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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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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来临,几月前公主府还是金风玉露、红叶尽染,而今已枯叶凋敝、草木萧疏。

白日尚可,府里下人时常走动,不显冷清。可一入夜,偌大的庭院,竟然颇显凄凉。

元遥把窗户开了个缝,本意是通风透气,流风钻进来的一瞬,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迅速关上窗扇,她道:“段淮出门时,可有交待什么?”

馨儿搀扶着她回到榻上:

“姑爷只说今日无需备他的饭食。”

昨日做的孽,元遥今早算是尝到了苦头,头痛欲裂、喉咙干肿不说,她的脚踝就像让马车碾过似的,疼得她寝食难安。

段淮昨日搓完药油,又给她敷上了草药,说三日一换,很快就会恢复。

过了一整日,元遥确实好了许多,虽然还不能用劲,至少干坐着不会疼。

她不由得好奇段淮给她用了什么药材,昨晚她昏昏沉沉,什么都没看见。

一想到昨晚,元遥脸颊还有些发烫,她差不多都记得,包括段淮是怎么脱了她的鞋袜,又是怎么揉搓她脚踝的。

双足乃私密之处,不可见于人前。

虽说两人小时候整日凑在一起,类似的事情亦有发生,但那只是孩童间的亲近,后来年岁渐长,顺其自然地有了男女之防。

像昨日那样……

元遥突然庆幸段淮今日不在府里,不然她还真不知如何与之相处。

“主子。”

守在门外的闻风忽然出声。

“公主还没歇下,奴婢帮您通传。”

听动静,禾儿应是正要开门进来。

“不用。”这回是段淮。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还要低,闷闷的。

后面的话元遥听不清,索性让馨儿搀她到门前。

见到她时,段淮的面上浮过一丝诧异。

想说的话也被堵在喉头似的,一时张口无言。

“为何不进来?”元遥问。

“……脚好些了吗?”段淮不着痕迹地回避着她的问题。

元遥点点头:“不疼了,多亏你的草药。”

她的嗅觉向来比常人灵敏,言语间,忽觉有血腥气,她蹙眉打量着眼前的人,最终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处。

“你受伤了?”元遥想要抬起他的手腕察看,却见段淮蓦地后退半步,正正好躲开了她的触碰。

元遥伸到半空的手一僵,抬头看他,眸间满是不解。

“没当心摔了一跤。”

“伤筋动骨不容小觑,休养不当,唯恐落下病根,”段淮目视别处,并未理会她的目光,“外头天凉,早点歇息,我便不打搅了。”

淡漠、疏离。

是元遥很陌生的态度。

哪怕刚重逢时,他也未曾这样忽视过她。

段淮离开得干脆,没有拖泥带水。

元遥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心绪杂乱不宁,她对闻风道:

“你们主子今日遇到什么事了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闻风这些天都跟在她身边,从何得知段淮的去向。

刚要摆摆手,谁知闻风却迟疑道:“属下不知今日如何,但,主子昨日在珍宝楼遇见了青芜郡主。”

元遥心头一紧,艰难开口:

“……青芜郡主都说了什么?”

闻风犹豫着,仿佛不知该不该开口,终于在元遥的急切目光下,将昨晚元媛的话复述给她。

“主子……没信她。”闻风斟酌再三道。

元遥紧咬着下唇,腥甜的血往口中扩散,像是觉得不够似的,她的指甲亦深深刺进手心,可无论如何,她心中的难堪都无法消退半分。

好像眼睁睁看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曝于人前,却无计可施。

巨大的窘迫几乎将元遥淹没,终于还是有人将那些腌臢之事摆到了他跟前。

哪怕在无数个自我厌弃的夜晚,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那不是她的错,她不曾做错任何事情。

哪怕那些人当年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她不知廉耻,她依旧能咬紧牙关,不为所动。

但当事情摆到段淮面前,元遥才发现,原来她是觉得丢人的,她并非她想得那样铜墙铁壁,她始终在自欺欺人。

那是五年前的五月,元遥同往年一样,前往行宫避暑,只不过从前她都是与父皇同坐一乘,那年她却是同元青弘的嫔妃们挤在一起。

除了宗室成员,亦有不少朝中重臣携家眷同去,往常来说,元遥的几个小伙伴们总能一同前去。

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一回,元遥亲近的人中,只有闫牧舟在了。

元歆月素来与元遥不和,贵胄子女个个又都是人精,纵先前与元遥交好,见她一朝势落,大多见风使舵,与元歆月沆瀣一气,明里暗里孤立元遥。

所以元遥才在见到元媛时那么欣喜。

元媛成亲以后一直同贺金生活在西平,这回是回京省亲,恰逢这些时日,夫妻二人就被杨皇后邀了前来行宫避暑。

那是元遥第二回见到贺金,她对这个所谓的姐夫并没有太多好感,总觉得他看起来油嘴滑舌,不像忠良之人。

但同时她又瞧得出来,元媛喜欢他喜欢得紧,这回相见,言语间十句八句不离她夫君。

元遥在行宫时常去找元媛,一开始贺金尚还回避,让她们姐妹两个相处。后来他就开始加入二人的闲聊,还时不时将话头扯到元遥身上。

譬如:

“阿遥妹妹又漂亮了。”

“阿遥妹妹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阿遥妹妹有没有心仪的男子?”

“阿遥妹妹爱吃什么?”

贺金每每看她的眼神都粘腻且猥琐,尽管他一口一个阿遥妹妹,但那并非长辈该对小辈有的眼神。

元遥不知道该怎么对别人说出这种不适感,她怕是自己多想,也怕伤了那两人间的感情,只得渐渐的不再去找元媛。

谁知贺金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他打着照顾妹妹的借口,常常送些珠宝首饰、珍奇玩意到她院里。

元遥不愿收那些东西,一件一件都叫人还了回去,但贺金依旧装聋作哑,对她的拒绝视而不见。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赏荷会那日。

元遥原本坐在角落,可那贺金宛若有意为之,特地到她边上就坐。

元遥本能地想要离开,却被他拉住胳膊,强行拽了下去。

杨皇后在上致辞,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宴会都开始了,贸然离席,不成礼数,阿遥妹妹怎么连这都不懂?”

贺金道貌岸然的样子,让元遥不知该作何回应,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她甚至不知怎么表达她的反抗:

“……媛姐姐呢?”

“我光顾着寻阿遥的踪迹,哪里有闲心去管旁人去了何处?”贺金虚伪的面孔一寸一寸在元遥面前放大,大概是元遥的颤抖和忍让刺激了他,他愈发肆无忌惮,强硬地捉住元遥紧扣着桌边的手:

“阿遥手好软啊,跟没有骨头似的。”

元遥挣扎着想抽出手,奈何贺金力气太大,她根本无力挣脱,就在她想要向一旁求助之时,贺金乍然松开了她的手。

元遥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元媛正在不远处盯着二人。

元遥一下子红了眼眶,下意识想去寻求元媛的保护。

可元媛眼里的嫌恶拦住了她的脚步。

“姐姐……”

元媛没有搭理元遥的意思,侧过身不再看她,若无其事地同身边人交谈。

贺金见状也追元媛而去,只剩元遥一人淹没在其他人异样的眼光里。

那时的元遥年纪尚小,她最先质疑的就是自己,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才致此局面,她是不是应该抗拒得更加明显,媛姐姐就能看出她是不情愿的。

元遥想过向亲人求助,但杨皇后……也就是她的二婶并不喜她,而元青弘对她更是无尽的漠视。

父皇过世后,许多人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分明以前,二叔是很喜欢她的,小时候还常常抱她,给她买宫外才有的小吃;二婶也对她十分亲切,每回见她都夸她漂亮,还为她扎过发髻。

她想不明白他们对她的恶意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为何她已经很听话了,那些恶意仍然不曾消散。

她知道如今天下是她二叔的,所以乖顺地地将倚兰轩让给了元歆月;乖顺地接受了缩减下人的要求;更是乖顺地让元歆月拿走了她房里所有珍贵的东西,除了段淮的玉佩。

对于那天的事,她想找元媛解释,但是元媛不愿意见她,元媛与元歆月的关系越来越近,元媛开始和其他人一样视她于无物。

元遥变得不敢出门,她每每想起贺金摸过她的手就止不住地作呕,每每想起元媛的眼神,眼眶就禁不住发酸。

后来的又一次晚宴,元遥想借此机会去见元媛,特地去了宴厅外头等她,没等来元媛,却先等到了贺金。

贺金那时喝了酒,见四下没多少人,径直过来就要搂她,元遥身边的侍女上前阻拦,被贺金一脚蹬倒。

元遥挣脱不开一个成年男子,被他捂着嘴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不停低吼。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怒喝制止了贺金下一步的举动,元遥筋疲力竭地抬头,只见元媛及一众贵女站在不远处。

她还没来来得及庆幸,就被冲过来的元媛狠狠扇了一耳光。

“不知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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