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姑娘说翼族边境巡逻力度加强了许多。
“想必是为了将您拦在那里，洛戎斯特先生这几日您就先住在这里，他们不会轻易来我们这种地方的。”
于是，洛戎斯特便以客人的身份顺理成章的住了下来。
他反而更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日子：跟着海柔尔学习酿酒，袖子挽到手肘之上水果的汁水染脏了白衬衫，靴子上也多了一些泥泞污浊。
但是，很开心。
在渐渐淡忘掉上等人的身份后，人们才渐渐意识到这里有位神明的存在。
“你们神平时都干什么啊？吃什么啊？有面包和牛奶吗？”
问出这句话的人下一刻就会被同伴嘲讽：“人家都是神了谁还跟你一样惦记这面包牛奶啊？”
“就你知道的多！你倒说说除了面包牛奶还有什么好吃的？
”那人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上来，让他趁机大拇指向下好不鄙视。
海柔尔端坐着轻松的笑：“我们这些蚁居在这里人对外面的世界总是抱有幻想呢。”
洛戎斯特应和她点头，从地上成堆的烂苹果里挑出尚能使用的一颗削皮切块。“海柔尔夫人是个很有理想的人嘛。”
“过奖。”
海柔尔的苹果酒手艺确实一绝，只是酒太受欢迎收来的苹果都不够用了。
于是小姑娘背起了箩筐。
“大哥哥要不要一起去收苹果啊？”
“好啊。”
小姑娘背着快有她一个小人高的竹篓一路蹦蹦跳跳的，时不时停下来等等身后跟着自己一起的这位。洛戎斯特往下扯了扯斗篷的帽子，刚巧遮的住他的银发。
“我们要去哪里...说来，我好像没问过你名字。”
“嘿嘿。”小姑娘挠挠头：“我没有名字，海柔尔姐姐叫我安吉尔，大哥哥你也这么叫我就好了！”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小小的有些瘦弱的小天使敲响人家的房门，就有老妇人端着一盆有些腐烂的果子走了出来。“安吉尔小姐又来手苹果啦？这位是...？”
洛戎斯特微微鞠躬。
老妇人眼里只一瞬间闪过迟疑，下一刻就恢复了原本和蔼的面容，把果子还有藏起来的被包裹着的四四方方的盒子装进竹篓。
二人对她行礼道谢。
走了四五户人家，很难让人注意不到——几乎人人都会往竹楼里塞神秘的小盒子。有时候是很小一个·有时候却需要一个大的容器才得以掩埋。
洛戎斯特这好奇心...
“安吉尔...那些是？”
安吉尔面对他这问题却像如临大敌一样，先是环视四周然后把他拉下来伏在他耳边轻声说：“海柔尔姐姐有时候也会让我向别人借些药品啊什么的，不能被发现了不然你要被抓走的！”
“哦？这么说海柔尔人缘不错啊。”
“那是，姐姐她可是有名的医生呢，不少人来找姐姐看病的。”
“不过听大人们说姐姐她是从市区里过来的...姐姐为什么不喜欢城市的生活要跟我们一起住啊？”
洛戎斯特轻轻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顶：有些东西还是她这个年纪理解不了的呢。
安吉尔双手抱头突然间用了力气的甩脑袋，鬓发被她搞得乱飞刚束好的小辫子又散开了来。小姑娘开始嘟嘟囔囔：“哎呀不想了，想也想不通还费脑子....”
“...那个？”
下一瞬，双手里凭空多出来个竹篓。
洛戎斯特：“？”
安吉尔在竹篓后面的视线就只剩了一个小小的背影在摆手冲他喊：“大哥哥我去买个东西！你帮我把剩下的完成了嘛！”
...是的，刚刚那位小朋友和她分享了一点点的零钱。
而且道路对面有一个卖小糖果的商贩。
倒底还是小孩子啊。
反正也没剩几家了，本着善始善终的原则他还是敲开了最后一家的房门。
就像其他家庭一样，他们也拿出了不少的果子还有神秘的小包裹。只是在他将要转身时，这家的男主人拉住了他。
这一瞬间，巡逻的军队从他身后擦肩而过，因为他身上廉价的斗篷被当作笑柄狠狠嘲笑了一番。
余光看见有十几人的小队伍一个个走了过去，洛戎斯特将帽檐拉的更低了些。“多谢。”
对方只是摆摆手：“你要谢就谢我的夫人吧，是她在官方当职我才知道你的事情。”
洛戎斯特疑问：“是官员的话，你们为何对我...”
“这个国家现在糟透了，只有那些蠢货还坚持着。你如果真的把他们毁了我才要感激你呢。”
洛戎斯特苦笑：他要真这么办了那就真的十恶不赦了。
他又向男人行礼表示感谢，随后离开了男人的家。
这条路...似乎比刚刚热闹了些？有不少人围堵在街道口不知道在围观些什么但如今这人人事不关己的态度的社会环境，究竟什么样的事情让人群如此躁动？
只是将将靠近而已，周围人议论的声音就开始渐渐入耳。
好可怜·怎么能这样·好过分...诸如此类。
洛戎斯特属实好奇。
等再靠近些，议论的内容更多了些。“怎们能这么对一个女孩子？太过分了！”
“就是，看她的衣服好像是南边来的。人家不过来要点吃的怎么碍着他们了？”
“我就说翼族早就烂透了。”
南边的人...女孩子。
两个本来平平无奇的特征单放在谁身上都只是路过一客而已，但如果放在一起...若不是他今日出门就跟着这么一个符合所有特征的女孩子的话...
“让一下，让一下。”
背后的竹篓有些占地方，倒是能轻易的在人群中挤出一道缝隙。
他两手一分挤到了最里面。
内圈的人还在吵架，看起来似乎是巡逻小队的队员与周围的居民吵了起来，当然，如果没有他们身后那团小小的身影。
她无助的缩成一团，较小的身躯瑟瑟发抖，出发时换上的干净衣衫半边沾满血污。
“安吉尔...”
围观人就只看见他们当中有一个小伙子冲了出去，灵活绕过巡逻队其他队员的阻挡冲到地上那女孩旁边。
“安吉尔！抬头，是我！”
小女孩缓缓地抬头：她看见大哥哥身上在发光。
“大哥哥...你好亮。”
刚刚躲避阻碍时无暇顾及身上的斗篷，风吹落掩盖的面纱，银色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下。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周身确实好似流光周转。
巡逻对的十几人却停止了争吵。
他们为何而巡逻？而如今，高层全力想抓捕的人近在咫尺，对他我们来说——升官发财的机会不过一念之间。
洛戎斯特无暇关注身后的目光，反正斗篷的作用已经完成了。他脱下身上的斗篷盖住放下的竹篓，用袖角一点点擦拭安吉尔脸上的血迹。
这一幕在巡逻队看起来好像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但在周围人看起来简直就是相依为命的兄妹上街乞讨妹妹遭人欺负哥哥心疼却又无能为力的悲情戏。甚至已经有妇人在偷偷抹泪了。
原本尚且干净的布料被染上了血渍。
“大哥哥...”
“嘘——”安吉拉似乎在为自己弄脏了他的衣服而烦恼，洛戎斯特手指搭在她的唇边堵住了她接下来可能的话语。
小姑娘看起来很是惊恐。
“眼睛闭上，别怕，有我呢。”
她看见大哥哥挡在了她面前，转过了身。“请问我的妹妹哪里惹到你们了，要让你们对这么小一个女孩子出手。”
“不是...你？”巡逻队的小队长已经蒙圈了，原本被将要升官发财的喜悦冲昏的头脑完全处于待机状态了。
——他们不记得洛戎斯特有个妹妹啊？不对，资料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一世跟优利卡家的小公子一起长大若论兄弟姐妹应当只有这一位而已。
可洛戎斯特他...
洛戎斯特还在继续他的讲话：他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卑不亢，一副不屈服强权的模样。
“我们只是出来讨些吃食，翼族律法哩没有禁止这一条吧？你们连我们兄妹仅有的生路也要断送吗？你们要动手大可冲我来，父亲早早就离开了，小妹自幼体弱多病，家里还有卧床的母亲要是妹妹也生病了我...”情到深处甚至默默掉下两滴眼泪。
母亲重病，看起来刚刚成年不久的哥哥不仅要承担全家的开销还要照顾瘦弱的妹妹...这样努力生活的少年却要被巡逻的欺辱。
不可否认的，这激起了所有人泛滥的同情心。
人群中有一两个已经是母亲的妇人走过来扶起蜷缩在地上的安吉拉，她们用柔软的绢帕擦去她脸上的污渍，又塞过来几块面包。
一时间巡逻小队成了众矢之的。
“不是，他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吗？！”
“我们知道什么？”一位绅士模样的男人说：“你们什么都没跟我们说，我们的统帅什么都没告诉我们。我们现在只知道你们滥用职权，试图欺凌一对可怜的兄妹！”
附和声此起彼伏。
这让他们颇为着急——近在咫尺的那位啊！
“可恶...别管其他人，先把他抓起来！”
他们打算强制破围，殊不知正好触动所有人的逆鳞：原本隐忍着怒火的众人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从第一位勇士将他的丝质手套扔到巡逻队长的脸上开始一切就变得不可控了——妇人们挥舞着手中的提包，几位绅士手中色泽上乘的金属手杖成了绝佳的武器。
洛戎斯特抱着安吉拉默默离开这是非之地。
“大哥哥，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啊？”安吉拉仰着小脸问道。
洛戎斯特笑笑并不作答。
翼族人本就人心不齐，人们对他们装腔作势信奉神明的上层已经深恶痛绝了。
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了，还没走到家就看见海柔尔站在门口向这里张望。这个平日里温柔强大的女人此刻正局促不安的绞着双手，等看到夕阳映照出逐渐靠近的身影才放松下来。
她小跑着过来：“回来了...怎么伤成这样？”
安吉拉摇头：“没事的姐姐，我不疼。”
海柔尔心疼极了。
她把小姑娘接过来准备回去包扎，洛戎斯特卸去身上的重负，看着她的背影在视野里越来越远。
他想，是时候了。
“我想我该离开了。夫人。”
海柔尔前进的脚步顿住，她不明白为何他会这么说，回眸间的目光皆是惊诧。
洛戎斯特回以微笑：没办法，他不敢赌那些家伙回去报告后上面会不会派人围攻这里。所以
现在，他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海柔尔叹息：“至少过了今晚吧...我会叫人伪装送你出去。”
“多谢。”
白天的闹剧在翼族传得沸沸扬扬，对于其他民众来说普通人与上层官方的人打了起来，多么有乐子可看啊。
倒是那些小领导们，丢了脸面又没有抓到人，还落了个领导不力的罪名。这件事已经彻底成了小酒馆的酒客们的谈资了。
“听说那个小队长还被革了职，哦天啊，这可太令人意外了。”
“他那样的人，安稳度过这场风波才让我捉摸不透呢。”
房子内灯光暖黄喜气洋洋，房子外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剩下一个醉汉拿着喝光的酒瓶摇摇晃晃的一步一趔趄。
他啊，那位小队长。
他也是知道上级的那几个混蛋就是想找个替罪羊而已，至于他报告的什么洛戎斯特的是恐怕根本没人在意吧。
男人重重“呔”了一声，把酒瓶狠狠摔碎在地上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酒瓶碎裂的一瞬间，似乎有一只暗红色的小蝙蝠飞了过来，又像泡沫一样消失在眼前。
男人疑惑抬头，街道尽头的机械探灯下照应出一个人影。
大半夜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男人吓得汗毛倒立。
“...谁啊？”对方没有回答，下一瞬男人就看见有无数暗红色的蝙蝠从人影周围涌出飞扑过来。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