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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阿剌海别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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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妳敢杀了他,我就跟着妳。”

“有区别吗?这天下最好用的棋子便是骨肉血亲,只是他们料不到棋子有一天会挣脱出棋局罢了。”

“妳们汉人惯会骗人骗已的。”

蒙人开始于临安城中走动时我九岁,她是在象姑馆捡到我的。彼时我还是象姑馆里打杂的丫头对她却不算陌生,鞑靼公主中最有本事的一个,首次来时便将招牌砸了个粉碎还说:“汉人可真有出息,不见沙场流血的不见和政毫争的,原来是一群连卖皮卖肉都要借女人之名的窝囊废。”这话传遍了整个边塞,男人们一边喊着有辱斯文一边自己也进了象姑馆。第二次来时她走的是南门,似乎是在与位商人争抢些什么,我为她上了一盘橙玉生,正欲离去时她出声问是谁切的,我跪出来认下,她便问我:“杀过人没有?”我点头称有,她打量着我:“妳这刀法连果子都切不好,又怎么杀的人?”我答道:“从前在家中时瞧见过邻家阿婶推人下河,我将河旁麻绳绞断了,那不是果子是梨子。”她笑起来又问:“那个阿婶谢过妳没有啊?”我又答:“她也许谢过可她不会说话我便不知道,后来她饿死了。”她眼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这次我先开口道:“鞑靼那里,如妳这般的姑娘多吗?”她这次似乎认真许多:“很多,我们那里的天和地很广宽,我们那里的羊和牛很肥壮,妳想去吗?”我还来不及回答她,官兵便追上门来,她边喊着:“我们还会再见的,谢谢妳的梨子。”边骑上高头大马离去,我瞧着追她的官兵只觉好笑,朝廷怎么会派他们这般盾都拿不稳的人来护着百姓?还是说他们从来便不在乎百姓?第三次不止她一个,还有许多骑着大马拿着长剑的姑娘也来了,她们只说希望公主早日回到大都之后便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个男子与她,她穿着盔甲拿了一把沾了血的弓箭,走进我面前时却将弓箭放在身后问我:“大宋终亡,我将赶回蒙古监国,妳愿意跟我一起去吗?”我为什么是我,她坦言道:“一因妳已无家人对大宋无情不怕来日滥权,二因来日成大业我需要汉人臣子来安民心,三是妳曾助过我妳需要一个机会,我可以给妳。”我没有应下只是递了一盘梨给她,她尝了一口说酸,我道:“这梨是杏树所结,可梨本该开满这十里中,却因这杏性只结了两株还结不出来果,公主说这梨该怎么办啊?”她说:“早早去杏宁可重种,也不能让这杏性误了梨果开满十里。”我喝下一杯茶,笑道:“果如此人亦是,妳那副将若不早早除掉,监国之事只怕能做的实事没有几件,只要妳敢杀了他,我就跟着妳。”那天晚上我与她骑着马,风里都是血的味道,弯月挂在天上,我让她快些再快些,她瞧着我欣喜的样子说:“再快可就要追上月亮了。”一路上她问了我许多关于过去的事,可我想不起来的实在太多记得最好的竟然是吃过的两顿饱饭,她说:“汉人很奇怪,再可怜的人也只会记得比自己更可怜的人,却不知让自己可怜的人,我们要么恨自己要么向上恨。”我让她给我想个新名字,她却让我自己想,她只会给牛羊取名还老是记不住。我正想着,风里却响起了一阵歌声:“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我惊叹于她的汉语,她说:“这是我第一首读到的喜欢的汉诗,讲的也是一位公主救国,明明书上其他的什么都没写,可汉人说她不过也是靠男子。”我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落寞,我说:“那我以后就叫陈芃麦,还没来得及问妳,妳的名字呢?”她此时眼里闪着许多星辰说道:“我叫阿剌海,我的名字是家乡一条很大很宽的河流,以后我带妳去看。”

她要嫁人了,嫁到汪古部去。我因大业休止而难过她却只是收好文书兵马对我笑道:“我被卖了,妳难过什么?”我坦然回道:“我还以为妳们蒙人的父亲不会卖女儿呢,妳嫁了人我还怎么做妳的官?”她闻言大笑说:“傻子,妳也知道我是嫁人不是死了啊,出嫁前怎么样出嫁后还怎么样,嫁的意思不就是女子走到哪里便能将安心带到哪里吗?”我一时错愕,她赶忙补充道:“我愿意去汪古部,既可自己掌权不受人挟制又可借公主身份压制金将让父汗宽心,这怎么说也不是一笔亏本买卖,若我不愿可没人能将我塞上花轿。”我收起讶异找她要了汪古部的宋民情报,心下了然此去才是出路,却还是问出了“当真不伤心吗?”她瞧着汪古部的方向道:“伤心没用,让别人难过才是本事。”去汪古部的路上我们遇见了许多被买卖的宋民,他们嘴里念着风骨却将自己的身价越抬越低,她用钱将他们买了下来让他们去蒙古求一份生计,他们却骂起她来,将她送走约好三日后带粮归来此地,我将衣裳扯破留下匕首又煮了一锅叶子出声抱怨道:“因为你们,她看我也不顺眼了。”第一日我在他们往死人身上寻物时出声道:“人家骨头都风干了,你们还想往人家身上找风骨呢。”第二日他们易子相食却迟迟下不去手时我递出匕首道:“先把骨头刮干净,不然天一黑这附近的野兽最喜欢的便是风骨。”到底是从前富贵有权的人又没为奴太久,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求我救命,我赶忙说:“我如今连公主的奴仆都不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再说如今这般处境不也是他们赵家人导致的后果?你该求他们救命啊。”第三日她带着粮食来了,我还端着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她将粮食丢给我道:“妳从前说过蒙人务实最不缺的便是这粮食牛羊,如今这些就算是还清妳与我的缘分。”宋民们听了跪了一地齐声喊:“求公主救命!我们愿意去蒙古称臣!”她将粮食分下去又亲自用药救人,宋人的风骨再也叫嚣不起肚子也不再叫了。到了汪古部,阿剌兀思父子确实常年征战在外,她需处政监国,我得封五品中万户府留在镇抚司任职,我上任的第一日便遇见有人于狱外求情。是个蒙人女子与其宋人夫婿,不过似乎并未完婚,我让人将他们拦了出去,调来卷宗听到狱中关的是前宋官员时便猜到了些许,官员行刑那日来送他的便只剩下了蒙人女子,我为她撑了一把伞也不知道她可听明白否只说:“勿被迷了眼。”回府时她在等我,她接过我手中的伞道:“我以为妳会放了他,为什么?”我答:“他该死,他扣的是元军粮草,他不该拉着别人跟他一起为大宋殉葬。他借女儿怜惜将女儿夫婿颜面踩在地上,一个让夫家失了面子又没有娘家的女子又怎么活的下去?不过也就是汉人父亲会如此,妳们蒙人可想不出来这么恶心的计谋。”她说:“有区别吗?这天下最好用的棋子便是骨肉血亲,只是他们料不到棋子有一天会挣脱出棋局罢了,妳且看着,大至帝王天家下至末流罪家,可从不缺独勇的女子。”对啊,我怎么就忘了我成得了的事旁的女子一样可成,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处境,从来只有想不想,哪有能不能呢?她说对了,那个女子与其夫婿退了婚又开了独户,如今靠着箭术已然成了城中有名的猎户。她笑着将我拉上马带到了一条河旁,她说:“从今天开始,这条河的名字便是我的名字,芃麦,不颜昔班快死了,我要妳守住这条河内的百姓,我要回大都割权夺人回来。”我笑着应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与宽广的河流,我忽然想到从前听过的那句上善若水,对水而言没有什么是不能善于自己的。

汪古部判乱于两年后结束,她回来时带来了官印与北平王孛要合,“我这一路上瞧见百姓和乐平安便知妳做的很好,孛要合年幼父汗又常带他出征,如今监国一事上无父探下无夫制,想做什么便妳便放心做。”她说这话时没有我想的那般风光,她这一趟似乎受了很重的伤,问其缘故她只朝着阿剌海的方向叹道:“云内州的局势比我想得复杂,不过只要我活着汪古部就不会再乱了。”蒙人治民如牧羊太低估人心所熏,又欲学以地主抑民以大夫传袭压民时间一长民心所消权在官中,为此她将牧地分均予百姓亲自与百姓下麦饲羊又叠税而减税官一时间也算安下民心与前线粮草,税官两平的情况下朝上也算平稳,所颁之诏皆需她点头方能做,她说:“这往后要看的便是高堂之上所坐之人是哪一个从沙场征战回来之人的棋,蒙人好武,可这世上有些战乱看的不是输赢是长短,死的不是人是机会。”孛要合长大了些,她却无暇顾及情分子嗣,如今正是可汗四征之际粮草马匹只要迟一步她便没有退路了,一时之间整个汪古部无人不知朝廷当家做主的是阿剌海别吉。五年后,云内州的军队无人不识她,眼见她大业已成我将她带到阿剌海旁道:“若有一日,大汗已死我助妳稳权,到那时妳便放我走吧。”我没抬头却已然猜到了她失望的神情,很久之后我才听到一句“好”。宋人女官陈芃麦,纵使我为民求活求主守心也没有人会记得我,哪怕如她那般的姑娘也不会有人记得,我一直以为只要用力爬到那个位置我们说的话做的事会有人在意,可我错了不管我们做了多大的事,他们说没有那便没有人会在意有没有。那是我来到汪古部的第二十三年大汗离世的第一个秋天,孛要合回汪古部欲夺权的消息传回,我宴请朝中大臣意指百姓爱戴之人与君不花所倚的都是公主又提前将与他出征的幸存之人召回城中传言其暴,于是孛要合班师回部当日便被诛杀,阿剌海稳坐汪古部监国统领之位。次年中都有人结伙劫掠,她下诏令王楫率兵剿匪,我跟着军队欲同去,她想留我可如今权握位稳朝上想除我之人又多,我们都知道不可能,她在海旁半天张不开口,最后我只好说:“今日刮风沙狂,妳早些回去。”那是我与她的最后一面。

此后我回了大宋,好像不管外头如何,这里永远都是那样喧哗热闹,哪怕昨天还笑着的人今天便横尸山野。我支了个摊子将她的事编成书说出去,可再传回来时便成了为父守业抛爱的乖女儿,我忽地想起有一日与她看诗经她说:“妳们汉人惯会骗人骗已的,什么今女下民或敢侮予,什么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雌鸟可不会这样呢,反正草原上的鸟建巢的可都是雄鸟,而且雌鸟可比雄鸟强多了才不会把自己搞成那个样。”我见她生气 赶忙开口道:“是啊,自己什么样便只准别个怎么样。”她气消了许多,眼神亮亮的对我说:“芃麦,那以后,就算我们做不成好样的女子也要做一个允许别人是好样的女子。”一字一句恍如昨日,可如今已经睁眼便无人再唤我一声芃麦了。最后我在一片麦田里看到了她,她骑着马说要带我去阿剌海追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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