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交那天秋白还是过去了。

鹿星和陈燊把叶华提溜上车，正巧看见在另外一辆警车边上停下的黑色越野。秋白甫一下车，二十四孝好徒弟马上出现、护在她身边，带着她去陈阳那边。

鹿星与他们隔了些距离，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他看秋白之前的态度，今早特意委婉地告诉陈阳她今天可能不方便过来。这突然出现的惊喜，显然让陈阳有些感动。他们说了会儿话，陈阳就上手抱了她一下。站在秋白身后的陈荔想拦却来不及了，手虚虚的张着，表情有些复杂。

这一边鹿星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陈少爷顺着鹿星的目光看到这情景，幽幽地摸到他身边，“鹿爷，你可得小心了，你要是真想追秋顾问，这师傅控可得给你使绊子，路漫漫其修远啊。”

鹿星还没有从他诓秋白的事里消气，无声的刀了他一眼。

送走了陈阳，秋白可算见着这头的鹿星了。

因着今天省里的同志要下来，陆局被他糙怕了，昨晚特意交代他收拾好自己、不要给市局丢人，是以万年不修边幅的鹿警官今天穿戴了齐整的制服。孟将笑他，相亲也不见得穿得这么标致。

鹿星站得挺拔，合身的制服显得他威严硬朗。但与秋白在酒吧里见到的那种伪装下的气势不同，此刻他遥遥的朝自己挥着手，笑容落在和煦的阳光里，多了分青年人的朝气和亲切。

鹿星以为她要过来，谁料秋白只是虚虚的向他点了一下头，随后跟陈荔说了些什么，径直开车走了。

鹿星莫名有些受伤。

“哎呀我去，这秋顾问是唐僧么，我哥穿得这么帅她居然不为所动。好定力！佩服佩服！”

陈少爷雷区蹦迪，成功的惹毛了鹿星，鹿星纠着他的后脖颈儿，正打算把他扔给陈荔、再来一次革命友谊的过肩摔。

“嘿，小伙儿们，别玩了。”身后技侦的黄主任叫住他们，“上老陆办公室，商量北河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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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星和陈燊换了便服去老陆局办公室，发现到场的还有二十四孝好徒弟。好徒弟甫一见他俩进来，脸色肉眼可见的转黑。没等陈燊打招呼，他先走了过来，将一面锦旗啪的摁在陈燊的胸膛上。陈少爷没有防备，被拍得胸口一阵吃疼。

鹿星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抱手在一旁看戏。

“我师傅让我给你的。”陈荔黑着脸，“怎么着，给你寄到你家公司总部？”

“那必须的呀。”鹿星咬着牙帮腔，“这不报咱们陈少爷的救命大恩么！”

陈燊从两人的同仇敌忾里读出了自己理亏，明智的卷起锦旗、低头认怂。

“你师傅哪去了？走这么急？”鹿星问道。

“出差去了。”陈荔没好气的应着，“托刑侦队的福，为报市局的救命之恩，祈星今年得另给市局白做两个项目。隔壁淮市的网侦主任听说这事，一天三回来磨陆局，让局里把名额让给他们，死活让我师傅出差去给他们支援。”

陈荔难得得了倾诉的机会，叉着腰，将苦水倒个没完，“这人一场接一场的病刚好，前天也不知道被什么事耽搁了熬了大夜，这没消停个一天，人又被火急火燎的派出去出差，还能不能让人过点安生日子了！”

“就是，老陆局这太不地道了！”第一个跳起来的是前天害秋白熬大夜的罪魁祸首，鹿星义正辞严道：“我们刑侦救下来的人，怎么让陆局当人情送出去了！哪有这么使唤人的？不行，我得找他说理去！”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两声尴尬的咳嗽声。三个年轻人移过目光，进来的正是黄主任和陆成山。

陆成山笑盈盈的堵他：“找我说理，你拿什么身份跟我说理啊，前相亲对象？”

鹿星：？？？？

陈少爷七窍玲珑心，第一时间帮当事人抓住了重点。“诶，不是，陆局，这相亲对象怎么还带‘前’呢？”

陆成山恨铁不成钢的目光落在鹿星身上，“我们家领导疼小白，原来是当儿媳妇宠的。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非要自由恋爱，这才不得以从亲媳妇变干闺女。现在我亲儿子都二胎了，干闺女还单着，你阿姨那个愁啊！我原本还看好你小子，打着包票给你们牵线。谁知道你就是个阿斗！仗着自己忙、不上心，你说你认识了几个月跟人家小白吃了几次饭、发了几个消息？我猜发垃圾短信的都比你勤快。”

“那不能够。”接茬的是陈荔，“我不会让垃圾短信进到我师傅的手机里，严谨的说最多打个平手。”

这话应的，鹿星分不清他是在帮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隔壁淮市聂局说他们网侦有个小子人很不错，这回支援刚好让秋白跟人家相处相处。不然你以为我能轻易让长公主出门呐！”

鹿星被堵得没话，倒是二十四孝好徒弟先跳脚：“陆局，打个商量，您老人家能别老给我师傅塞人么！我师傅一个人待着挺好。”

陆成山知道他的脾性，也不跟他置气，摇着头、喝了句“小孩”！

察觉局势不妙，“前相亲对象”果断把话题揭了过去。“那个什么？今天不是说北河三的么，还说不说了！”

他们是按着黑客北河三给的线索去抄的起舞的老巢，但黄卢二人又共同指认帮他们从暗网买违禁药品的掮客就是北河三。而最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陈阳的那支录音笔，按陈阳提供的体貌特征还有马仔的供词，最初在舞池救下陈阳、偷偷塞给他那支录音笔的也是这个北河三。起舞的人对北河三的体貌勾画非常一致——年轻男子、体格跟陈阳差不多。长期穿戴棒球帽、口罩和黑色T恤上衣，以及一条……嗯，学生校裤一类的下装。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真实的面容。但就这样一个人，市局掘地半个月居然一根毛都没找到。

“对对对，北河三、说北河三。”黄主任收敛起看戏的神色，正经道：“这北河三有够狡猾也有够谨慎的。起舞的网络早就被人动过手脚，我估计是他没跑。起舞的人提供的每一个关于北河三出现的时间点、地点，对应的视频监控记录都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抹掉了。不仅如此，还包括起舞周边三十米有关商铺的监控，都处理得很干净。”

“北河三黑进起舞肯定不知是为了清掉自己的痕迹，他在监视起舞。”鹿星顿了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除了黄卢和叶华，起舞里有第三只鬼，而且这只鬼潜伏到他们两方都没有发现。”

“鹿警官的猜测不无道理，”陈荔说道，“网侦就起舞的网络做了一轮摸底，发现大量的网络嗅探和监听布署。不夸张的说，起舞早就让这名掮客捅成筛子了，但显然黄卢并不知情。”

“不仅如此，还有这个。”黄主任摇了摇手上的证物袋，里头装着的正是那支录音笔 ，“这不是一支普通的录音笔，它还有传输功能。陈阳通过这支笔录过的、存过的，都会被同步出去。”

“那就是说，从三个月前他将这支笔交给陈阳开始，起舞那些猫腻他全知道，但孙子给线索却一点没提。”陈燊自嘲的笑了笑，“这是把我们当猴耍呐！”

北河三这些行为都太反常——他是起舞的掮客，每次干完活都拿走大笔报酬，但他却借警方之手把起舞给端了。这个行为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图谋……肖息判断的或许不差，他是试探祈星和警方的决心和实力。而现在他应该已经知道试探的结果，那想必很快会有下一步行动。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找到这人，得快！”陆成山敲着桌子说着，显然他和鹿星想到一块去了。

“就是要说这件事！”黄队有些雀跃，“之前让大伙根据北河三出现的时间点，结合脚程推算距离扩大搜索范围、排查监控。视侦费了好几天，终于让我们捞到了一个人。但街区录像太糊了，不好判断。我们拿着对应录像去找起舞的周边商户协助辩认，起舞正对面小卖部看店的姑娘认出他的确是数次出入起舞的人。”

黄队掏出一张照片，就着桌面推给了鹿星，“小姑娘说那天她刚好在自拍，觉得无意间入框的这个男子挺酷的，就留下来了。”

那是一张人像，背景是起舞的大门口，一个北河三样貌打扮的人从起舞走出，他刚下台阶、人下意识的抬了一下头，就这样一个完整的正面影像被捕捉到了。他包得严实，但能看出他的确如起舞的人说的很年轻，是那种孩子刚刚长成大人的那种感觉，应该比陈阳还要再小一点……

“除了这张照片，还有一个线索。”黄主任说着点开了一个视频，“我们顺着这个人像继续查监控，发现几次他都进是进到一个公共卫生间没有出来。最大可能，就是他换了着装走的。我们排查了出入的人，发现是这个孩子的可能性最大。”

听到黄主任叫的是“孩子”，所有人心上都一紧。

但黄主任用“孩子”称呼他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视频里的人换了一身运动装，更显出青少年的几分朝气，走在路上只会被认为是个中学生。

“衣服，有线索么？”鹿星问道。

黄队为难的摇了摇头，“我市统一中学生运动服，没有发现学校信息。而且现在的校服都是自行采购，这衣服渠道太广，不太容易找到线索。”

“那就还是先从学校摸。”鹿星果断道。

“小鹿，我要提醒你。我市有27所初中、18所高中，还有3所职校。我们不可能像无头苍蝇一样摸。”

“北河三这身量、气质，即便是个学生也不会太小，优先高中、从高年级开始摸查。在此之前，先找教育局和户籍科调档。查中学年纪，身量体形与北河三相符，家里有兄弟姐妹、特别留意是双生子的。”

“双生子？”黄主任追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只是一个猜测。”鹿星眉目一沉，“我问过秋顾问，一个黑客会在什么情况下留名。她说对于黑客来说充分隐匿才是最优选择，所多数的黑客并没有所谓的‘名’，即便有很多也是挂靠在某个组织下、以某某组织自居。但如果这个人非要留名，可能是想彪榜自己的战绩，或者这个代号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他想借此表达什么。”

“北河三不是黑客组织，给警方线索的这件事情从黑客的视角也没什么值得特别宣扬，所以我更偏向于最后一个原因。”鹿星略略思考，“而北河三，在天文学上对应的正是天上的双子座。”

“我觉得鹿警官的猜测不无道理。”陈荔补充道，“在希腊神话中双子星兄弟分别叫Castor和Pollux 。传说里，哥哥Castor在战场死去、弟弟Pollux 伤心欲绝。Pollux找到宙斯，最后双子星兄弟共享生命而获得永生，但代价是他们有一半生命需要待在了幽冥地府。北河三给祈星的正式留名是Pollux 。无独有偶，三年前榕市曾出现过一名黑客，代号Castor 、天文学上你可以叫他北河二。”

“细说看看。”陆成山打开保温杯，温暖的水汽模糊了他的双眼。

陈荔却摇了摇头。“说不了太细，关于Castor的资料太少了。他只出现过一次，我研究了下他的操作，模仿的痕迹太重、技术不算纯熟，我更偏向于那次是新手村的小朋友想出村试试水。总的来说，Castor不能算是个黑帽子。反观北河三，攻击性明显、技术老练，这半年充当掮客协助黑产交易、主动攻击榕市的几个教育机构、商业组织，纯纯的犯罪分子。”

“除了名字，还有没有其他相似点？”鹿星问。

“有。”陈荔目光一沉，“他们技术和打法套路明显在模仿肖息。特别是北河三，现在应该有十年前肖息的水平了。已经算相当出色了。”

鹿星脑子里蓦地出现一只开屏的孔雀，赶紧摇了摇头驱散这讨厌的想法。

“行吧。不管他什么人什么年纪有多厉害，参与了犯罪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陆成山有些沉重的放下保温杯，“这个案子还归陈燊负责、鹿星看着。既然涉及黑客犯罪，陈荔协助。”

陈荔提了口气似是想拒绝，但又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沉声应了声是。

陆成山喊散会，陈少爷笑盈盈的去找新搭档说合作愉快，结果新搭档不太愉快抱着手，冷眼刀了他一顿。鹿星把戏看完，正打算过去笑话他一番，却又被陆成山叫住。

老同志一脸严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