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监控找到那个往校长办公室丢火团的学生了，是周超。他原想趁宿管阿姨查完寝离开，狗狗祟祟去办公室偷手机。刚找到放置手机的箱子，就被宿管阿姨抓了个正着，教育了几句。周超气不过，等宿管阿姨提着手机箱上楼，就从半开的窗户往校长办公室丢火团。

校长办公室就在教师办公室隔壁，平时也是宿管阿姨负责锁门。幸亏阿姨细心，择返了一次，恰好看到那个即将燃尽的火团，忙用脚踩灭了。阿姨接触这批学生时间早，知道都是惹不起的祖宗，但也没想到他们会顽劣到纵火这般地步，也是后怕。

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沈伊桐到教室门外看了眼，她去喊的那几个学生都没来。正要去男生宿舍，就见以班长为首的四五个男生摇摇晃晃萎靡不振地走出宿舍，其中就有周超。

几人到篮球场时，沈伊桐喊道：“周超你过来一下，其他人赶紧去教室，老师都在上课了。”

班长身后的刘华顶着鸡窝头，眼睛都没睁开，懒散道：“不急。”

几人行如蛆虫蠕动，悠哉悠哉去了教室。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一看就是老油条了。代远辉走在后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关心舍友，朝沈伊桐恭敬地点头弯腰：“老师您找周超什么事啊？”

沈伊桐不说话，挥了挥手。好在代远辉识趣，见状也没多问，只是临走前给周超传递个眼神。周超会意点头。

“老师有事吗？”周超疑惑的看着沈伊桐，自他的表情来看，他竟是真的不知道班主任为啥找他。心真大。

“昨晚你去办公室偷手机了？”沈伊桐也不含糊，“不仅如此，还打算烧了校长办公室？”

周超恍然，没有狡辩，十分坦率地承认了，“是。”

“为什么？”

“宿、宿管阿姨收走了我手机。”周超咬着牙说。沈伊桐心中有数，还是假装惊讶，“你手机周天晚上不是交给我了嘛，哪儿来的手机？”

周超没有正面回答，伸手挠头，神秘兮兮一笑，“这个老师你就别问了，反、反正谁叫阿姨收我手、手机的。如果是老师你来收，我、我可以上交，但是她不行，凭什么？她、她只是一个查寝的宿、宿管阿姨，有、有什么资格收我手机。我、我就是不服！”

他的结巴不是因为紧张害怕，而是过于激动导致。

小刘老师的叮嘱没错，学生手上不止一部手机。突击检查是势在必行了。

“所以你就去办公室偷手机？”

“是。”

“你偷手机就罢了，点火烧校长办公室就不对，你有没想过事情的严重性？”

“有，”周超用手抠着嘴角死皮，满不在乎，通俗来讲，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大聪明给我分析过了，顶多就是打电话请家长，学校又不敢真的让我退学，毕竟我们交了那么多学费。”

这是沈伊桐第二次听到“大聪明”这号人物。

“老师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去上课了。”

被他若无其事的态度拿捏住了，沈伊桐一时之间有点懵逼。普通学校的学生犯事，肯定是怕家长知道的。甚至问题学生也有害怕退学的。这里的复读生却截然不同，个个都被学校捧着，高高在上。曾老师也说过，这里跟正常的高中不一样，服务性较强，对学生也不能太摆老师的架子。要在刚柔并济的合理教导下，提高学生成绩。

所谓的刚柔并济更像哄小孩睡觉那样。沈伊桐只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其他的没有必要多计较。既然曾老师说过不能对学生太苛刻，剩余的话就烂在自己肚子里吧。

“先别去教室，曾老师让我给你家长打电话，你在这等着。”说着，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周超父亲电话。周超没有一丝露怯，老老实实站在沈伊桐面前等候，注意力全在抠嘴皮。

连续打了两次，电话那头都无人接听。周超习以为常提醒沈伊桐，自己父母可能都在忙。第三次响了很久，终于打通了。一个略显焦急的男人声音传来。

“喂！”

第一次跟学生家长交流，又是这样一件大事，沈伊桐稍微紧张了下，不过很快平复心情，公事公办地应对：“喂您好，请问是周超家长吗？我是周超的新班主任，是这样的……”

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讲给对方听，听筒那边背景音嘈杂，对方讲话着急忙慌的，好似有事情急需处理。沈伊桐听不太清对方所讲内容，没聊几句，周超父亲留下一句让周超晚上给他回电话就匆匆挂断了。

周超耸耸肩，仿佛在说看吧，就知道在忙。沈伊桐把他带到办公室，曾老师也单独找他谈了话。事后，曾老师问沈伊桐：“周超家长怎么说？”

“叫周超晚上给他打电话，其他的没多说什么。”

曾老师料想到是这样的结果，点了点头。“一会儿下课了，你去两个班通知一下学生，明后两天进行二模考试，让他们提前准备准备。”

一整天下来，沈伊桐都在忙着安排学生二模的事。闲暇之余就在看书，时间虽然很紧，却很充实，起码她没功夫想太多。下午晚饭时间，沈伊桐去食堂随便扒拉了几口饭，路过球场时，见有学生在打篮球，不由自主停下看了起来。

忽然听得耳边一个响指，扭头发现是小卢。对方笑了笑把自己手机递到沈伊桐面前，页面上显示着各种奶茶种类图片，小卢问她：“喝什么？”

无功不受禄，再者自己才来学校几天，跟小卢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乍然就让别人请自己喝奶茶，多不好意思。沈伊桐忙摇头：“不用了谢谢。”

见她坚持不肯点，小卢也没强求，只好自己买了一杯。付完款关闭手机屏幕，他并未离开，而是与沈伊桐并肩站着，“这几天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沈伊桐说。

“艺考班学生难管是众所周知的，在小刘之前就气走了好几个班主任，你知道小刘为啥要辞职吗？”

“不知道。”

尽管问过小刘老师，沈伊桐仍说不知道。小卢毫不避讳，告诉她：“你们艺考班原来只有一个班，因为班里女生闹矛盾，带头的几个女生父母就出资要求学校重新创建了一个班，也就是二班。要知道，一个班级不仅需要雄厚的师资力量，还要有各种设施，学习资料啥的，听说耗费了上百万，也是挺震撼的。”

不光小卢忍不住感慨，沈伊桐都震惊了。没想到二班是学生自己创立的。她感觉这是此生离有钱人最近的一次。普通人想都不敢想。

“新班级是创建了，但学生之间的矛盾却没得到解决。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几个女生互相说对方坏话，后来演变成双方对骂。小刘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这场骂战的结果就是，双方都请了律师，下了律师函。一个小小的矛盾，居然持续了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小刘劳心劳神，可以说精疲力尽，不想呆下去了，所以选择辞职。不过沈老师你不用担心，最后事情都解决好了。小刘才是最惨的。因为学生久久不肯消停，校长也找她谈话批评她，说她工作做得不好。”

难怪小刘老师说，现在两个班都走上了正轨，学生们都磨合得差不多了，后续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前情提要原来是这样啊。

“沈老师，”小卢走近几步，“问你一件事，你给你们班上英语课，拿到的工资里面有额外的上课费用吗？还是说只有班主任的薪资？”

当时合同沈伊桐没有仔细看，横竖只是想找个糊口的工作，不至于每天独自呆着胡思乱想，她没有太在乎薪资情况。纵然清楚曾老师pua话术，沈伊桐也没揭穿对方，而是坦然接受了。曾老师强调过不能跟同事说自己的工资情况。

“只有班主任的工资。”沈伊桐还是实话实说对小卢讲了。

小卢若有所思点头：“猜到了。本来我们应聘的岗位是班主任，工作内容根本不包含上课。当初我每天只要做好管理学生的日常工作就行了，因为跟一个学生聊天过程中无意间透露自己会日语，被曾老师听到了。后来她就安排我给你们班学日语的学生上课，还没有课费。你知道学校请的日语老师一节课给多少钱嘛。我是理科专业嘛，面试时曾老师有问过，所以就跟我们班的学生说我理科好，叫他们不懂就来问我。导致学生只要有问题，就会拿试卷跑到办公室找我。你应该看到了，每次我桌边都围着一大堆学生。作为老师给学生讲讲题，也没什么，但我就是无法忍受曾老师这种薅羊毛的行为，说好听了是薅羊毛，说难听了就是压榨。”

小卢发泄般叙述着，沈伊桐不知道还有此等内幕，意外的同时，有些哑口无言。自己可能没有小卢那么在乎是否给课费，但能体会他的心情。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自己辛辛苦苦寒窗十几年，却被当作廉价劳动力使唤，还是买一送一那种，自然无法接受。

“我打算带他们考完联考就走了。”小卢说。

通常都得提前一个月提交辞职信。沈伊桐不禁询问：“你们班联考时间是什么时候？”

港澳台班，顾名思义，招收的是来自香港澳门台湾的复读生。沈伊桐只了解内地高考，对港澳台一无所知。小卢告诉她说：“下个月二十号。”

现在是四月份，到下个月二十号不到一个月了。沈伊桐“唉”了声，除了叹气，没多余的话想说。小卢问她是不是想永远在这个学校呆下去，她回答不知道。

她的工作没有定性，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当初一腔孤勇来花城，也是单纯想体验人生，所以在教学之前，混迹于多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从体力活到脑力活，不一而足。大学时期就有想过，倘或毕业了，有机会就去社会上体验不同的工作。人生之路漫长又乏味，理所应当给自己增添点色彩。而且社会历练，对自己的写作而言同样锦上添花。她崇拜的一位作家就曾说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写不出荡气回肠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因为经历太少。写故事之人，只有经历过岁月的沉淀，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才能感同身受。否则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徒有其表，内核实则平平无奇。

她是为了理想而选择生存，却在两年的跌沛流离中丢失了理想。没有理想是可怕的，有过理想却弄丢了，更可怕。去年是她最痛苦的一年，可在那总是瓢泼大雨的绝境里，遇到了一个人，给了她一把伞。沈伊桐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想着别人给予了自己抬头看世界的机会，必定倾尽所有回报。可换来的结果，是跌进了黑漆漆的深渊。

头一次出门和重要之人跨了年，虽然没打到车回家，但那个两人牵手漫步于凌晨街道的画面，会成为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记忆。希望新的一年，能进步，做事不再拖延，去做很多以前想做却没做的事，也希望看文的读者能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