活自己,有些孩子会因此自闭,寡言,有些孩子反而会出现强烈的逆反心理。”
骆伽在学校只教低年级,一些十几岁的孩子他平时不关注,也不太接触得到,现在一看,青春期的孩子更容易受到影响,这种影响不再是单纯地思念父母,渴望爱,而是有种认清事实,开始说服自己“他们其实不爱我”,继而想要用反抗织起一个保护壳。
柯生深表赞同,意味深长看了眼骆伽:“其实他今天情绪这么激烈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柯生扶了扶眼镜:“排斥某人身上的Alpha信息素。”
骆伽皮笑肉不笑扯了下嘴角:“怪我。”
路上柯生又提起抑制剂的事,骆伽表示不太有所谓,柯生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做个人吧,Alpha的易感期不见得比OMega的发//情//期好受到哪里去。”
骆伽逃避问题,抬头看天。
已然大晴,雨季终于有些要过去的苗头,接下来他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Alpha的易感期一般多久?”骆伽突然问。
“看情况,分为前期中期后期,一般半个月到一个月不等。”柯生严谨解释。
“哦。”骆伽语气不咸不淡。
柯生急眼了,这种情况马虎不得,现在能治过敏,骆伽乐呵呵地,不代表一直可以,万一哪天擦枪走火,真不知道该哭的是谁。
一个丧失记忆的A,一个玩遍首都的O。想象就棘手。
骆伽不太懂他在担心什么。第一,两人的契合度超低。
第二,陆沅沣的信息素攻击力几乎为零。
第三,他相信自己也相信陆沅沣的自控力。
“我说的要记得啊我的哥。”柯生挠头。
骆伽依旧不屑一顾:“放心吧,从来只有哥玩别人的份儿,还没有Alpha敢挑衅我。”想当初他在某个圈子,也是众多Alpha惧怕又肖想不得的神秘存在。
柯生一阵无语。
骆伽掐着午饭点回的家,陈尼阿婆正费着劲扒拉柴火。
“烙饼呢。”骆伽帮着把几捆柴都搬进灶房,码得整整齐齐。
梅菜饼的香味扑面而来,整个人都好像飘在了半空中。
“我帮你烙几个?”骆伽钻到陈尼阿婆的身后,有模有样地撸起袖子。
下一瞬间就被拍开。
“你走开就是帮忙了,也不知道上次十几张饼都是托谁的福,全糊了个透彻,快出去,去院子里凉快。”陈尼阿婆是对他百般嫌弃又百般溺爱的,加上厨房确实热,一热他的疹子又会痒几分,于是也不假意推脱了,悠着步子出去了。
转了一圈,没看到陆沅沣。
骆伽喊:“阿婆!那谁呢?”
陈尼:“前脚刚出去。”
骆伽挠了挠脖子,又问:“又走了?”
“说是去林子里看看,不晓得看什么?”
骆伽了然,大概能猜到陆沅沣在什么地方,一面是刚烙好的梅菜饼,一面是瘙痒不已的后颈,简单权衡后,还是出了门。
“阿婆我找他吃饭啊!”
按照陆沅沣昨天的尿性,饭不饭的根本无所谓,不去找只等他回来,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最重要的是,他的过敏症已经受不了了!
经过这两天的亲身实践,骆伽已经总结出了基本规律。
只要陆沅沣不刻意收着,单单是靠近就能暂时性止痒和控制过敏面扩散,一次接触可以作用四五个小时,如果遇上陆沅沣信息素失控的高浓度,比如昨天同屋而眠,起床后他胳膊上的疹子基本消失,但这种治标不治本,需要时刻和陆沅沣贴在一起。
如果是有个标记,将不再受距离限制,可是陆沅沣那守身如玉的样子,要做到这一步实在不容易。
不行,骆伽想,十天半个月后他记忆恢复,一拍屁股走人了,自己可怎么办,得在他易感期结束之前骗个标记,陆沅沣能走,他不能走,至少还要再待上三四个月,带着他那些未竣工的画一起走。
还是昨天的那条路,他摔跤的那条路,以防历史重演,他这次选择直接走河堤。
水流比昨天而言,缓了不少,这边地势高,灌木也高,一眼扫过去,没有他人的身影。
骆伽顺着河流走去下游。
最后来到了发现陆沅沣昏睡时靠着的那棵树旁。而此刻本人站在树后面静静端详河水的另一岸。
日照差异,对面的林子比这边茂盛很多,外围还好些,树与树之间较为松散,阳光钻进去也显得温暖。
可再往里变不一样了,幽深难测,像一条盘卧在山坡上的黑色巨蟒,阳光晒透的地方,是它美如剑的鳞片。
“陆...沅沣?”原本不知道名字,现在知道了,第一次叫还有些不习惯,骆伽磕了下舌头。
陆沅沣回神。
骆伽走近,注意到他臂弯里挂的一件湿淋淋的棕色外套,饶是泡了水,还是能看出来用料做工的价值不菲,狐疑:“我昨天没看到,是天太黑了?”
“不,在下游发现的。”陆沅沣将外套平铺在他面前,棕色的布料和绿色的草地搭配起来格外和谐。
再仔细看,左肩膀处,上面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圆洞,周围的布料四面八方露着张牙舞爪的毛边。
骆伽再定睛,不禁一身寒意。
是弹孔。
他抬头看向陆沅沣,对方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他指着衣服下摆,几道明显的粗粝刮痕。
可能来自水里的尖锐碎石,也可能来自谁的拖拽。骆伽有些难以思考了。
“你背后没有任何伤。”骆伽说,柯生很仔细地检查过。
“这不是我的,血迹集中在后背,应该是和我一同落进河里的那个人。”陆沅沣提示他。
骆伽大脑有一瞬间卡壳,“所以在醒来前,你曾遭受过枪击?”
“大概吧。”陆沅沣伸手摸了摸裤子口袋,但是什么都没掏出来。
这是习惯性的掏烟动作。
“大概吧......”
知道自己遭受枪击,还这样镇定,骆伽郁闷地搓了两下耳骨,正色道:“这件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说,陈尼阿婆也不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一般的枪击案,会有一个或多个目标,显然这次枪击的目标是陆沅沣或者和他一同落水的人,不管怎么说,和芈乡的百姓关系不大。
根据现有发现推测,中枪的人已然凶多吉少,陆沅沣的行踪对方并不知道。
想到这骆伽竟莫名松了口气。
陆沅沣低沉着,问:“你不害怕?”
“还行。”骆伽还笑得出来,含糊说:“小时候曾有幸见过一些。”
见过一些什么?枪?还是枪击者?亦或是中枪的人?他不再细说,陆沅沣也没问。
“人找到了吗?”骆伽问。
陆沅沣摇头:“没有。”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猜想被证实时还是会恍然。
这条河发源于遥远的西南,只是经过芈乡,在芈山被敲碎,无数分或长或短,或粗或细,奔向四面八方。
想要沿着河流找,根本不可能。
“也别太急。”骆伽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很快被躲开,“先回去吃饭吧,要是你还想来,下午得空了我带你去更下游看看。”
陆沅沣没有立刻表态。其实他还有点不敢相信,原以为骆伽知道此事会躲得远远地。
“你真的不怕?”陆沅沣捡起地上的外套,拎在手里。
骆伽跟在他后面,“我怕什么?怕你吗?无所谓,我现在有种就算你真是个烂人,哪怕你下一秒把枪掏出来抵我头上,我也只会求你给我个痛快。”
陆沅沣顿住脚步,不太明白。
“真的,我这一辈子想干的都干了,死而无憾了。”骆伽微微扬起嘴角,看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又说:“只要别害别人,害死一个我无所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无私?”
陆沅沣不说话,眼底的情绪在日光的掩护下模糊难辨。
骆伽心一沉:“你...不会真的要害人吧?”
其实他倒不是很担心陆沅沣是个什么坏胚子,虽然这人的眼神叫人猜不透,但细微之处,总能品出个好坏端倪。
有些人站在那里,就会让你很安心,有些人和你同一个屋檐几十年,再怎么伪装也会让你觉得善恶难辨。
陆沅沣难以再次开口,“回去吧。”
骆伽突然有些低沉。
湿漉漉的外套随着陆沅沣手臂摆动幅度前后摇晃,阳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泛起的水纹同样前后互相推攘,整个河边也动起来。
下一秒,水里的波光跑到了衣服上,黑色纽扣晃人眼。
骆伽一把抓住陆沅沣的胳膊,扯开那粒纽扣。
过于光滑的表面下是个空洞,亮晶晶。
陆沅沣将其巧妙的结构拆开——一只超微孔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