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外的长廊边，李俊点燃了一只烟，烟雾从他的指尖随着风飘到刑蓝站着的下风口，她觉得喉咙不太舒服轻轻咳嗽了一下。

李俊说：“好像是有这么个事，上次这家的女儿提起过她爸当年死得时候有些奇怪，中风以后腿脚不方便出行都靠轮椅的人，却从楼梯上摔下来死了，而且这别墅里明明有电梯。”

“当时没有报警？”

“儿女都没住在一起，而且老太太也说是他自己摔下楼的，也就没有追究，估计是他家女儿后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吧。”

这时门打开了，陈晏走出来，“两位警官，要不今天就算了，我妈情绪有些激动，再加上她本来血压也高。”

“既然来都来了，就让我们跟她谈谈吧，我们先试试，不行就改天再来。”

刑蓝说完没等对方回话就抬脚往里走。车艺洁依旧坐在沙发上，她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正望着窗外出神，走近了以后刑蓝才看到她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黑发里夹杂着不少白发。

“车老师，您好，我是鸣山新区刑警大队的警察，我叫刑蓝，这是我的证件。”

车艺洁头也不抬依旧望着窗外说：“我已经让我儿子撤案了。”

“不，我是想问这个人您认识吗？她叫杜晓。”刑蓝把一张照片递给她，上面是家政公司的那张工作证，同时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个时候我想她应该已经叫姜芸了。”

车艺洁接过照片看了一眼便放在茶几上，“我只知道她叫姜芸。”

“那杜晓呢？你应该认识她吧？来之前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当年杜晓去鸣山一中做代课老师是通过您的关系。而这个杜晓就和后面来到您家里做保姆的姜芸长得一模一样，我想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吧？”

车艺洁没有说话。

刑蓝缓和了一下语气坐在车艺洁身边对她说：“车老师，我不知道您和杜晓是什么关系，可是她现在是两起凶杀案的嫌疑人，如果她不是凶手，那么她很可能也已经被害了，我们现在必须尽快找到她，所以希望您能把您所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车艺洁看了刑蓝一眼说：“死掉的是不是有一个姓谢？”

刑蓝点点头，车艺洁缓缓站起身，“我们去楼上书房谈吧，他们就不要上去了，有些事情我不想让我的孩子知道。”

“那我呢？我也不上去？”李俊听到之说。

“那你就在下面跟他俩谈吧。”刑蓝说完和车艺洁一起上了楼。

书房的桌上正点着熏香，闻起来清新扑鼻，车艺洁和刑蓝相对而坐。

一坐下车艺洁就迫不及待地问：“所以杜晓死了吗？”

“现在确实不清楚，但也没有找到她的尸体。”

“杜晓的确是我介绍去做代课老师的。”

“您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有关系，我只是同情可怜她。”

“因为她是孤儿吗？”

车艺洁摇摇头，“不光是这样，当时对她应该还有些愧疚吧。”

“愧疚？”

“对，因为我丈夫。”车艺洁用恳求的语气对刑蓝说：“警官，希望我说的这些事情你不要告诉我的孩子们。”

“调查内容和细节我们不会透露给和本案无关的人员。”

“十七年前有一天我刚下课回办公室，有人跟我说校门口有人找我，等我出去以后发现是一个我没见过的女孩。”

“就是杜晓吗？”

车艺洁点点头：“她当时看起来就像个乞丐，全身上下脏得不得了，我记得天气挺冷的，我都穿着毛衣，她就一件短袖，裤脚也短到小腿去了。我一开始以为是要钱的，我就告诉她我没有带钱包，结果她说她不要钱，只是要找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被人杀死了，她想知道朋友被埋在哪里。我当时以为这女孩脑筋不太正常，就准备打发她走，结果她说我丈夫知道，让我帮她回去问我的丈夫。”

“后来连着一星期，她每天都来学校门口等我，我看她这样就问她朋友叫什么名字，她说叫姜芸，但是当我问我丈夫的时候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后来我仔细地问了一下杜晓，才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丈夫在外面有各种花花草草，但是我从没想过他会去找未成年人，后来在我用报警来威胁他的情况下，他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当时他在建设局里的职位还是科长，但因为和领导关系好，所以会跟着领导参加一些应酬，有人求他们办事就会提供特别服务。他当天并没有强迫那个女孩，只不过我知道他有一些很恶心的癖好。”

讲到这里车艺洁停住了，她努力平复自己的语调再继续说：“比如用烟头烫别人的身体或者用嘴咬。我想那个女孩应该遭了很多罪，所以我丈夫为了弥补她当时给了她五千块，女孩回去没多久就上吊自杀了。也因为这个事情，我丈夫后面这些年一直被那些人威胁。”

“是不是谢明博和郭岩临？”

“我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名字，当时有个司机姓谢，还有孤儿院的那个院长，他们告诉我丈夫女孩的尸体已经被他们处理掉了，如果要他们保守秘密，就必须满足他们的要求。”

“具体是什么要求？”

“最开始是要钱，后来我丈夫职位往上升以后就会要求他用职务之便帮助他们的生意。但当时我丈夫确实不知道那个叫姜芸的女孩的尸体在哪里，他甚至连女孩的真名都不知道。”

“所以你也帮他把这件事隐瞒下来了？”

“我当年也是糊涂，做了很多错事，如果我当时能够直接让杜晓报警的话可能她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那个时候我丈夫的事业正在上升期，而且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的婚姻很失败，找了一个禽兽不如的男人。我知道没有人看到那个女孩的尸体，所以我欺骗了杜晓，我告诉她那个女孩并没有死，而是自己离开了。”

“她信了？可是她最开始找您不是说自己朋友被人杀死了吗？”

“我当时也很奇怪，没想到她真的相信了，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或许她真的不知道那个女孩已经死了。我就告诉她如果她不再继续胡闹的话我可以帮助她找到姜芸，还可以让她不用这么一直流浪下去。所以我就让她去上了一所中专，后来毕业以后就让她来我们学校做代课老师，其实就是做一些后勤类的工作，盯学生早晚自习，改作业什么的。”

“所以后面您一直都在帮助她？”

“其实我也是为了自己，当初我丈夫向我坦白以后，至少他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明目张胆了，而且我能感受到他对我有愧疚感，我让杜晓留在我身边也是随时提醒他这件事，让他记住是我帮他解决掉的。”

“杜晓08年就辞掉了代课老师的工作，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当时出了一件事情，我们学校有个初三女学生的爸爸突然死了，那个学生从初一开始就和杜晓关系很要好，当时她爸爸死的时候杜晓也在现场，虽然后来听说那个是那个女学生自首承认杀了自己的爸爸，但因为警察频繁来学校调查，杜晓觉得影响不好，就向学校提出了辞职。”

“那个女学生是叫齐悦吗？”

“我不记得了，她当时不在我所教的班级。”

“杜晓和那个女学生关系很好吗？”

“在她离职前一年，那个女学生出事故摔断了腿，当时杜晓找我借了一笔钱去给她交医药费。”

“那您再见到杜晓是什么时候？”

“13年我丈夫突然脑溢血，出院以后走路必须要有人扶着才行，为了照顾他我就辞了职，但我一个人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就想找个保姆。”

“然后您就碰到了杜晓？”

车艺洁点点头：“她跟我说她知道姜芸已经死了，自己要替她活下去，所以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姜芸。我看她在做家政，刚好我当时也需要一个保姆，所以就让她来我家了。”

“她和谢明博是同居关系您知道吗？”

车艺洁看起来很意外，“真的吗？后面我丈夫去世以后她就搬出去了，不过每周还是会来给我打扫卫生收拾屋子。”

“对了，您女儿对您丈夫的意外有点怀疑，这件事真的是意外吗？”

“你是想问和杜晓有没有关系是吧？”

刑蓝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其实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不是杜晓做的。”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车艺洁依旧笑着说：“因为我相信她。”

“所以你才给她买车？还给了她那么昂贵的一幅画，据说那幅画杜晓卖了八十万。”

车艺洁嘴角上扬，微笑着说：“因为我还同情可怜她。”

“真的只是这样吗？”刑蓝感觉她并没有说实话。

车艺洁收起微笑看着刑蓝：“你觉得呢？”

刑蓝觉得那双眼睛里就好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看不清也捉摸不透。

“所以你觉得呢？”回去的车上李俊听完刑蓝的话问她。

“我也不知道，但总感觉车艺洁好像很希望我们认为是杜晓杀的她丈夫。”

刚说完李俊电话就响了，他看到名字以后便按下免提。

电话那头是韩子策，“谢明博老房子发现了两具白骨，你俩直接去现场吧，我现在也过去。还有就是那个罗义清，他全都说了，当年是他让谢明博在会所找的女孩去接待陈阳他们。陈阳那个畜生不知道什么变态爱好，他知道姜芸是个哑巴以后就一定要找她，然后陈阳私下找谢明博搞定这件事，说成了以后给他好处，谢明博就承诺给那女孩五千块，女孩为了这五千块被折磨得半死，最后这点钱还被院长那个烂玩意儿给私吞了，所以姜芸才选择自杀的。自杀以后郭岩临把姜芸的尸体藏起来了，然后和谢明博又以这件事来要挟陈阳。陈阳没办法只好找到罗义清，罗义清让陈阳承诺以后有需求给他开绿灯就帮他解决。这帮畜生没一个是人！”

“所以谢明博的石材生意还有他和郭岩临每年的分红就是这么来的吧。所以杜晓做这些都是为了姜芸吧。”

“可是谢明博死前被拷打是为啥？”

“尸体啊，杜晓肯定是为了问出姜芸当年被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