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自医22

苏逾白目光微敛，之前在赤石山上吃了亏，如今却不敢将身边人放走。他笑道：“他倒也无关紧要——只是我那个不成器的丫头，还需要德全老爹将她和我安置在一处才好，以免给别人家添了麻烦。”

老王道：“事实本该如此，只是大哥家中并没有几间空屋，除却我，便只能让你们主仆凑合凑合住一块，倘若添个丫头，到底是男女有别不方便。倒不如将她放在村东寡妇家，那头还有几个女小子，女儿家熟得快，也不寂寞。”

苏逾白道：“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老王已经截过话头，粗声粗气说：“自然，我是不懂你们有钱人的道理。你是少爷，若想给那个小丫头开脸，外人是没的说的。只是那么小你倒下得去手，也是忒没天良了。”

苏逾白一时语塞，想着阿竽日后不免嫁人，若是坏了名声可难办，一时间倒是被提点起来，便松了口。只是看着老王，心里到底有些疑惑，冲阿竽摆了摆手：“你且过来。”

阿竽正羡慕地望着侗女那乌油油头发上插着的银饰，走动起来晃人眼目，听着苏逾白叫唤，很不情愿地跑过来：“公子要干什么呀。”

苏逾白定睛打量着她，正是十四岁的豆蔻少女，干净纤秀，宜喜宜嗔，雪白嫩滑的皮肤裹在生了毛边的粗麻衣衫里。此时见了新东西，眼睛里放着兴奋的光。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那柄匕首来，塞给阿竽：“你拿着，就当防万一。”

看她接过去，又补一句：“若丢了，也不必回来见我了。”

阿竽本来接过去就揣在袖子里，想回两句嘴，瞧着他神情好像很认真的模样，遂生了好奇，道：“什么东西，这样精贵？”便把那匕首掏出来看。

苏逾白一向将它贴身带着，平日里看得总不仔细。拔出瞧时，只见那匕首约有一拃长，半掌宽，稍弯呈牛角状，锋刃微发蓝光，锋锐逼人，眼睛瞧久了都痛。上开一道血槽，触手生凉，一看便削铁如泥。靠柄的刃根部刻着几个错金小字，细如毫发，却金光灿灿：“琰元作自用。”

翻过来瞧时，另一面同样位置，又有几个小字：“赠卿卿逾白。”

阿竽暗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有着两字，当日也曾是情浓至极了。想必便是他的那位‘爱卿’所赠。只是他这样轻易便借人，可见看得也不是很重。”虽是这样想着，心中已然是乱了，迟疑不决，只是念道：“不过又是他邀买人心的法子。”

手在匕首柄上握紧了，觉出细微的疼痛，撒开看，只见掌心已经被硌出一个个细小菱形红印来，原来那柄上凹凸不平，刻着一颗颗金色鳞片，尾端雕成龙头状，眼睛嵌着两枚精光四射的碧玺，华美绝伦，不似凡物。阿竽咬着嘴唇，忍不住道：“这样好的东西，你也舍得给我？”

苏逾白道：“马瘦蹄铁新，字丑文房好。高手摘叶飞花即可伤人，用它赢了也只是人家技艺高超，宝刀却与锈铁无异了。倒在你手中，才显得出来它是个宝物呢。”

阿竽听得怔怔，直到苏逾白跟着德全老爹走出去好远，才明白过来，冲着他背影叫：“你是在讽刺我人菜？”

苏逾白头也没回，轻飘飘地摆了摆手。

进了寨子，打一眼撞见的，便是一座极高的塔楼，又立在寨子高坦处，超出侗人所居的吊脚楼许多。巍峨不凡，如同遮天蔽地一般，令人咋舌。就仿佛一尾巨兽，独自盘在高处，冷冷向下望着。这整个村子，便筑在它的阴影之中。

那楼状若宝塔，高百尺，八角重檐向四方翘起，苏逾白扫了一眼，细数下来，见它足有二十一层，不免有些吃惊。便是京中最高的九华佛塔，香客如织，也不过十八之数。其上覆的，是极其幽深光亮的黑瓦，日光下耀眼如锦缎。每一檐都挂着红绢灯笼，颜色鲜艳，轻轻摇晃着。

一个山中野寨，竟有如此财力物力人力，前有风雨桥，又造这重檐塔。苏逾白环视周围，虽然眼见的依然是男耕女织，寻常农家光景，人人脸上若无其事，却好似藏着什么。看似宁静，却愈发显得深不可测起来。

他神色虽然不动，已然暗暗便留了心。

德全老爹指着那塔楼，神情很是肃穆恭敬，对着老王用侗语说了些什么。老王表情当即便变化了，瞧着是又惊又喜，便在原地，当即翻身跪下，对着那塔楼恭恭敬敬遥磕了九个响头。

行如此大礼，当真罕见。

老王想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道：“这是聚堂，寨中如有大事，便决于此。”

他之前在风雨桥畔颇多炫耀，到了这更堂皇的所在，却草草只有一句。不免令人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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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