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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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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佚游与苗邈回到房内去。苏逾白在走廊上站立片刻,听得一楼有异响,接连不断传来惨嚎,扬声道:“堂主已经睡了。你们若要再审,不如先寻绳来结两个麻核,塞在他嘴里,以免夤夜之际,不得安宁。”

薄訏谟在底下哼笑道:“你倒是挺熟悉。”

什么熟不熟悉,苏逾白就是干这个的。他听得底下惨呼声一下子断了,进了房间。正瞧见伏肆。

他弯着腰,两侧蝴蝶骨突兀地顶着衣服,似乎正要将一卷蓬蓬的被子展开。苏逾白道:“你在这里休息?”

这段日子下来,伏肆本来已经得出规律,以为即使店主人不将他们安排在一间,苏逾白也必定命令他一起睡的。况且客栈里的床又十分宽敞,两人并卧绰绰有余。于是没再问萨老板要自己的房间,先来苏逾白这里铺被子。可厂公这样一问,倒显着并无此意,完全是他自作主张了,不动声色地便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沟来。

伏肆愣了一下,讷讷道:“这是您的……我去外边。”

他一面说着,一面放下被子,打算到门口去守着。苏逾白瞧他身法,便知道人眨眼又要无影无踪了。

他叹了口气:“站住。”

伏肆转过身来,苏逾白坐在床边。低垂着眼睛,明明叫住了他,却又不愿意说话,眉心往里陷着,落下一道痕迹来。

他们自孟剑容袭村后,便未曾这样,只有两个人待在一起过。他手指捻了捻,忽然有种想法,希望能将厂公那眉间的刻痕给抹平。

良久,苏逾白开口了。

“你不能骗我。”他说。

这话语调奇怪,不像是强硬的命令,倒带着三分屈让和婉,好似恳求一般。伏肆胸口微微一震,来不及思索,便脱口而出:“我自然不会骗你。”

“好,”苏逾白说,“你来我身边,究竟是为谁的命令?”

他如今这样问,却怀着不一样的意味,“皇上。”

“那孟剑容旁边的伏卫,”他说,“又是为着谁的命令?”

伏肆低声道:“……皇上。”

苏逾白轻笑了,那笑容可并不好看。

“你离了京之后,竟再没有收到皇上的命令不成?”他语调暗沉,“我一直便好奇,孟剑容是怎么找到这侗寨里的。有你传递消息,萧学士追过来,也就罢了,但是她,你同她……”

他没有将那话说完,心中的疑虑却从目光里反射出来,落在伏肆身上。伏肆哑声道:“属下并不认识她。”

“你不认识她?”苏逾白重复,“那她身边的那个伏卫,你总该认识吧?你俩在屋顶上,可是说了好一会儿话啊——他让你做什么?”

伏肆手心出汗了:“他要属下襄助国夫人,将厂公带回京中。”

“是了,”苏逾白点头,“你又是怎么回他的?”

“属下未得皇上命令,”伏肆说,“自然不能这样做。”

他说出这一句话后,猛然察觉出不妥来,却又不知如何找补。苏逾白眯着眼睛瞧他,再开口时,就好像含着一层薄薄的冰:“是了,你当然是要确保得到皇上命令,才会这样做,是不是?我手里还捏着你的血丸呢,你可不敢轻易背主,对不对?”

他怒意显然,伏肆张了张口,“不是……”他冲口而出,当然不是,但究竟为何不是,却又不能道出个所以然,细想起来,连不是这两个字,都是违抗皇命,更不应该说的。他有口难言,胸口上下起伏着,就好像有一盆炭火在里面灼烧,红热滚烫,噼啪不休,下一秒就要炸开,烟气向上冲进鼻腔,眼睛几乎要模糊了。

苏逾白瞧着他,神色依然愤怒冰凉,却含着些期待,也不知在期待什么,见他最终一语不发,慢慢却化作一片无奈苦笑之色,好像饮下了一碗又涩又冷的凉茶一般。

他倾过身来,取下伏肆脸上的面具,定定瞧着他,良久,轻声道:“我真不知你在此刻想些什么。”

他说这一句话时,神情茫然,如在梦中,明明眼睛是对着他的,却并不是在与他交谈,而是透过他穿着的皮,对遥远处另外一个人的质问。那语调里流露出伏肆从未见识过的怨愤凄凉,沮丧失意,平时那层淡定从容的透明壳尽数破碎了,滴下斑斑点点的玉髓来。

伏肆虽不明白,但模模糊糊也意识到,如此真切,如此亲密,这不是他们的身份——主仆之间应该说的话。一时间惶恐不已,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隐私,心却突突跳着,暗地里只觉得喜悦莫名,可看苏逾白这样悲哀,又觉得自己也透不过气来。他本来就不甚活络,这样一番又惧又乐,又喜又悲,已经完全不记得应该做什么。只是情不自禁低声道:“你不要哭,”伸手去触苏逾白的脸,并没有触到什么眼泪,却更大声道:“你不要哭了!”

苏逾白给他吓了一跳,心中悲凉之意无影无踪。只见平素那张冷静无波的面孔,五官似乎都在抽搐着,有什么东西在其下翻滚涌动,摔打着,嗥叫着要砸破牢笼,尽数冲出来。小尸体的脸僵久了,连表情都显得抖抖索索,无比俊美的一张脸,却做得那样吃力难看。他紧紧抓住伏肆的手,像是要按住一头月圆之夜狂奔乱跳的野狼。提高声音说:“我没哭,我没哭!”

伏肆喘了两下,慢慢平静下来:“你哭了。”

苏逾白抬起他的手,去碰自己的眼角:“没有,你看,哪里有哭?”

“你就是哭了,”伏肆坚持道,语调固执,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冷凛,“你这里……”

他伸出左手,轻轻地抚上了苏逾白的胸口,眼神认真,仿佛摸一摸就能够疗伤解痛。

苏逾白瞧他这样真切,自然想笑。却又见他收回手去,紧紧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好像那里也极难受一般。笑容便不知不觉收了回去,只是轻轻道:“好,好,我好多了,不难过了。”

待到这样一说,他才觉出自己哪里能不难过,分明就是极难过的,语调有些哽咽,眼神也暗了。而伏肆此时偏偏紧盯着他不放,他聚精会神起来时,沉黑的眼珠下便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眼白,狭长冷情,竟然显出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度来。眼神锋锐,更是比周越琰还要高傲些。

苏逾白郁气发作,当即凑上前去,老实不客气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落下几滴艳色的血来。低声道:“只是我心里还不痛快,倒不如你陪我来做些快活的事情。”

伏肆摸了摸唇角,还没说话,已经被往床上一推,捞起来翻个面儿,头埋在枕头里。

半夜里,楼下传来一声尖长的锐呼,苏逾白翻了个身,咕哝道:“怎么了?”

被子给掀开了,过了片刻,他听见伏肆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说:“无事。”

苏逾白的警觉性如同被狗吃了一样,哼了一声,便要再次睡过去。只是迷迷糊糊地总觉得不太对劲,仿佛有什么挂在心上。

他感觉被子旁边空瘪瘪的,伏肆下了床,就没躺回去。不用想,知道人是又走了,事也做完了,伏肆不愿意在床上陪他待着,本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知为何,越是这样想,便越是睡不着。干脆披衣起来,下楼去。只见一楼好大一滩的血,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肉屑。朱惠飞不见踪影,薄訏谟一个人坐在桌前出神,面前摆一盆冒着白气的热水,浸泡着一条毛巾,他正将毛巾捞起来,慢慢儿擦着指甲缝里的血垢。

那一盆水漾出来红色,薄訏谟眼眶旁边也有点儿红肿,像是刚哭过。望见苏逾白时,又很快把脸别过去了。

苏逾白佯作不见,听闻后进里有些响动。信步走去后院,那是一个菜园子。薄远猷与萨老板,正你一锹我一锹地往一个大坑里填土,坑缘露出一角粉色衣裳。薄远猷抬头瞧见他,道:“苏统领半夜起来散步,当真是好兴致。”

他这么说着,脸上的忧愁之意只是不散,比往日里更要浓厚不少。萨老板瞧见他,倒很紧张,一脚把那粉色衣衫踢进坑里。苏逾白道:“死了?”

“不错,”薄远猷看着他,“这厮嘴倒严。平时都没发现他这样有骨气。”

他将铁锹往地上一丢,恹恹转身走了。

苏逾白便知没问出什么来,两兄弟焦虑不已,沮丧难言。萨老板又来几铲,给土坑填平,往上面踩了几脚。挟着两把锹,走过来:“老爷,小的刚刚下楼,就见人躺在那里,哎呦,都凉透了!所以才叫了一声,吵到您了?”

苏逾白摇摇头,注视着他:“你瞧着人死了,自然得放声大喊。亏你也敢把他埋在你院子里,也不怕冤魂索命。”

萨老板干笑两声:“惊倒是惊,若说怕么,那也只怕官府找上门来,担着干系。这恶人如此下场,倒也不冤,老爷瞧着人死了可怜,小的只恨不得再杀他个两回。今日若不是有这两位侠士及时赶到,清理门户,便是我一家都完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拖着锹,佝偻着背,往里头走去。苍老的背影,一瘸一拐的,一直隐没进房里不见。

月影当空,寒气森森,人都走干净,脚边只有一具冰凉凉的尸体,嚼着萨老板刚才的话,心下怅然若失。不知如何评说对错,只觉得似乎空荡荡的。笼紧袖子,站直一会儿,嗅得空气中衰败枯萎的气息,又想起阿竽,孟剑容,萧太后,最后总归结到周越琰。反反复复的,自己都嫌烦,却总驱不去。

他咬住嘴唇,只恨不得将那些幽灵一样的思绪搅散,怎么办呢。你想去问他么。你敢去问他么。你态度够坚决,断得也够干净了,怎么还这样阴魂不散,处处纠缠呢。

他该回去问一问周越琰的。

可你要真想回去,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跟着孟剑容走呢。白造那些孽。

冷风吹过,他日日夜夜,反反复复,总归想过千万遍,终于此夜心思洞明。

他根本就不能再见他。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再与周越琰心平气和地待在同一屋檐下。对过去的一切视若无睹。

从根来上,已经彻底就是断的了。只是那些牵挂障人眼目。他早该去考虑,去认清一个事实:若皇上与他并无干系,甚至以他为敌,在他得知那样一个秘密后,周越琰该会如何举动。

可单是与周越琰略无干系,便叫他如堕冰窟。若与周越琰为敌,更是想也不能想。他要杀我,苏逾白心灰意懒,就杀吧。但我不想见他,我死也不想再见他,不想辩解,也不想挣扎,此生除了辅佐他,本来也不再有什么能做的事,随他派个什么人来,就这样在世间的某个角落把我杀掉吧。

只是不要再牵连到他人,同时,孟剑容必须要死。

他终究还是理得清楚明白,心头再无挂碍。同时也乍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来。好似人世冰凉乏味至极。天地虽大,处处可容身,他却也再无意寻一所在托付余年,只觉得早晚去逝也并无分别。一念想起,古人曾言,“同死生,轻去就”,当时不解其意,如今只觉再恰当不过。只是先人自然是大彻大悟,念明心阔,自己却是满腔苦涩,潦倒自弃,远不可比,没来由侮辱了好句子。有心将自己笑话上两句,牵动唇角,却笑不出声来。

他少年得意,记时不受人逢迎,又有亲友恋人相伴,何曾只身飘零,失魂落魄。如今决意去死,却站在荒郊孤茔边,更无一人能剖付心事,心里想着:终归是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然而他活了这些年,自然也明白。人生紧要关头,往往只能独自熬过。若能得人相伴,才叫老天眷顾。他既不算好人,又没做过什么好事,自然不求这份恩典。转身回屋要去睡了,一躬身时,怀里却掉下个东西来。捡起来看,正是那枚朱笛。

苏逾白摩挲片刻,递上唇便吹。黑衣暗卫很快就落下,三两步走过来,看着他。

苏逾白匆匆开口:“你去做了什么?我是否叫你太过了?”

“练刀,”伏肆说,“您想叫我……随时。”

他身姿立若青松,短短几句,便令他心神稍定。苏逾白再走近些,便觉察出他身上微有热气,确实是在锻练。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刚才在床上好似一条死鱼,怎么现在还有力气到外边来活蹦乱跳的?”

他刚才为了疏解郁气,按着伏肆胡乱*了小半时辰,用那爽完后径自就*了,没有太照顾底下人的体验,伏肆自然也就兴奋不起来,只是在床上安静趴着,默默充当一个好用的工具,脑子里温习着记下来的医书。半夜惊醒,想起伏叁,便觉自己身手荒疏,所以虽然屁股还痛,也爬起来练习,如此种种,自然是不便明说,只怕厂公将自己小瞧了,于是缄默不语。

苏逾白见他又把嘴巴缝上,倒也没说什么。伸出手来,探进他的衣领,从胸口往下滑着,摸到紧绷的薄薄腹肌上,只觉暖得叫人吃惊。一手便又攀住了小尸体那硌手削薄的肩线,犹如落水者攀上一根浮木一般。

他沉默一瞬,低下头去,哑声道:“我已说过你不准骗我,你也答应。那么,若有一日你得令要杀我,尽管来取我性命,我绝不抵抗。只是不要瞒我,不然,我保证你死得比我还惨。”

伏肆动弹了一下:“厂公……”

苏逾白贴住他的胸腹,掌心之下,皮肤包着鲜活的器官在鼓动,将他手掌间的空隙填满:“我瞧你那脑子,也实在不适合去算计的——想要我命,直说便是,不要对我多此一举,徒然惹人不痛快。明白么?”

伏肆没说话。苏逾白侧眼看他时,见他唇线紧绷着,几乎要咬破了。

他轻吁了口气,依然维持着这个姿势,环抱着伏肆,自言自语道:“但愿皇上让你来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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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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