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听耳机里的陈燊反应迅速，“哥，查到了。顾暖，27岁，眉省丰县人，3个月前自杀死亡，死因同时服用酒精和药物引发心梗。”

“顾暖是自杀。”鹿星定定的看着陈阳，沉声问道，“你跟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说是你害死了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阳无力的应道，“李利带我到‘起舞’面试那天，我觉得那里让我很不舒服，就想走来着，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里睡着了。再起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顾暖、顾暖就躺在我身边……她起来之后哭得很厉害，说我对她、所我强迫了她……”陈阳羞愧难当的低了头，“我不记得了、鹿警官。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虽然对人事只有懵懂的感知，但也是有冲动、有幻想的年纪。他不知道那天自己做了什么，但当时床头□□哭泣的女人还有自己身下的痕迹，都让他无从辩驳。

“后来又进来了一些人，他们说女孩儿是自己的人，要给她主持公道。他们拿着录像机拍着，还用纸笔让我自己写下罪行，最后还把我们的内裤拿走了。他们一商量我要给补偿顾暖，要给她赔钱。但钱数额太大了，我拿不出来，他们让我在起舞工作，慢慢还。”

陈阳啜泣着，“我那时想过，他们可能是一伙的，我要逃走！但顾暖说这是犯罪，如果我敢不负责任逃跑她就会拿着证据去警察局告发我。但如果我乖乖呆着，等攒够了钱我们就两清了。我看她、看她当时的眼神跟我一样很害怕、很难过，不像是在骗我。这种事情被别人知道，女孩子的人生就都完了。我没有证据证明我没有犯罪，我怕坐牢、怕这件事情会被姐姐知道，更不想因为我的过错再伤害顾暖。”

“后来呢，后来你跟那个女孩发生了什么？”鹿星单刀直入，“为什么她会自杀？”

“我对她很内疚，每次想要做些什么补偿她的时候，顾暖总是避开我。但三个月前的一天，她让我晚上去她房间找她，我不敢不去……”

陈阳颤抖着回忆那一天的事情……

他记得那天晚上去到顾暖房间的时候，刚一进门女孩一反常态，她抓住他的手、贴近了他。他这时才发现顾暖已经喝醉了，她迷糊着、哭泣着，泪水把妆容哭花了。女孩贴在他胸口跟他忏悔……她说他们把她骗进来，再用她把他骗进来。那天发生的事情都是假的，他没有强迫她、是他们合伙欺骗了他。顾暖哭诉说起舞的人犯罪、自己也在犯罪，但是她没有办法，她不想过这种日子了。在他们的规矩里只要把新人带进来就能更快的还清债务、早日离开，所以她配合他们演了那出戏。本来约他相见的这一天她已经还清债务了，但那些人不愿意放她走。他们把她印在卡片上、扔在她的村子里，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她在这里工作，做那些肮脏的事情，她逃不掉了、这辈子都逃不掉！她痛哭着，抱着他说了很多声的对不起。陈阳当时的脑子一片空白，还没有想好说什么，却发现顾暖说话的声音已经变得含糊，她努力张着嘴说些什么，一边用力的把一个纸团塞进他怀里。陈阳吓坏了，他一边抱着人一边喊着救命。那天之后，顾暖再没回来。

陈阳讲完这个故事，整个人已经虚脱了，无力的抱臂撑着身体。鹿星起身给他续了水，又在水里给他添了些糖。

监听那头传来陈燊骂娘的声音，“老子说审了这么多人一点收获都没有，原来这起舞的产业链是卖猪仔加仙人跳一条龙，再拖着所有被诓骗的人成为共犯，难怪这一个个嘴巴这么严！”

鹿星默不作声的听着，鼻息一叹，他直觉这里面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喝过温糖水的陈阳恢复了些，他蹲下身，撩起裤管，取下藏在长袜下的东西。他将那东西攥在手里，犹豫了好一阵，才递到鹿星上。

那东西包装得谨慎，用软布裹着牛皮纸包着又用胶带封好，鹿星费了老大的劲拆开，发现里面是几张揉得发皱的纸和一支笔……鹿星飞快的揭开纸张，里面的是那个叫顾暖的女孩的绝命书……

女孩在信里面绝望的讲述了自己如何误信友人走入起舞，如何被人用药诓骗了清白，又是如何被那些人以那些肮脏的视频威胁签下欠款、留在了起舞工作。但她在第一次遇到她的客人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个被诓骗清白的事情也是假的，因为她的客人喜欢清白无虞的女人。留在起舞的她和其他服务员一样，都要以色相和皮肉工作偿还自己所谓的债务。但她到了最后才发现，工作之后，他们那些威胁的视频只会越来越多。他们用这个手段来钳制他们，也用来钳制所谓的客人。

在起舞的服务人员眼里，她是幸运的。她服务的是一位重要的客户，她不用被他人染指，衣食住行都是绝佳的待遇。但只有她知道，正是这个客人把她逼进更深的绝望。留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她得继续扮演体贴勾人的地下情人，为起舞留住客人。但凡客人厌弃了自己，她就只会被起舞的人以更肮脏和残忍的方式处理掉。

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体面和尊严被杀个干净，她没法活、也不想再活。这位叫顾暖的女孩决定反击！

她当了多年的地下情人，却无法得知客人的身份，她每次被隐秘的送到他身边，每次离开又被谨慎的清除掉身上的痕迹。她在信里尝试着描绘这个人的体貌特征，还描摹下一处私密的身体印记。在人生最后几个月日子里她还努力的留下了一些证据，她把它们藏在某处，她希望陈阳可以拿到它，在她死后替她交给警方。

信的最后是她对陈阳最后的剖白，陈阳让她看到了当年被害无助的自己，如今她却成为她最痛恨的加害者。她后悔对陈做的一切，她无颜乞求陈阳的原谅。如果陈阳不想与警方再有瓜葛，希望这些证据能为陈阳换来一条生路。

她在信末留下了签名还有红指印，结束了人生的绝笔。

这封长信里凝聚着那个27岁女孩最后的血泪与勇气。鹿星捧信，颇为沉重的呼了一口气。

“我出不去，没能拿到顾暖的东西。”陈阳目光沉沉，“如果昨天我死了，现在你们也应该拿到了。”

“别这么想，一切都不迟。”鹿星将长信拍了发给季延，冲着监听麦交代道：“先安排人，按顾暖给地址去取东西，低调点过去。另外，按那段体貌特征把对象锁一锁。也发给陆局看一看，看他能不能认出来。”

鹿星说着，手不小心触碰到那支笔，却在那一瞬，被陈阳小心翼翼的揪住了腕口的衣物。他再抬眼看陈阳时发现他已经变了神色。他抱着臂，微微绻着身子，尽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

“先别打开它……求、求你了。我会告诉你这里面有什么。”

鹿星没有着急，他任陈阳将杯中的暖水一饮而尽，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

“我看了顾暖的信才知道，按起舞的规矩，除了留下钱，还得找一个替死鬼进来，这样即便人走了也不会出卖这里的秘密。我是李利的鬼、也是顾暖的鬼……”

那封信让陈阳看到了真相，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像一只水鬼，他要活要自由就得有另一个无辜的人替他在这里沉沦。他不想害人就走不出去；他但凡起了害人的心思，他就变成跟他们一样，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这是他永远无法面对的自己。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生出了绝望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