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天色下的慕京府有些阴沉，街市的商贩早早就已收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了寂静的街道，穿过几座大门紧闭的宅邸，在淮王府前翻身下马。

内侍持手令直入府内，正堂之上淮王永奕早已穿戴整齐。

“陛下急召淮王入宫——”

两仪殿内充斥着苦涩的药味，久病的帝王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长子入宫，内侍躬身上前道：“陛下，皇后殿下的凤辇快到了。”

“让她回去，朕今日除了淮王一概不见。”

榻上的帝王微阖着眼，挥手让所有人出去。

众人躬身退出殿内，永奕正巧这时到了。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朕病的这些时日，皇后问过朕很多次为何迟迟不立储。”

永奕跪伏于地，神色惶恐。

“母后只是担心父皇……”

元景帝坐起身，垂眸瞧着他的嫡长子。

“在你之前，朕本还有一子，还未取名便已夭折。”

永奕垂着头，面色沉静，他知道这个孩子，是虞贵妃所生，诞生在父皇母后大婚后的第一个月，可惜这个孩子来的并不是时候，还未满月便不明不白的夭折。

“是朕杀了他，先帝不喜，那他便是早夭的命数。”

两仪殿内的窗户并未关严，这话落下的时刻正巧一阵风吹了进来，吹散了不少苦味，昏黄的烛火随风摇曳。

“这几个长成的皇子里，你最肖朕。”

元景帝重新躺了回去，挥挥手示意永奕退下。

永奕站起身，搁着轻薄的床帷俯视，眸中冰冷快要化成实质，嘴里却恭敬道：“儿臣告退。”

元景十五年九月初五，朝臣奏请立嫡长子永奕为皇太子，帝允之，令内侍省拟旨晓谕天下。

元景十六年正月初七，帝病重，又三日，山陵崩，太子永奕于两仪殿前奉大行皇帝遗诏继位，尊谥大行皇帝为太宗章皇帝，奉生母尹皇后为皇太后，慈驾移居宁寿殿，改明年为青玄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

沈荣姝早早便被接进了坤德殿，慕朝建立如今不过三十九年，这坤德殿先头的两位主人，一位出身世族白氏，一位出身皇室公主府，而她沈家在仁兴年间曾见罪过太祖皇帝，后来先帝时才煊赫起来，她至今都不清楚，先帝当初为何选她做淮王妃。

太子府后院清静，只两位侧妃，沈荣姝按着祖制拟定位分递去了两仪殿，送回来的帖子上只一个“妥”字，她松下一口气，坤德殿的第一道懿旨陛下满意，她这个皇后方才有底气。

召来内侍省去太子府宣读懿旨，女使上前奉上一盏茶，低声小心道：“殿下给曹侧妃拟昭仪位是否过高了些？”

沈荣姝抿了口茶冷笑∶“重要的不是吾如何想，曹氏那般性情容貌，陛下怕是妃位贵妃位都想给。”

太子府内，曹欢枝与易宜云一同跪接懿旨，她还未起身，便见易宜云甩着袖子走了。

女使小心扶起曹欢枝：“易修仪这般甩脸色给谁看呢？”

曹欢枝婷婷而立，抚摸着腕上的玉镯，这是陛下百忙之中差人从两仪殿送来的。

“可查到越王妃如今在哪？”

女使低声应答：“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先帝爷病重那会便让越王越王妃前往封地了。”

曹欢枝抚上脸颊，扬起一抹笑。

封地多好啊，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她才能盛宠不衰。

确实如曹欢枝所想，除却初一十五其余大部分日子都是她被召去两仪殿伴驾。

永奕温柔地瞧着在一旁研墨的曹欢枝，盯着她温婉的眉眼一时竟有些痴迷。

“怀珠…”

曹欢枝含笑应声，她最是知道如何引起陛下的怜爱，怀珠二字便是从前在太子府时陛下情迷意乱中为她取的小字。

怀珠韫玉，只要真玉一日不在慕京府，她这颗珠子便能牢牢握住帝王的心。

封地越王府正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白婉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丈夫，越王永骞正和女使厮混在床上，衣裳凌乱。

“你骗我！”

止不住的泪水从白婉韫的脸颊滑落，两人新婚情浓时也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可惜过了头这话只有她一人记得。

永骞面露尴尬，反应过来后想起离京时听到的传言又不耐起来，他自与白婉韫成婚以来未曾纳妾，如今不过幸个侍女而已，更何况白婉韫的父亲早已病逝，白家还能为着这种事和他这个越王起冲突不成。

“本王便是要纳妾又如何？”

随即召来门外侍女将白婉韫强制送回正院。

其中有位侍女悄然瞧了眼屋内场景，小心扶着白婉韫离去。

白婉韫在屋内哭的几近昏厥，毕竟当初这婚事是她亲口应下的，她出身世族白氏，慕朝第一位太后姓白，第一位皇后便是她的姑奶奶，自小万千宠爱在一身，后来进宫做了福康公主的伴读，与皇子公主们一同长大，及笄后姑奶奶让她自己选夫婿，她思量再三选了福康公主的胞弟越王，只是这庄看似美满的婚事终究显出了裂痕。

如今远在封地，姑奶奶和父亲又已不在，怕是再没人能为她做主了。

而屋外昏暗夜色下，正院墙角放飞了一只信鸽，带着绑在脚上的字条往京府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