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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耶摩罗阇与天香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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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逾白上得楼去,萨老板收拾出一间屋子来,阿竽在床上又已是面色青黑,昏迷不醒。乐佚游进了门,坐在床前,低头往她脸上望了一望,叹了口气,道:“把她扶起来。”

老王已经抢上前去,将她扶坐而起。苗邈脸上却似乎有忧意,叫了一声:“师父!”乐佚游淡淡笑道:“喊什么?你师父又不是一个草包。”一面说着,一面伸出纤纤玉指,按住阿竽那肩井穴,须臾两道真气迸发进去,游走诸身,疏通经络,阿竽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来,散在被子上,落得斑斑点点。

说来也怪,她一口吐出来,气色安稳宁和不少。乐佚游收了手,面色却益发苍白了,道:“赶紧点火,将这些沾了血污的东西烧了,碰都不能碰,一片灰烬也不能留。喂些水,放她躺下。”

苏逾白便知她如此医治,大耗内力。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孤零零女孩子竟能做到如此境地,感激莫名,俯身一拜。还未躬下,乐佚游已经白绫一卷,将他托起,只道:“苏统领此时便谢,未免早些。她并未治好,不过暂时延命而已。”

苏逾白惊声:“堂主医术圣明,当世绝无仅有。恳请堂主一发根治了。”

乐佚游沉吟不语,苏逾白见她如此,更为着急,思及阿竽身不由己,无意中卷进这场风波,实属无辜。如若治不好,则自己害的人之上,又增了一具尸首。无论如何,竟不能叫这样一个十四五的少女,便这般死在路上。而阿竽这伤势甚是沉重,若要得以痊可,非得出大代价不可。心一横,道:“在下情知,堂主与她非亲非眷,相识日浅,更无因缘。若堂主圣慈,愿意出手相治。堂主日前所询之事,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所指的,正是乐佚游百般向他请问的,乐氏一族灭门的真情。苏逾白之前只推诿不知,此时竟然一发说了出来。纵有前后不一的嫌疑,总归是情急所致。

他以为乐佚游必当欢喜动心,却不料这位天地会堂主冷哼了一声,竟大有不悦之色,转身对苗邈道:“人家瞧不起我们,这便走吧!”

苏逾白急忙拦住:“堂主明鉴,在下……在下如何就瞧不起堂主了?”

他生平极少与人拉拉扯扯,以为是市井氓徒所为,如此求告,更有失体面。只是一来乐佚游屡次出手相助,施惠于他,已然认定她是一位德高前辈,不会引以为耻,二来阿竽危在旦夕,实在无暇他顾。

乐佚游冷声道:“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当然是你的亲生妹妹,又或者是私生女儿,你才如此上心,要救她性命,是也不是?”

苏逾白怔然:“这……从何谈起?自然不是。”

乐佚游便道:“那我知晓了。她自然是你十几年的忠仆,还是个小婴孩时便伺候于你,所以不舍得,对也不对?”

苏逾白笑道:“苏某不日前在城门口将她买来,主仆情分自此而起,堪堪两月。堂主所言,竟是在讲笑话了。”

乐佚游道:“那想必是她身上担着什么大干系,父母亲族,于你有恩。所以你才要如此回护她。难不成还有假的了?”

苏逾白念起她身世,心中微叹:“她父母亲眷,早便死光了。于我也……并无什么恩义。”

至此,他算是明白乐佚游出言意欲何为,只是犹自不敢信。乐佚游抬眼望他神气,嗤笑道:“你便是明白,也还是瞧不起我。你不也与她非亲非眷,相识日浅,更无因缘,却为什么要救她?当日我许以稀世厚礼,你尚不动心,如今怎么又肯说了?总归是心存不忍。千金珠玉,也是外物。而这不忍二字,发乎人之本性。哪怕是不谙世事的小小婴儿,眼见另一婴孩嚎啕,旋即便也哭出声来,可知不忍之情,天生便有。外物易却,本性难背。你就能顺从本心而为,却将当我做灭绝人性一般。乐氏后人,什么时候挟人性命,以求一己私欲了?”

苏逾白一时语塞,徐而道:“堂主高风亮节,在下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有得罪。”

他心下想着,江湖之上行事大多殊异。得失进取之道,自然与京中不同。不禁大为称奇,又不免有些烦扰,只因为如此一来,便不能摸准她的脾性。乐佚游便如看穿了他一般,径直道:“你一定道我脾气古怪,却不知我辈中人,个个如此。依我看来,你们做官儿的饱读诗书,才当真古怪至极。就是最为良善之徒,也不过以一换一,以二换二。别人有好处给我,我才有好处还他。直将这“恩”“义”两字,都放在十六秤星上一一量过了,算得清楚明白,毫厘不爽,才肯施为。遇事都讲一个为大局计,道遇不平之事,若与己无关,即使是心中生出怜意,悒郁不忿,也不在表面上流露半分,只恐招来祸患,于是阖目袖手而过。强压心中本性,只道自己头脑清醒,算计明白。哼,人心本来是好的,就为着一个头脑,倒把心给弄坏了!什么谋定而后动,不过是些话都不敢说一句的乌龟王八蛋!如此活着,才真憋屈可怜呢!”

她一时兴起,显出些风尘女子的本色来,竟将苏逾白搀在里面一起骂了。苏逾白不以为意,暗笑道:那我可是这其中最坏的一个乌龟王八蛋了。却见乐佚游又转头向着苗邈,抓住他的手,正色道:“譬如阿邈,他心是好的,纵然头脑不济,人又惫懒,武功荒疏,最恨他读不进去书……”

苗邈忙道:“多谢师父您老人家称赞。倒也不必再比喻了。”

苏逾白接口:“堂主教诲得是。”

乐佚游见他面色诚恳,语气一缓:“我之所以踌躇,是因为这事十分棘手。这位阿竽姑娘,却并不是受了什么伤,而是中了毒。”

苏逾白见她吐出黑血,便有所揣度。乐佚游所言,正与自己猜想相合:“什么毒?”

乐佚游道:“耶摩罗阇。”

苏:“……”

她知道苏逾白听不懂,于是详加解释起来:“此毒来自西域,颇有渊源。耶摩一词,相传自天竺古经《梨俱吠陀》,原是是一位神明。罗阇,音同洛社。便是国王的意思。耶摩罗阇养了两只狗,每当嗅到将死之人的气息,便把人的灵魂拘束而去,这两位使者在世间巡游不止,日夜无息。是以古今之人,无一免死。传到中原,演化至今,就成了民间所谓的‘阎罗王’。《梨俱吠陀》原是一部诗歌总集,记载了无数历史传说,更有一部分古代巫术,此毒由此传来,其性甚烈。经血液,咳吐,皆可入人体,且能相互传染。一传十,十传百。若无特定解药,既时昏晕。不出一时半刻,脑髓便开始消融,骨骼随之扭曲变形,胡乱生长,痛楚难当。且不会令人即刻便死,一定要三年五载,慢慢蚀尽。神志尽丧,意识全无,样貌崎岖,不成人形。躁狂如疯犬,丑陋如鬼怪。若是习武之人,可凭借内力护住心腑,硬扛药性。耶摩罗阇便先行消融其所练真气,直至武功尽废,抵御不住为止。可谓世间至毒。”

苏逾白听得变色,乐佚游手指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她神色依旧镇定,袖口却有些抖动,手指摸着的那处,正有一道细细的血痕。她接着道:“这还不算什么,最狠辣的是这耶摩罗阇的制备法子。解药与毒药只能同时制备。若中了毒再寻解,即便解药方子一字不落地抄给你,也是炼不出来的。你道是为何?”

苏逾白道:“既然担得起狠辣二字,当然并非常人能揣测。在下以为,大约脱不开天时地利人和,还请堂主明示。”

乐佚游道:“解药解毒,自然循的是生克制化之道。天有五行,风暑燥湿寒,地有五行,东南西北中,人也有五行,便落在这肝心脾肺肾之上。若我用人心入毒,又用什么来解?”

苏逾白摇头道:“古往今来,并没有如此稀奇之事。人心并无毒性,如何能解?”

“倘若我并不求它毒性,不过是做一味引子呢?”

“心属火,那便是取肾水了,”苏逾白皱了皱眉,“莫非这毒药……”

“不错,”乐佚游肃然正色,“若取人心入毒,便得人肾来解,若取水肾入毒,便取土脾来解,土脾则用木肝来解,木肝用金肺,金肺反而用火心……而这耶摩罗阇与其解药,正是任意取人之两脏,一施一救,辅之以各类药材炼成。制法奇诡,要说这药材种类,反倒寻常至极,治头疼脑热都用得上,所以我不便说与你听。唯独这两脏,须得是在同一个人身上取得,才有效应。必得是同一个人,便是同胞兄弟,父母至亲也不成的。”

“你想这可是难得。人离了一脏便要死,而死尸又不能贮存脏器,顷刻便化作水了。所以必得要新鲜解刨一个人,即杀即用,才能保内脏不腐。解药更需与毒药同炼。而天底下自然再没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再没一副略无相差的脏腑,自然也就再没第二份解药了。若无解药,无论什么十全大补的奇珍,也是续不了命的。时候一到,即刻便呜呼哀哉。这毒虽然狠,却亦见生人之灵,无可相代。哪怕区区一介贩夫走卒,性命微末,也远超什么千年人参,万年灵芝。”

她这样说着,目光却状似无意地往伏肆身上瞟着。伏肆不解其意,苗邈向他努努嘴。他思索一番,忽然明悟。每夜自己与苗邈相谈,苗邈必然要回报给乐佚游听。她这两句话似有深意,却都是在点我的,叫我不可自轻自贱。

苏逾白道:“那阿竽若得不到解药,可怎么办?”

乐佚游叹道:“这便是极大的难处。这小姑娘身上并无半点内力,若无高手向她身上度气,那日昏晕之后本就不能再醒的。我每日替她运功疏通,又给她服下‘天香下殿露’,这一味药露采集无数香花芳草而成,于避毒有奇效。虽然不能立刻便解,好歹能缓个一年半年。到时候再议,也算不迟。你且去她身上一闻,便知端倪。”

苏逾白倒也不必凑上去,只站在一尺外,便闻到阿竽呼吸间有一股极为馥郁甜美的气息。花蜜一般,充盈整个房间,持久不散。他心下悦服,笑道:“难怪,这两天我闻着马车都是香的。还以为你们在后面喝蜂蜜呢,没想到是阿竽有福分,小小年纪,还没升仙,就能饮此等瑶池琼浆。”

乐佚游听了这话,倒是极为欢喜:“所以说你们读了诗书的,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比如嘴巴就格外甜些……”说到这里,她忽然便咳了两声,拿出手绢,叠好捂住嘴巴,往里瞧了一眼,睫毛垂下来,道:“如今夜色也晚了,我看大家不如各自休息,明日再议如何?”

苗邈站在她身后,瞧见手绢中物事,神色已经是止不住的惊惶惧怖。一听她如此说,当即便把她抱了起来。苏逾白施了平礼,看着苗邈已经急不可耐地抱着她出去,那星蓝的袖摆在面前一扫,似乎扬起一阵香风。

他眼眸骤然放大,急急抬头,苗邈便已经带着乐佚游出了门去。苏逾白不及细思,三两步追出门去,待到上了走廊,犹然闻到了那一缕经久不散的香气,心下惶急,叫道:“佚游!”

他并非有意要叫女子闺名,只是这一路行来,不知不觉,早已经将她当做一个可亲可敬的姐姐一般。如今虽然知道不妥,还是追到面前。乐佚游抬头看他,不以为忤,微笑:“怎么了?”

苏逾白注视着她宁静温柔的神情,面上那一点红色伤痕,显得格外突兀。他不觉心里一酸:“你也服了这天香下殿……你也……中了那耶摩罗阇。”

明明全然受人连累,又知此毒无法可解,却还是将自己赖以保命的内力,分给了阿竽。

他如今方知,她一介弱质女流,如何能当上天地会堂主,自然是比哪一个男儿都要强上百倍的。心情激荡之下,只觉殒身不恤,无以为报。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名字:“萧太后。”

乐佚游抚了抚头发,道:“你若只是为了谢我,一心与我将恩义交割清楚……”

苏逾白打断她:“天底下就只有你能顺从心意而为,我竟不能了么?”

两人一怔,皆哈哈大笑。乐佚游笑声畅快,苏逾白却含了些许苦涩。如此轻率行事,也不知是凶是吉。想起周越琰,心中万般痛楚担忧,只恨自己居然没能管住嘴,竟这样把一个能翻覆天下的秘密轻易交托出去。可念及孟剑容,却又硬下心肠。

一饮一啄,皆有天定,乐佚游是这世上绝顶良善之人,他决不能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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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耶摩罗阇与天香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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