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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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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逾白听见舱外一阵脚步声,走过去推开门,只见一桶热水还放在门边,人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拐角上衣裳颜色一闪而过,他跟上去,只见阿竽正蹲在甲板上,聚精会神地假装自己在看热闹。

苏逾白心里好笑,往甲板上看时。果然就热闹。雷凰泽塞在桶里,薄訏谟站在她面前,手里提溜着一只孔雀,毛骨悚然地问道:“教主在哪?教里发生什么事了?说不说?说不说?”

他每问一句,便在孔雀身上狠狠拔下一根毛,眨眼间便拔秃了一圈脖子,鲜血淋漓。孔雀痛得尖声乱叫,雷凰泽闭着眼睛,缩着脖子,每听见一声尖叫,身体就颤抖一下,仿佛挨了一刀似的。

这讯问方法虽怪,但却有效。雷凰泽忍耐片刻,就受不住了,叫道:“别拔了!别拔了!我和你说便是!”

薄訏谟弓下腰,笑道:“早说不就好了。怎么讲?”

雷凰泽道:“教主练功走火入魔,从崖上摔下去,死了!”

苏逾白并不识得那位教主。重明教二十八宿名气虽大,高层却极为神秘,连姓名都不与外人相知。况且教中人士素来与官府作对,周越琰常常便咬牙切齿,欲除之而后快。因此他心中略无波澜,只当做故事来听。旁边却有“啊”的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甬道口,薄远猷正推出一张轮椅来。

乐佚游甫一来就听见这样的话,不由得瘫在椅背上,紧紧抚住胸口,脸色苍白。薄訏谟顿了顿,咬牙切齿道:“贱人,还敢胡说!教主神功盖世,只差一层便要练就大成,无敌于天下,怎么会走火入魔?”

他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是明白的,正是因为教主所修习功法,极为凶险,踏错一步便要万劫不复,所以才差他兄弟前来求取汤谷,蒙汜二丹。日夜兼程,难道竟然还是晚上了一步?一时间恍受重击,悲愤莫名,牙齿格格作响,掌间用力,波地一声,那孔雀脑袋已经被捏爆,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雷凰泽尖声叫道:“大哥!”摸了摸溅在脸上的黏稠物,白眼一翻,竟似要晕死过去。

薄远猷抢上前,拽起雷凰泽的头发,拉扯到船舷边,一把浸下去。雷凰泽被那冷水一激,又醒过来,鼻子里出气,骨碌骨碌地在水里冒泡。薄远猷将她拉起来,又塞在桶里。

雷凰泽抹了抹眼睛里的水,碳粉被冲干净,立刻又看得见了。她瞧见地上的尸体,别过脸去,不忍直视。嘴唇翕动着,喷出一段叫人听不懂的话,念念有词,往回反复,语调里埋着极深的怨毒,听着就让人背后生寒。

薄远猷道:“这是在用他们那鸟语咒你呢。”

“任她咒去,”薄訏谟拎起第二只孔雀,“说。”

雷凰泽中断了咒诅,眼神阴狠地剜着他身上:“你杀了我哥……你,你会有报应的,终有一日。你弟弟也会死,迟早得死,五腑尽碎,肠穿肚烂而亡!”

薄訏谟更不答话,手中用力,第二只孔雀也登时尖叫气绝。“愚人让你再说一遍。”

雷凰泽仰天大笑:“好,说!说!说!你要找死,我为何拦住你们?教主每日在崖上练功,需将全身经脉逆行过九轮。痛楚无比,片刻也不能疏忽,神志放在肚子里,完全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苏逾白听着,暗道:“原来是‘神识内敛,聚于丹田’,只是她说不惯官话,才乱诹什么放在肚子里,然而经脉逆行,绝非常人能及。大凡抽筋时便已经身体僵直,苦痛不堪,这位魔教教主,不知练得什么邪门功夫,居然每天要倒行逆施过九轮,果真厉害得狠。”又听雷凰泽续道:“片刻也不能疏忽,所以才叫我们二十八人,并着副教主,一同守在他身侧。”

薄訏谟叫出声来:“副教主?不正是为了防着他,教主才去的石林?他难道神志不清了,竟然放那狼子野心的家伙进来?”

雷凰泽冷冷道:“教主老人家固然聪明,却不知道这些年他拘束着大伙儿太紧了些,管得也太宽了。连二十八宿里也早有人异心。你们走后不久,那铜蓝鹟不知被谁放飞了出去,引了副教主入内。”

“他见副教主来了,知道躲不过,于是命我们二十八人日夜不离,呆在他身边。副教主初来两日,态度却也恭谨谦和,老实侍奉着,待到第三日上头,他却忽然暴起发难,教主刚刚运完九□□,浑身大汗淋漓,疲弱酸软,内力空空之时,他领着白虎部的奎木狼,胃土雉,觜火猴,朱雀部的翼火蛇,柳土獐,玄武部的危月燕,壁水貐,八个方位,一起向教主攻来……”

没想到他们魔教里竟然也按照四象分部,苏逾白微微一笑。但听薄远猷扳着指头数:“三个,两个,两个,原来还是你们白虎部的叛徒最多。喂,你当时在干嘛?怎么就把自己隐去了?”

雷凰泽冷笑道:“我如今既然落在你们手中,也不用骗你。大城门失火了,却牵连到底下水里的鱼,为什么要跳起来被活活地烧。我犯不着叛他,也犯不着助他,不过站在一边看着就是了。却不是我一人这样想,连同好几个,都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

薄訏谟恨声道:“卑鄙小人,无耻至极,专门乘人之危,挑教主最虚弱的时候反叛。若以教主素日的威能,一个指头也把这些人摁死了,他们倒也敢!”

乐佚游听到这里,声调已然颤抖不已,又是气愤,又是伤心:“你们……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他一个,如何算得上是英雄好汉?礼义廉耻,竟然是一点也不顾了不成?”

雷凰泽听闻女子妙声,目光转过去,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忽地笑了:“你肯定就是天地会堂主乐佚游了。我看你生得这样美丽,好心劝你一句,管好自己要紧。”

乐佚游蹙眉:“疯话。”

雷凰泽并不理会,续而道:“我若是你,定然不会这样大胆,还敢在外面抛头露面地行走。不然,教主今日的下场,便是你的榜样。”

乐佚游浑身一震:“所以阿南究竟如何了?”

薄訏谟内心已经极不安定,嘴上却宽慰说:“虽说如此,还有青龙部赤胆忠心,龙兄弟,胡兄弟等与教主相识二十余年,情深义重。想必不会袖手旁观。”

雷凰泽哼了一声:“纵然插手,也不过徒然赔上一条命罢了。二教主武功超出众宿之上,你们两个也不能及。他伸手便拍教主的后心,应千里身手最快,冲上去护住教主背后,与他对了一掌。可他如何抵得过二教主的沸血神功,只看见他脸上经脉顿时便凸起来,如同无数小蚯蚓在里面钻啊拱啊,就像是从里面烧了一把火。他那么一个瘦精精的汉子,皮一寸寸被吹得胀起来,肿如大球,皮肉分离,血便全都溢在中间的缝隙里,整个人红得像烤熟了的螃蟹。我们只听他惨叫出口,嘭地一声,整张皮就炸飞出去,只剩一个血糊糊的人形在地上爬着。”

她心里藏恨,便有意将箕水豹应千里的死相详加表述,说得惨不堪言。只瞧薄訏谟双眼赤红如喷火,连薄远猷脸上都现出怒色,不禁大快。又道:“教主察觉有异,当场就要站起来,奈何腿脚无力,一手往地上一拍,劲力外冲,当即震倒三,四人。而朱惠飞身法漂浮,竟然跃起从正空中下手,拍他天灵盖,教主却不能提防,强催真气灌顶,头发都飞起来,硬生生扛了这一击。朱惠飞也给震出去,滚在地上。他倒灵巧,被这么一摔,滚出去七八丈远,在空中咬破舌头,鲜血狂喷,干脆就伏在地上不动弹。人人都以为他被教主震死了,却不知道教主手下还留了情。等到一切都结束后,我再去看时,他已经不见啦,至今也没人见过他。平时就滑不溜手,居然就给他偷偷逃掉了。”

薄远猷眉毛一挑:“他倒想逃掉哩。”

薄訏谟道:“少说废话,臭婊子,然后呢?”

雷凰泽怨毒之意浮在面上,恶声道:“然后?然后你们这位好教主被打得嗷嗷直叫,跪在地上磕头,叫二教主爸爸,爷爷,求他饶命。”

只听迅风如刀,薄訏谟一锏就将船舷打烂,喉咙里咯咯发出声响:“放屁!放屁!教主是盖世英雄,宁可给人一刀杀了,也绝不低头求饶,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雷凰泽冷笑:“是你看到?还是我看到?你若看到了,干什么来问我?你若没看到,岂不是你在放屁?!”

她悍不畏死,薄訏谟也语塞。乐佚游道:“阿南骄傲得很,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好姑娘,你且告诉我们吧。”

雷凰泽翻着白眼:“我乐意就说,不乐意就不说。”话虽如此,她却并未再次语出不逊,显然不是害怕薄訏谟,而是顾忌那余威犹存的教主,回想片刻,居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又敬又怕的神色:“旁人见教主神勇至此,一时间不敢上前。亢金龙,尾火虎等将教主团团围住。正要将他扶起来的时候,只见教主厉声道:‘别靠近我!’”

旁听者都不明所以,乐佚游已然明了。她酸楚道:“唉,唉,唉!我早说过,‘逍遥游’这功法不祥,但听名字,便知道虚无缥缈,不似人道。随心而动,一念成仙,一念成魔。他却贪图威力,非练不可。逆行经脉,身体本来就大受摧折,处处有暗伤,平衡危若悬丝一般。又正是收尾的关键时候,理应散尽内功,丹田空空。他却强行调动真气灌顶,如此违背常理,只怕负担不住,眼睛已经瞎了!若给奸人瞧出来,哪里能有活路?”

雷凰泽钦佩道:“堂主所说不假。教主却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瞎了之后,居然不动声色,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侧着脸,道:本座念在同门一场,不愿动手。你们八人,自裁谢罪罢。”

“他那模样倒与往常一般,大家见他泰然自若,神威凛凛,睫毛都不眨一下,任谁也想不到他已经看不见了。柳土獐胆子最小,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喃喃道:多谢教主大恩大德,手掌就要往自己头上拍落。只是给翼火蛇卸力一格,扑了个空。柳木獐怒道:‘佘兄弟,你拦我做什么?’翼火蛇只是摇了摇头。”

“二教主脸上也是惊疑不定,人心都已经散了,正当此时,应千里发出一声呻吟,原来他尚未就死,还有着一口气。教主循声望去,急道:‘应兄弟伤了,还不快去救人?’”

“他若不出那一声,反倒还好。这么一说,二教主顿时便反应过来,喝道:‘伤成那样,如何能救!’他不敢造次,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灌了内力投掷过去,砸他喉间,一面却又一抬袖子,射出一根又轻又细的梅花针,朝着教主的太阳穴。”

苏逾白暗道:“是了,他不知道这教主到底有没有瞎。于是来试探,石头势大力沉,瞎子一听便知,引他注意。后面藏着的细针却轻飘无声,但见他如何躲避,便知究竟。不过瞧着结果,定然是没躲开了。”

果然,雷凰泽继续道:“教主一挥手,那石头便化作粉末。可任谁也想不到,他居然躲不过小小一根针,直到那暗器袭到面前,亢金龙大惊,这才抬手替他拍掉。教主抬手阻挡,皱眉道:‘不是说了别碰我?’”

“二教主更无怀疑,叫道:‘他练功走火入魔,已经瞎了!’众人又纷纷抢上前去,教主身边也有人护住,只因有二教主助阵,十分难敌。转眼又有两人受伤。教主目不能视,难分敌我,干脆使出八卦游身掌来,将自己四周护得密不透风,挨一下就得筋断骨裂。唉,我当日若能学会,今日也不会被迷了眼睛,捉到这里来!”

薄远猷道:“这原来也不是不传之秘,而是太极八卦门的功夫。教主通阅百家,博采众长,自然不吝惜的,你若忠心护主,他怎么不肯教你了?”

“忠心又有什么用?”雷凰泽反问,“亢金龙倒是有情有义。他在教主身边,以一柄长剑抵挡奎木狼,胃土雉,觜火猴三人,奋力死战。却离教主越靠越近,眼见着就要被八卦游身掌打个正着,连忙道:‘教主!是我!’教主收势转开,一掌打在胃土雉腹上,叫他飞了出去。觜火猴最为鬼精,眼瞧着教主要打他,也赶紧叫道:‘教主,是我!’教主哪里知道何人才是叛徒,攻势一顿,让他逃了。此后,但凡教主要出手,四下便有人直叫是我,硬生生将他拘束住,步法乱了,功力也无法可使。四下里刀剑齐发,转眼就多了三四处伤口,教主狂怒,抓住插在肩膀上的剑,生生捏碎,再要去捉人时,却根本都打不着,不过是一顿,就叫二教主抓住机会,一掌就要往教主胸口击落。”

“亢金龙急冲去教主身前,长剑正要劈下,却忘了呼喊,后心一痛。低头看时,教主的手自后向前,已经贯穿过他脏腑。前胸又受了沸血掌,只是他血流如注,心口开了个大洞,也就沸不起来了,啊地一声,身子往后一倒。教主接住他,叫道:龙大哥,是你?”

“亢金龙嗯了一声,便断气了。教主面色白得像纸一样,被二教主在胸口连击了三下,都不动弹。说来也怪,这‘沸血掌’落在教主身上,就像拍蚊子似的,一点用处也没有。二教主赖以成名的绝技没有效果,他当然心里发毛,又往后退。只听教主森然道:‘想死的,都往前来。还认我这个教主的,最后说一遍,都滚远点!’”

“青龙部也就心月狐还算有点头脑,她本来在教主边激战,赶紧道了一声遵命,领着数人急急而撤。教主把亢金龙抱在怀里,仰天长啸道:‘龙大哥,你我兄弟一场,我叫你亲手报仇!’”

“说完,他咔嚓地就扳断了亢金龙的手臂,捏在手里,只见他手中冒出白气,片刻间,血肉尽数就化为血水了,只留下一截白白的臂骨,连着五指。”

薄訏谟又悲又喜:“触肉为血,教主神功终于大成了!”

雷凰泽一气地说下去,显然这记忆在她心里印象颇深:“教主撕掉衣服,将亢金龙的尸体绑在背后,手持那白骨,觜火猴上前去,还未出手,便已经被教主手提白骨一掷,掼断心脉而死。奎木狼连忙引刀一削,将骨头削成两半。连同柳土獐,壁水貐,翼火蛇一起,又杀上来,教主伸手一扯,拉断亢金龙另外一臂,这回只化尽五根手指,教主一敲,指骨纷纷落在手心,含在嘴里,同时抡开那大臂,攻猛退疾,声势如雷。一招之内,点人头面,腰腹,腿膝,这六合棍法甚是刚健,常人不敢硬抗。正要退时,教主噗地一吐,指骨便向下激射而出,如同下暴雨一样,环颈一周,竟将四人腿脚尽数击中。这一式叫什么名字,我却又不知道了。”

薄远猷说:“这是教主自创的暗器手法,名叫‘天井新溢’。他曾有意传授于我,我却资质驽钝,不曾学会。只可惜他当时无手去使,不然这白日飞雨一式,便能叫人倒毙。”

苏逾白暗中点头。是时新晴天井溢,谁把长剑倚太行。冲风吹破落天外,飞雨白日洒洛阳[1]。若势烈果然如此,威力可想而知。雷凰泽道:“可他既然是从口中吐出,自然便不如那样有力。只是伤了人的腿脚。翼火蛇扑倒在地,教主听闻声响,追上去,一脚便将他胸腔踏碎了。壁水貐尖声道:‘他看不见,快逃!’说着扭身就走。翼火蛇伤重在地,不能动弹,所以柳土獐跑出去两步,又回去搀扶。他护着翼火蛇,拿一股三头叉,从下撩上,回刺教主小腹,教主飞身跃起,啪啪两下连环腿,已经给他钢叉踢飞出去,扔掉那亢金龙的手臂,一掌按在他额头,内力微吐,却引而不发,厉声喝道:‘去而复返,尔等鼠辈,竟敢戏弄我不成?’”

“柳木獐臂骨被震碎,气息奄奄道:‘属下……不敢,只是佘兄弟……方才将属下救下,教主曾言,受人之恩,不可不报……’教主道:‘好!亏你还有三分义气。’掌一松,竟然将那重伤的两人都给放过了,径直转向,一边狂奔,一边向后一掏,拽出一截绳子来,打了个活结,转身往前一甩,便将壁水貐整个套中,勒将过来……”

旁边忽然便传来少女的声音:“他哪里来的什么绳子?若有绳子,怎么不早用?”

原来乐佚游,薄訏谟,薄远猷三人武功造诣均为上佳,都在心里揣摩教主的一招一式,不太留意这些细节。唯有阿竽不通武功,只当故事来听,听得入神时,不禁就脱口而出。众人一听,均觉在理,纷纷现出怀疑的神色。

雷凰泽面露嫌恶之色:“本来是为了你们好。可你一定要听,我也只有说了。他当然没有绳子,回身一掏,就从亢金龙肚里抽出好长一团肠子,抖开了一抡,将壁水貐套过来,当场便勒死了。我瞧那鞭法,倒很像是金龙宗的绝学‘三太子活抽龙筋’,不知道教主什么时候又学得了。”

阿竽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捂住嘴唇。倒也顾不得思索为什么金龙宗的招式,反倒取个哪吒闹海的名号。

如此使用亲友尸体,这教主行事,当真诡邪偏颇,疯得可以。

雷凰泽续道:“如此一来,便只剩奎木狼。他自知逃不了,却也不逃了。立定转身,持刀躬身道:‘教主武功绝世,属下自知难敌。’”

薄訏谟冷笑:“如今求饶,倒也晚了。”

“教主也这么与他说。奎木狼道:‘不然,属下只是不愿如他们一般死得难看,而是希望死在教主的北溟刀法下。’”

此话一出,薄氏兄弟齐声惊呼:“北溟刀?就凭他,也想见识教主的北溟刀?”

雷凰泽点了点头:“教主说:‘好。’随即接过奎木狼的刀来,一刀就将他杀了。”

她方才讲述得惊心动魄,如今却格外简略。薄远猷忍不住追问:“怎么样?教主的北溟刀……究竟如何?”

雷凰泽默默无言,过了半晌,才低声道:“难以名状。我……我说不出来。”

众人均思索,什么样的刀法,才能配得上难以名状一词。

“奎木狼倒在地上,血从喉咙里流出来。教主站在他身边。许久道:‘你还是个小乞丐时,是我将你捡回来的。你那七十二路青云刀,也是我教的,却没从听你叫我一声师父。’听着让人心里十分地难受。奎木狼嘶哑道:‘大恩……如大仇,便让徒儿……来世再报。’说完便死了。”

“如此已经到了日落时分,崖上能望见血红的太阳,垂在黑尖的森林上。冷风吹过来,一地的都是尸体。教主开口:‘二教主,你还要再打么?’”

“二教主眼珠子直瞅着他,便像只老秃鹰。嘿嘿道:‘事到如今,我若还想叫你自绝经脉,废掉武功,想必是不成的了?’”

“教主冷冷道:‘你说呢?’”

“二教主道:‘我瞧未必就不成。’话音刚落,纵身跳开,就已经把房日兔拎了起来。那女孩子年龄小,生得美貌,为人又乖觉,平时里最得教主喜爱,常与她嬉笑玩闹,武功却练得不太成气,在青龙部里,算是末流。二教主冷不防挟她起来,沸血掌抵在她后心,喝道:‘快叫教主饶你性命,不然,应千里就是你的榜样!’便是打到现在,那被剥了皮的可怜家伙还没咽气,鲜红的一团,在地上蠕动,沾得全是草籽。尾火虎瞧他如此痛楚,长叹一声,说:‘兄弟,我送你上路!’挥斧斩下,应千里当即人头落地。”

“青龙部人见她被捉,纷纷上前要救。奈何二教主武功实在了得,又挟着人质。若有人攻来,他就用房日兔的身子来挡……”阿竽喝道:“无耻至极,便和你做的事情一样!”雷凰泽不睬她,继续道:“谁也救他不下。教主只听见打斗阵阵,不敢上前,恐误伤了好人。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十分焦急,可是尾火虎他们都恐怕他做出什么傻事,一语不发,存心不和他说,手上攻得越发厉害。二教主沸血掌猛地一按,房日兔后背上的皮顿时就鼓出来拳头大的一块,和被火炭烫出来的水泡一样,薄而透亮。皮肉分离,血往里面溢,他逼问道:‘还不快叫教主救你?’”

“谁知小姑娘年纪虽小,却有志气。她知道人家要她惨叫出声,以乱教主心神。痛得嘶了一口气,却紧紧咬着牙,一声也不吭。啵地一声,后背皮就脱去了。二教主又摁在她脸上,斥道:‘快说,不然你这漂亮的脸蛋儿就保不住了。’那孩子呸地往他脸上唾了一口,一口狠命地咬住他的手臂,后腿一蹬,踢他下阴。二教主不防,竟然给她得手,两下都没挣脱开,一怒之下,把她半张脸炸了出去,牙龈都露了出来,一排牙齿却还嵌在他手臂里面,到死也没发出来一点的声音。”

“那情形惨烈至极,人人一时都愣住了。二教主将那小兔子的尸体往地上一掼,又踩在她头上,哼道:‘看来教主对你们的性命,倒也不如何在乎。我与你们是无冤无仇,到了阴曹地府,也要记得究竟是谁害了你们。’一面说着,一面又将角木蛟,氐土貉击倒在地。尾火虎抡着宣花大斧,狂吼着冲上去,却又给他制住,咔咔先打断他双臂,卡住咽喉,对教主道:‘尾火虎也是从十几年前跟着你的老朋友。怎么,亢金龙叫给你害死了,那贼丫头你不心疼也就罢了,对着胡兄弟,也能见死不救不成?’”

“教主脸上抽动着,手里依然提着那刀,缓步上前。二教主往后退了一步,喝道:‘止步!我知道你这北溟刀厉害,我也不与你去赌,但凡你敢近我三尺之内,我便与他同归于尽,又或是你一刀将我们俩都杀了,倒也干脆。你若肯自废武功,我便绝不再难为一人,角木蛟,氐土貉还未死,及时医治,尚有活路。你知道的,我言出必行。’”

“教主听罢,却问尾火虎:‘姓胡的,你知道我一身武功修习不易,绝不能废的。是也不是?’尾火虎回道:‘姓庄的,当然!’教主又道:‘姓胡的,你知道我在江湖上仇家甚多,若是自断经脉,便是要叫人折辱到生不如死,我这个人很是骄傲,忍不了叫人欺凌,对不对?’尾火虎道:‘姓庄的,你不说我也晓得。’教主道:‘好,姓胡的,我若是叫你现在替我去死,你怎么说?’尾火虎道:‘姓庄的,你拔刀就是,我绝无二话,只是照顾好我孩子老婆,别叫我死在这龟儿子手下!’一面说着,双腿紧紧往上一缠,已经将二教主箍得动弹不得。”

“教主平平举起刀来,二教主面色灰败,显然是害怕极了。却见他叮当一声,把刀摔在地上。大笑道:‘好朋友,你若肯借我一命,我还你一命又怎样!’”

“说毕,他转过身去,纵身一跃,便落下山崖。尾火虎大叫一声,忽然生出神力,竟然挣开二教主,奔过去看。底下正是急湍流水,打着漩儿砸在江心岩石之上。夕阳一片红的,照着江面也是红的,更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水。许久以后才听到扑通的一声,尸体已经看不见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良久,薄訏谟咬着牙,问:“什么时候的事?”

雷凰泽轻轻道:“去年十一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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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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