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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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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森林的地上铺着一层紫黑色的磷光,月光一照恍如飘忽的鬼影。

“咔擦”一声脆响,迷路的柴夫不小心踩了空。

那磷光越发频闪得厉害,发出钝哑的翅膀扑朔声,渐渐卷席而上形成暴风一般的漩涡。

柴夫仓惶向远方逃去,嘴里喊着求饶。

那透着死亡气息的阴影并没有追上去,只有一只银黑色的蝴蝶无声无息扎在他的背筐、靠近他的喉管,用六瓣口器精准而迅猛地咬断了他的喉管。

他僵在原地,甚至还来不及呼救便扑倒在地。

过了约莫三个小时,晨光透过层层浓密的绿叶洒在他的干尸上。几只蝴蝶从他空洞的五官钻出来,迎着阳光飞去。

漩涡带着一股土腥的风极快扫过森林,卷向不远处的窑洞。

“悠着点!看着点火。”有个女子靠在枕头懒怠道,“哥,你再怎么赶路也得看路吧。”

成团的蝴蝶铺天盖地往四处飞散开去,饥渴嗜血的口器在阳光下依稀可见。

贺昭穿着黑紫色大衣从漩涡深处走出来,身形颀长而单薄,脸色苍白。

说了多少次,点不着的。他有些不耐烦,顺便把买来的早餐放在桌面上。

那风尘女子像没骨头似的靠在边上。她是个妓女,叫顾娘,倒也不是见到男人就卖身的。

贺昭疏离且冷淡地垂着眼眸,手指一动在烟灰缸里弹落燃烧的烟头,要不是看在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份上,自己早就离开这片森林了。一起生活没关系,但贺昭得提防她乱花自己剩下的钱财。

贺昭慢慢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烟灰缸里泛着火星的残灰,瘦白的手指按着烟头慢慢把火拧灭在烟灰缸里。

要不是在一瞬间看见动手那人手腕上有子弟兵的标记,他也不至于在严城面前失手,落得今日的下场,连腕表都在打斗之间粉碎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栽在飞雲这么一个人手里了,还爱屋及乌地对子弟兵心软。客观来看,说飞雲有多好看也不见得太好看,说他有多浪漫多聪明也还一般般,顶多算是家庭殷实、背景颇硬而已。主观来看,贺昭倒觉得自己要完,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做到全身而退了。

“你到底吃不吃?”贺昭指着早餐问顾娘。

“吃啊!这不就吃嘛!”

贺昭这才不管她,自己拿衣服进去洗澡,过了约莫十五分钟就带着一身水汽出来了,一边拿着换下的衬衫擦着头发,一边说:“一会儿我还得出去一趟,找找路。你有什么要买的?”

顾娘支棱起耳朵,回头看他:“什么?”

贺昭:“我说,你有没有什么首饰、衣服、胭脂粉末要买的。”

“我要自己挑行不?”顾娘又问。

“难不成这还得让我挑?”贺昭道。

“你用什么肥皂,身上真香。”顾娘道。

贺昭:“你见哪个晕死在河边的人口袋还有肥皂?”

“你是不是采花去了?蝴蝶都采花的。”顾娘道,“有香的花给我弄点,我洗澡用。”

贺昭被噎住,冷冰冰看了她一眼:“.......”

“我还要打个耳洞!买对耳钉!发光的那种!”顾娘被他的脸色唬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动静,又快乐地伸了伸筷子。

耳钉?什么耳钉?耳钉是干什么的?

这是贺昭的知识盲区。贺昭被这话噎住了,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眼,心里一下子还想不起这是个什么东西,慢慢地才想起来。

一听是要在耳朵上打个洞,贺昭就觉得痛。

“打什么耳洞?”贺昭无法理解地反问,“要买可以,但不是现在。过几天我带你去。”

顾娘动作一停,抬头望他:“你连这都懂?”

我又没认真处过女朋友,谁教我这些?

贺昭摇了摇头。

如果有人跟他说,用金三角的仓库里那只‘沙漠之眼’钻石做个什么样的挂饰,他倒还能帮上点什么。这让他挑,他顶多能挑个真钻的而且轻巧点的。

他想起反叛的严城,脸色微微一凝,低头扣上帽子挡雾水。

也不是没有男生戴耳钉,也确实周舒瑾叫自己帮忙选过。

贺昭往晨雾里走去,他的肢体渐渐崩解为紫蓝色的蝴蝶,不多时便消失不见了。

在森林里以原形行走会方便很多。

很快他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个与寒碜的窑洞截然不同的地方,是一条岩石嶙峋的峡谷。峡谷底下是一条街道。整条街的住房都是妖怪往峡谷里面用整块整块石头凿出来的,几乎连为一体。

峡谷两岸遮天蔽日,除了正午或者午夜,其他时候几乎是见不到日月的,于是长年累月地弥漫着妖气。峡谷里全靠暗沉的日光和四处挂起的血红灯笼照明。日光被光滑的岩石打散又被浓稠的妖气折射,等落到峡谷里面的时候只剩一层雾霭似的紫色。

这里的妖怪们大多以斗篷披身,挡住湿稠的雾气和穿过来的寒风。

店铺从石壁那往外延伸着门面,或挂着古旧的牌匾,或挂着不知多久没洗过的黏腻的旗帜。到了晚上,山体的岩石和五彩斑斓的灯光相得益彰,会漂亮得让人眼花。

肃杀的风卷过热闹与暗沉并存的街道,把门面刮得哐哐响。

这就是封闭峡谷,听别人说,起这名字是因为这名字好养活,跟农村人以阿猫阿狗作自己孩子的小名是一个道理。

正是人们希望它不要封闭而起的名字。

明明和舒瑾之间也不过分别两年,贺昭回想起来却只觉得那段时间充满了荒唐和幼稚,连心里都像给烈火来回烧了几遍,烧起的灰烬都蒙了心窍。

他们寻欢作乐并放肆挥霍。

那时候黑市能玩乐的地方都让他们逛了个遍,也给贺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回忆。

总算让自己绕到这里了。

贺昭心里大松,却听见街上铁蹄震动。他忙忙藏到边上,看见金瑞哥带着国相的兵马飞驰而过。

街上的人群被冲散,平日里吆三喝四的贵人们瞧见黄金战马都大惊失色。

封闭峡谷本来易守难攻,老夫子改兵为商,把军商伪装成普通商人渗透到封闭峡谷方方面面,等周舒瑾跟总督回过神来时为时已晚。

原来这片地方也已经沦陷到国相手里了,不过金三角还撑着。总督大人看不惯老夫子一家独大,偏偏守着金三角不让。

贺昭再到别处看告示,原来周舒瑾还一直留守在金三角战区周旋两处,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冲突。有周舒瑾这只笑面虎在,老夫子还拿不住金三角。

贺昭本想冲破封闭峡谷回金三角,看到国相把关甚严也只得谨慎地退出去,另择别路。

全城都在逮捕影蝶,贺昭不能以原形行走,只得借着炮火和硝烟的掩护仓惶走进一间乐坊。

庭落里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翩云纹长衫的男子,侧脸确实不认得的。

那男子腰旁藏着一只金口袋。

贺昭刚刚停下脚步,听得耳边风声凌厉,抬手一挡,猝不及防被震开几米路。

玲珑水晶杯落在他脚边摔得粉碎。

好快!

外面战火纷飞,怎么这乐坊里如此安宁?连东西都没有损坏,怕不是到了哪位达官贵人的私人乐坊去了?

贺昭转身要走被一阵香雾扑得正中,尽管他很快离开了那里,但便浑身没了力气,就近挨着巷子里藏起来了。

他见着那男子走进了巷子里,一面走一面跟身边另一位说着:“跑不远的,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偏偏让他走脱了。”

另一位竟就是邬棋国相。贺昭是第一次正面看见这位新官上任没几年的邬棋国相,睫毛纤长遮瞳,其下潜着一双型极细长的丹凤眼,瞳色是金黄接近琥珀般通透的颜色,肤色白皙,形貌昳丽,气质儒雅但透着一股疏远且冷冽的气息。国相脖颈出戴着一个金色的锁链,常常戴着一双手套,连帽长袍加身,从头到脚遮得很严实。

讲话的那位从头上看过去却有几分惊人的眼熟。

蓝头发蓝眼睛,样貌生得俊美,错眼之间竟让贺昭以为是逸子殿下死而复生,再细细看,没瞧见有假皮修饰的痕迹。

“我先回去了,坊主好自为之。”邬棋道。

“你摘下面皮,跟我一位故友长得很像。缘分弄人,你我同一年上台,竟一直斗到今天。”邬棋坐上高头大马,居高临下道,“希望你也好生考虑我的主意。”

“不要跟我讲客套!”坊主怒道,“你们要白骨铺路!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自己去做罢了!”

邬棋:“你早晚会来求着我合作。”

坊主冷漠地背过手。

贺昭却看上了他的金口袋,那往往装的是身份证明。如果自己能弄到手,凭邬棋国相对这位坊主的态度,可能自己行走会方便许多。

贺昭也不是没做过扒手的活,但他想不到接近坊主的办法,心事重重地去郊外的仓库提了些钱财,回到窑洞里,瞧见那女人坐在洞里抽他的烟:“.......”

“我的东西呢?”顾娘傲慢地略微抬了抬下巴,模样是有些势利而刻薄的。

贺昭也不会劳心费力想什么借口:“忘了。”

顾娘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但非常耐看,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总捎着略微的傲气,静静凝望着前方时似乎看到了什么他不能体会到的景色,神情十分耐人琢磨。如果她不开口,不弯扭着动来动去,只侧着头在镜子前想事情似的抽烟,倒也显得矜持贵气,不失一个头牌的风采。

奈何她只有一副好皮囊,做久了风尘女子,仪态到底是不好的。

贺昭把带回来的食物处理好让她吃饭,有几分烦躁地摇了摇空荡的烟盒,把它扔在地上:“不要抽我的烟,没有烟,我要打人的。”

顾娘:“脾气挺暴?”

贺昭:“对。”

“酒品呢?”

“看心情,心情不好也还是会打人。”贺昭靠在她桌边看着她。

顾娘本来垂着眼眸的,听见这话慢慢抬起眼来,像藏在地下室里的富贵牡丹花看到阳光慢慢抬起头似的,小心之余又显得矜傲。

贺昭拆着新的一盒烟,心情不佳。他抽了一口烟,望向远方发愁。

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气息,但顾娘不敢在他面前太肆无忌惮,总觉得这个人暗暗藏着一股凶狠。

她只用那涂了红豆蔻的手轻轻拿走了贺昭手里的烟,望着他眼睛,那沉着的眼神似乎要直直望向贺昭心里。她轻抽了口烟,缓缓吐出袅袅烟雾:“那我岂不是要负责让你心情好起来?”

贺昭扭头走开,也避开这样暧昧的氛围:“我本以为我住的地方够简陋的了,遇到你再一次刷新我的认知。”

顾娘也不摆架子了,躺在椅子上直笑:“哥,你住得不还挺痛快?”

贺昭一直没跟她讲自己的名字以免节外生枝,但现在她的吃喝穿都仰赖贺昭,于是左一声“哥”又一声“哥”地喊着。

贺昭听见这样的称呼就想起贺里,也乐意听,他抬手碰了碰头顶一处漏雨的洞:“收拾东西,跟我出门。”

顾娘便笑:“我以为你给几两银子就罢了,走就走吧你一百一万个可以走的机会,还拖我一块。”

贺昭个儿高,堵住的洞口还在不停渗水,水透过他指缝滴在他头上、胳膊上。

贺昭:“走人,妈的,一秒钟都忍不了。这地方你接的了客?”

顾娘:“不是打仗的话,谁会来这种地方。倒是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不要问。快点,给你五分钟帮我把头发剪干净。”贺昭坐在椅子上,拿起顾娘的剪刀让她给自己剪了个寸头,加上懒得打理的胡子,自己都有些认不出自己。

顾娘站在他后面,贺昭摸掉自己寸头上的发渣。两个人盯着镜子发了一会儿愣。

贺昭自己行动还方便许多,带上一个凡人光是离开深林就花了五天。

好一顿奔波,顾娘的马又摔折了腿。贺昭把马儿宰了,马肉腌起来带着。

贺昭没办法,只得把她拎到自己马上。那女人一到晚上就怕冷得很,以往都得抱着大衣睡觉,骑到马上披着保暖的大斗篷倒没抱着贺昭。

抱着贺昭也不见得会暖和,反而可能把这位主儿惹恼火。

“我问你,你知道红玥乐坊的坊主是什么来头吗?”贺昭问。

“红玥乐坊的坊主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这个地方早就没人了,哪还有什么坊主?”顾娘道。

贺昭:“怎么会没人,难不成我见的是鬼?”

是鬼吧,怎么会有人跟逸子殿下长得那么像?

顾娘吓得一抖:“不要乱讲话,大半夜,小心说什么中什么!”

贺昭:“.......胆子真小。我跟你讲个鬼故事吧,趁离关卡还远着也不怕暴露行迹,好免得我犯困。”

“不要听。我不要听。”顾娘道。

贺昭:“啧。”

一阵风吹来,他能闻到顾娘身上的粉脂香气。

两人沉默着,顾娘渐渐乏了,试探性地把脸贴在他后背。

贺昭也有些犯困,只低声说:“睡了的话,从马上掉下去就掉下去了,我不捡你。”

顾娘没有说话,只伸手环着他的腰靠着:“这样就不会掉了——你的腰挺精瘦的嘛,我都想要这样的腰。”

贺昭抽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猛得把她扔下马。

“啊!”顾娘揉着被扯痛的手臂。

贺昭勒住马冷冷地瞪着她。

“夸你都不让人夸了。”顾娘瞪着他。

“谁给你的胆子。”贺昭脸色不悦。

“对不起嘛,一个男的比女的还讲究事儿。”顾娘追着他的马跑了几步,“哥我错了嘛。”

贺昭用鞭子缠住她手臂把她又拉上了马。

于是顾娘不再荤言荤语了,只静静靠着他后背,把脸贴在他身上睁着眼望一路上残破的屋子。

肃杀的风刮过贺昭的肩膀,撩落顾娘的发丝。

乌黑长发轻轻扫过贺昭的胳膊,肩膀,侧脸。

自己连这个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明明是在颠沛流离,怎么会有一种安稳的错觉?

凌晨时分又下了小雨,他们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可顾娘半睡半醒的,感觉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休息。

贺昭停下马。

“怎么了?”半睡半醒的顾娘问。她勉强睁开眼,发现他们在一片陌生的山坡上——不知道这个男人绕的是什么路,只有远处可以眺望到更高的山坡,连客栈的灯光都看不见。

“嚓!”空气里徒然响起几声打火机的摩擦声。

“烟瘾。”贺昭扭头道,短发被小雨打湿成一撮一撮的短刺,他跳下马,“我想抽烟。”

顾娘:“你抽嘛。”

“点不着。”贺昭用手挡着风。

顾娘跳下马,解扣撑起斗篷给他挡着风和小雨。

贺昭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头发、脸庞都湿漉漉的。

清劲的风在两人之间兜兜转转。

他却不在意,咬着烟又翻上马,再把顾娘拉到马上重新出发了。

到马儿疲乏的时候,就在山上的哪个蕨类植物堆里铺个休息的地方,过不久又上路。

一路上吃喝住行都比原来艰辛得多,但贺昭始终以一种默然但坚定的态度前行,连顾娘都不曾质疑他的选择。

他觉得这样可行,只有这样才有希望,顾娘竟也这样跟着他——反正打战一年半载停不了,她待在窑洞里早晚也是个死。

是人都怕至死孤独。

“哗啦啦。”顾娘在身后的溪流里沐浴,贺昭如同坐定入化般在原地削着竹片做武器。

贺昭在她面前总表现得无欲无求,以至于顾娘越发无所忌惮,裹着浴巾光着脚就敢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地找明天的衣服。

贺昭只会在她把随手换下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的时候,脸色不好地威胁她要扔进火里烧了。

她就收拾一下。

这天,他们的运气好些找到了一个山洞。

顾娘半夜做梦醒了,看见贺昭咬着烟自己坐在洞口望着头顶的月亮,神色惆怅难解。

黑市就是这样,一时荣光披身,一时跌落谷底。他辛辛苦苦打下的事业,被人从背后捅一刀后落得的下场比初来时还凄惨。不知道周舒瑾之前大起大落一无所有时又是什么心境。

风中的烟头发着若隐若现的火星光,把他眼里隐隐的泪花映得发亮。

这个男人是个可怜人,偏偏又生得一身不屈的傲骨,于孤独的绝境中要求得一线生机。

顾娘披着斗篷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身从他背后抱住他。

是的,自己不能了解他,不能让他对自己放下戒备,也不配听他的过往。

但此时此刻他们在一起,身后没有退路,身前前程未知。

贺昭缓了缓神,将眼里的神色收敛好,伸手握了握她光着的脚,果然冰冷一片:“你不晓得穿鞋子么!”

顾娘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得一缩:“别碰。”

“穿鞋子。”贺昭道。

“你有时候很哆嗦啊。”顾娘道。

“快去。”贺昭道。

顾娘只得去把鞋子穿上。

贺昭把她的脚揣在一件大衣里:“每天都让你等等等等,烧下热水,起码用袋子围个温水池子再洗澡,你瞧瞧你作甚么死!这个月有得你痛的。到时候看又得央我怎么怎么的。”

顾娘笑了:“什么跟什么?”

“我说,你们女人麻烦死了。”贺昭道。

“得了得了,晓得了。”顾娘无奈道,“别人喊你哥,你跟真做哥一样。”

“你有哥哥么。”贺昭头也不抬道。

“没有。”顾娘道。

“那不就得了,你怎么知道真正的哥哥是什么样。”贺昭道。

“你有妹妹么?”顾娘想以牙还牙地反驳他。

贺昭很谨慎地不回答。

贺里长大些能自己学会打针,小时候那些恐怖的病情复发的程度轻了许多,反而是经期让她痛的不行。贺里人本来就懒,到每个月那几天人就跟高位截瘫一样瘫在床上,说浑身上下只剩痛觉。贺昭都怕了女人那些麻烦事。

“你有喜欢的人吗?”顾娘问。

贺昭点头:“是个男生。穿白衬衫的时候最好看,很天真很天真的一个人。”

顾娘很明显地浑身僵住了。

贺昭舒了一口气:“他说熏知了很好吃,我不怎么吃,想来这些天在山上不妨尝一尝,又怕吃坏肚子难找医生。”

顾娘沉默地靠在他肩膀上,许久,声线平稳大方:“然后?”

贺昭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他家里人插了一脚,没然后了。”

至于在后来,看到子弟兵的服装时他走神了,让人重伤了几招。自己挨着把兵马炮火引走。

说起来就觉得不该。

但事发突然,条件反射一样不受他控制。

“之前还喜欢过一个,花了好几年时间,最后也一场空。”贺昭道。

“那现在是去找谁?”

“不找谁,找仇家,把东西拿回来。”贺昭道,“等到安全的地方,我就放你走。给你些钱财,你找个老实的好人家嫁了。做你那行,不说别的,吃青春饭不长久,尽早改行。”

“我不能跟着你做?”顾娘道。

“不能。事儿太多,不带人了。”贺昭道。

潺潺的流水声、沙沙的风吹树叶的声音,咕呱咕呱的牛蛙声在寂静的夜里响着。

顾娘亮亮的眼睛即使在微弱的月光下都看得很清楚。

“难怪你一点感觉都没有。”顾娘如同梦呓般说。

贺昭顿了顿,将手里残剩的烟在柴火上擦灭了,又毫无意义地扔进火里。

顾娘又点了一支给他抽一口,拿过来自己抽一口。

她的嘴唇正好印在他抽过的地方。

贺昭扭开脸想避开这暧昧的氛围,倒是顾娘从边上像小兽一样爬到他面前。

“如果这样,我只能尽快送走你。”贺昭道,“你想清楚了,现在我们同病相怜,往前一步,我们就什么都不是。”

原来只是同病相怜。

“那你能答应我记住这一刻吗?”顾娘问。

“我不能。可能明天我就被人下药了,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一定记得。”贺昭道。

“你不能骗骗我?”

“我不想。”贺昭道。

两人急赶慢赶终于赶到封闭圈以外,贺昭买了两张票,起点上官家边境,途径赤漠,终点在江南。

贺昭带着顾娘坐上南下的火车。顾娘坐在里座一边抽烟一边眯着眼打盹,倒一副安然的样子。贺昭的行李都是在路上逐渐置办齐的,他搬出一个小箱子,拿出肤蜡捏成条涂在脸上,修平,用小刀在上面划了几道口子,散粉定妆,伪装成烫伤的旧疤。

顾娘看着他易容成一个陌生的人。

入夜。

贺昭等顾娘睡着,静静打开她的箱子放入一些银两。

顾娘有这些钱,去到江南有三五年富足生活是不成问题的,如果能抽出一些来做生意,正常情况下也能挨到有起色的时候,总不至于以色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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