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后面发现的一整条手臂，惊动了全府上下。

很快，郑月甫的夫人带着侍女闻讯而来，曹管家拖着一只跛脚来得稍慢些，紧随而来的是原本守在郑月甫卧房门前的几个护院，听到响动前来查探。

到最后，郑月甫的两个儿子也一前一后地到场了。

人越围越多，几乎把狭小的假山后面的一块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

众人身后，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阴影里的男子，长身而立，衣冠整齐，腰间一把长剑在黑暗中折射出渗人的寒光。

正是老爷今晚招待的那位姓谢的公子，栾州来的贵客。

几名家丁微微侧身，给他让出了一条窄路。

阿九抬眼一瞧，瞳孔一定。

她心道怀柔果真没有胡诌，莫说是怀柔，自己活了两辈子，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惊才绝艳的男子，活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

这尘世间，果然卧虎藏龙，有趣有趣。

但眼下，重点似乎不在他身上。

那公子躲避着众人走上前来，看了一眼蛰伏在草丛中的断臂，那断口处极为整齐，像是被人干净利落地一刀斩断，毫不拖泥带水。

而郑夫人也在此时颤抖着蹲下身，借着火光只看了那断臂一眼，便止不住掩面哭泣，道：“老爷……是老爷……”

“郑夫人，您确定这条断臂是郑庄主的？”青衣公子上前问道。

郑夫人含泪点头，指着那拇指上所戴的白玉扳指说道：“这扳指是老爷的贴身之物。况且，我与老爷成婚多年，作为枕边人，他的手……我也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青衣公子皱了皱眉头，寻常人等，被连根斩断手臂，若没有武功傍身立刻封锁穴道，哪怕不会当场丧命，也会因为失血过多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而郑月甫，身为苍州城内名震十里的富商，平日里虽然时常与江湖中人来往，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人，可却从未听说过他身怀半点武功。

如果这条手臂真的是他本人的，那郑月甫此时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还未等众人进一步探查，不远处又有家丁举着火把匆匆赶来，临到跟前还差点跌了一跤，慌慌张张地说道：“夫人，不好了，湖对面……又、又发现一条手臂……”

说罢，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家丁，已经用黑色布袋将手臂裹着搬了过来，两条手臂放在一起，尺寸肤色相当，不难判断是出自同一个人身上。

“爹……”郑月甫的两个儿子，此时也按耐不住，悲从中来，扑通一声在两条手臂旁跪了下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郑夫人，请即刻下令搜查全府花园，郑庄主……应该已经被人分尸了。”

青衣公子停顿了一下，想组织一下语言让这话听起来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可想了一下，似乎找不到更好的措辞。

阿九听罢，忍不住哼笑了一声，这人看着冷漠，说话还真是耿直。

郑夫人一听，果然脚下不稳险些跌倒，两个儿子连忙起身一左一右地扶住她。

怀柔已经被眼前的两条活生生被斩断的胳膊吓得魂飞魄散，躲在阿九身后一直抓着她的手，手心冰凉。

“阿、阿九……你不害怕吗？”

说罢，她忍不住喉咙里一阵干呕。

可看那阿九哪有一点害怕的模样，反而兴致勃勃，活像是个看热闹的乐子人，甚至因为围着的人太多挡着她的视线，她还踮起脚尖来蹦着往里看，生怕错过一丁点热闹。

“被分尸了诶，这么刺激。”

“……”怀柔狠狠打了一个冷颤，阿九非同凡人。

院内的家丁立刻四散开来，全院搜寻，果然不出半盏茶的功夫，郑月甫的两条腿和身体，就都在花园的角落里找到了。

只剩下头还下落无踪。

“这……这不可能啊！”一直守在郑月甫房门外的其中一个护院结结巴巴地说道：“老爷睡下以后，我等一直守在房门外，从未见到有人进去，也未见有人出来，老爷怎么会……”

青衣公子目光一凛，抬眼瞧了他一眼，立刻道：“去郑庄主的卧房。”

众人浩浩荡荡向郑月甫的卧房方向赶去。

“阿九，我们还去吗？”怀柔死死扯着她的衣袖不愿放开。

“去啊，有热闹怎么能不看？”阿九说着，兴冲冲地跟随众人去往郑月甫的卧房，不像是去找尸体反而像是去赶集，还不忘在后面悄悄打量方才那青衣公子。

不，是正大光明地打量。

身姿矫健，步伐沉稳，体态匀称，肩宽腰窄，啧啧，真是不错。

感觉到身边的怀柔在打哆嗦，她明显是不太想去，但又不敢自己回房只能跟来，阿九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放心吧，没事的。”

“这个世上，最让人放心的东西，莫过于死人了。”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今晚不是你亲手给老爷点的香熄的灯吗，你不是方才才见过他，现在怎么会……”

阿九皱眉，点点头，又摇摇头。方才她的确是见过郑月甫，给他点安神香，熄烛火，然后亲手关上房门，一切如常。只不过自她离开郑月甫的卧房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

郑月甫的卧房门紧闭着，里面静悄悄的。

郑府的大公子率先上前，推开房门，卧房内空空如也，床榻上除了被褥空无一物，郑月甫果然已经不在卧房中了。

虽然还没有找到头颅，但郑庄主遇害的事实已经在每一个人心中逐渐落定。

青衣公子动了动鼻子，皱眉问道：“这屋子里是什么味道？”

阿九闻声看去，自己亲手填入安神香的香炉，此刻还正在飘出徐徐青烟。

郑夫人神色悲痛地答道：“这是我家老爷就寝时用的安神香。老爷最近两年身体抱恙，寻了好久才在江湖上寻来这安神香，每日睡前焚上两刻，可以睡得更踏实些。”

青衣公子点头，又在房中徘徊了一圈，发现房间中除了正门之外并没有其他出口或者暗室，窗户也都完好无损。

“郑夫人请节哀，郑庄主死得蹊跷，我既来此地，遇见此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郑府公道。”

那青衣公子话音刚落，一旁的曹管家摇晃了两步上前，便紧接着开口了：“这位少侠，您本是我家老爷的贵客，按理说老朽不该对您无礼。可我家老爷遭此横祸，您一个外人，恐怕不方便插手此事吧？”

“曹伯，您有所不知。”接话的是郑府的二公子，他将手伸到青衣公子面前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少侠，乃是天元道阳元真人座下首席弟子。天元道乃江湖至尊，专断江湖案，插手不平事，为武林主持公道。家父生前虽未修武艺，却常年在江湖上走动，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人，由天元道出面理所应当，相信谢公子定能查明真相，让家父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连郑府的二公子都这样说了，曹管家即使心中不情愿也再没道理阻拦。

青衣公子面无表情地环顾众人，抱拳颔首。

“在下天元道谢离尘，见过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