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浑身脏污，裤脚和头发上都沾满了黄沙的家欢双眼红肿的敲开自家门时，郑秀同志明显吓了一跳，而当她目光一转看见家欢旁边跟着同样狼狈的覃胜和邓小超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郑秀急急忙忙地把手往围裙一抹，搭上家欢的肩，蹲下身关切地询问。
家欢不由得向前两步，瘪着嘴向郑秀怀里拱，委屈地说：
“蒋丽阿姨说了，不让覃胜吃糖，我就把他从邓小超那儿骗来的糖给扔了，他就把我推进了沙子里面，力气、力气特别大……我就朝他们扔沙子了，我的眼睛也进沙子了，我肩膀疼——”
家欢前面还能忍着没哭，说到“推进沙子里”的时候，那声音就委屈上了，抽抽嗒嗒说完后也不管身上有多脏直接把头埋在郑秀怀里嚎啕大哭上了。
“没事儿啊……没事”郑秀温柔地抚了抚家欢的背。
老实说，她这心里头很不舒服，自己闺女平时再怎么调皮捣蛋她都没舍得下过狠手，如今却被人欺负成这样，怎么不叫她心里头冒火，但再怎么样，这面子功夫还得做足。
“姐……”蒋丽率先开口，不好意思地说：“这事吧，是我们家覃胜做得不地道，我刚来的路上也已经教训过他了。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你带家欢去看看向医生，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我再让覃胜给家欢道个歉，成不？”
覃胜被他妈往前推了一把，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家欢的衣摆：“李家欢……啊！”覃胜怪叫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把头一扭对他妈抱怨“妈，你打我干嘛！”
“混账玩意儿，叫家欢妹妹！”
“哦……”覃胜蔫了一下，扭回去又扯了扯家欢的衣摆，飞快地说：“家欢妹妹，对不起，我错了”。
家欢没有作声，继续哭。
郑秀顺了顺家欢的后背，安抚道：“家欢，覃胜哥哥跟你道歉了对不对？你要不要原谅他了？”
家欢渐渐地止住哭泣声，不一会儿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她埋在郑秀胸前的脑袋里还有些没有处理干净的沙尘，这让平日里顺滑的头发显得十分的干枯，也让此时的她看起来更加可怜。
“好啦……好了，妈妈晚上给你做你喜欢的抄手，啊！”郑秀摸了摸李家欢的头，又说：“那你跟小超哥哥又发生了什么了啊？我可记得你之前说要找他交朋友的。”
“是我不好”，邓小超开口，慢慢说：“她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站在那里不小心沾上了的。”
郑秀心里松了口气，对李家欢说：
“你现在就去厨房找你爸，让他给你把热水调好。你自己先冲一下身上的沙子，我等会儿去给你找衣服，然后帮你，好不好？”
家欢点了点头，从郑秀怀里出来，在门口把脏了的鞋放在架子上，汲上自己的小拖鞋就去了厨房。
郑秀站了起来，看着家欢进了厨房才转身对蒋丽说：“小丽啊，这现在也没事儿了，你……你也赶快带你家小胜去洗洗啊！这大冷天的，闹下来也不太好，万一把孩子给冻上了就不好了。”说完又俯下身，对覃胜笑着说：
“小胜啊，你那牙确实也该好好保护一下，如果你再继续吃糖，当心以后虫虫把你牙吃坏后，你就再也吃不了甜甜的糖了！”郑秀顿了一下，继续补充：“不止是糖，所有甜甜的零食你都吃不了。家欢妹妹是不是在帮你呀？”
覃胜小脸一皱，当即表态：“我知道了秀姨，我以后一定保护好我的牙！”
“那你以后还带不带家欢妹妹玩啊？”
“我会的”，覃胜小朋友抬起了头，看着郑秀的眼睛：“我以后也不会对家欢妹妹动手了，我会保护她，我把糖给她吃！”
郑秀笑了笑：“那说好了啊，小胜要保护她！不过你不用给家欢妹妹吃糖，她也快换牙了，妹妹也要保护牙齿。你和她都要一起保护好自己的牙齿，好不好？”
“好！我记住了，秀姨。”
……
晚上，郑秀和丈夫李国荣就着小夜灯躺在床上夜谈。
郑秀：“明儿个就是初七了，幺姑和我哥他们说了都是早上来，你明天麻溜点，别给我偷懒！”
“哎！”，李国荣立即反驳：“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那平时店里有什么要拉的菜不是我去提前拉的啊？那碗不也是我下班后就给你全洗啦？合着在你这里功劳苦劳全没了！”
“你瞅你那速度，跟蜗牛一样，还给我有理了！平时跟那□□一样，捅一下动一下，还不如不要！”郑秀说着便来气，在李国荣的胳膊上使劲一拧。
“诶诶，轻点、轻点儿，要掐坏了！不要老公啦？！”
李国荣表情夸张，往郑秀怀里拱，双手环着她的腰，右手手掌使劲挠她的痒痒肉，边挠边说：“保不保修！嗯？保不保修！”
郑秀经不住这般逗弄，忍着笑扒拉自己腰上那作乱的手，连连求饶：“保修、保修，停下，快停下——”
李国荣听着却没有停下，翻身把郑秀压在身下，气息微喘，说：
“媳妇儿，我们再要个小子吧，你知道的，我没有重男轻女那意思，就是怕咱闺女以后没个人照应，像今天一样被人给欺负。”
家欢是他和郑秀的第一个孩子，俩人头一次当人父母，刚开始手忙脚乱，连孩子哭了是她饿了还是尿了都不知道，忙到最后搞得鸡飞狗跳，常常逗得本来直哭的小家伙乐得合不拢嘴。
两人养孩子养得磕绊，如珠似宝地把小家伙拉到这么大，李国荣看不得她被人像今天一样受人欺负，也看不得郑秀为了孩子连脾气都不好发。
他和郑秀是在一个远房亲戚的喜宴上认识的，当时的郑秀是负责喜宴的厨子，李国荣去厨房讨口水喝——外面喜气洋洋，厨房内却只有一个人——他一眼就相中了在厨房专心掌勺的郑秀。
里面的空气闷得很、油烟也大，郑秀被闷得一直流汗，清秀的小脸映着火光粉扑扑的。
但她的动作却十分流畅漂亮，丝毫不受环境的影响。
李国荣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厨房闷热，他感觉自己当时的心跳好像停了一下——幸好当时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不然李国荣都担心自己会随时中暑晕倒在厨房。
后来他找人打听这个女孩，知道她是住隔壁村的，叫郑秀，是家里的老大。她父亲重男轻女，她很早就出来找活供小弟读书，那天的喜宴一天五块——她就去了。
李国荣喜欢她，怕人家女孩子嫌弃他给人运货，瞧不上他，想方设法地找机会和郑秀偶遇，他坚信只要他脸皮够厚，总会引起心上人的注意。
当时他还因此还闹出了不少的糗事，平白给人看笑话。
等到后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初，结果郑秀他爸又非要她再留几年，帮衬帮衬她小弟。
他们认为她一定会继续乖乖地听话。
李国荣气不过，差点就要找上门，结果却被郑秀拦住说她有办法解决。
他本以为郑秀要和家里人磨很久，却没想到这姐胆子大得很。
她趁着人半夜睡着，直接偷了家里的户口本，第二天若无其事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拿着提前弄好的材料撺掇着他去办理结婚登记！
后来李国荣开玩笑地问她当时怎么就这么勇，不怕万一摊上个烂人，最后后悔怎么办。
郑秀笑着说：“我才不会后悔的，你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就这么一次，就算后悔也值了。”
被李国荣弄得气息不稳的郑秀闻言一怔：“这，二胎……要罚款，生下后的花销我们能负担得起吗？”
“怕啥，我们两个一起干还怕拉扯不大两个奶娃娃啊，我还在呢，现在不养，等咱闺女大了，她就觉得弟弟是来跟她抢我们的，到时候还怎么培养感情？又不是养不起！”李国荣支起一部分身子，避免把全身重量都放在郑秀身上，继续说：“好不好？”
“孩子的事要交给孩子们来说，等我们老了，他们也能相互照应。”
郑秀推了推还压在自己身上的李国荣，小声说：“明天还要招待人呢”。
李国荣一听，高兴地在自己小媳妇脸上嘬了一口，说：“成，过了年再说，你好好养着，也不要太过操劳店里的事，我还能干，咱生一个大胖小子给闺女玩儿！”说完就躺在了郑秀的身侧，和她面对面。
昏黄的灯光照在郑秀一侧的脸颊，边缘被晕染成了橙色，她羞恼地掐了掐李国荣的胳膊：“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是女孩子呢？”
“嘿嘿，我有种感觉，我们啊——就差个小子凑个‘好’”，李国荣也不嫌疼，搂着郑秀只管笑，然后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说：“睡吧”。
寂静的夜晚中两颗心脏不停地跳动，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宁静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