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书珩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带着愉悦和蛊惑。他说:“好,开始吧!”
梁星觅掰着手指,开始倒数:“十,九,八,九——”
“错了,七。”
“哦,七,六,五,”他有点眼花,“四、四……”
“三,”
“对,三,二——”
落地窗清脆地响了两下,梁星觅愣住了,电话里清晰传出余书珩的声音,带着微喘,他念道:
“一。”
梁星觅如梦初醒,猛地坐起拾起眼镜,缓慢来到窗边,仰头看着那个带着黑色兜帽的男人。
男人半跪着,与他平视,凤眸如同烈焰一般炙热,身后是夜雨中的万家灯火,带着温暖与力量。
梁星觅哈了一口白气,修长的手指在玻璃上描摹着,昏黄的灯光下,很快出现了余书珩的轮廓。
余书珩满目深沉,隔着阳台门敲了敲,提醒他拿起手机。
梁星觅听话地注视着他的嘴唇,右手把手机放到耳边。
“若是你不给我开门,”他歪头一笑,“这场私会就是私闯民宅,我被警察叔叔抓走怎么办?”
“唔……抓走你,永远都别回来了。”
梁星觅碎碎念着,笨手笨脚地跟着他起身,把门锁拧开,不等他动作,余书珩就先一步拉开门,张开双臂将他拥进怀里。
他身上还带着夜雨的寒意,可冲锋衣里却格外暖和,坚实的臂膀贴着他,还带着舒适的白茶香和微微果酒清香。
“余来伴君侧。”
他将打湿的外套脱下丢到一旁,拉紧门锁,在梁星觅耳边轻声念叨。
“三十座园林物归原主,我是你的。”
梁星觅这才注意到他里面穿的是深蓝色的丝绸睡衣,脚下还没来得及换鞋,发丝上还滴着水。
“好冷的天,你怎么不骑车,感冒了怎么办?”
余书珩没有回答。
他沉默着,小心翼翼地捧上梁星觅的脸,将金丝眼镜咬下,大胆地、温柔地、细致地、虔诚地轻轻覆唇上去,急切地吻过琥珀色眼睛下残留的泪水。
黑睫毛在梁星觅眼前扑闪着,像受伤振翅的蝴蝶。他离得很近,黑羽轻轻扫过脸颊,微妙的触感如洪水般过境,在梁星觅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心脏跳的厉害。
他忍不住抬手,勾住余书珩的脖颈。
梁星觅对自己的举止感到好奇,一手插进他不再潮湿的发间,另一只手抚过他裸露在外的喉结,“你喝酒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借酒消愁。十秒钟这么短,怎么骑车?不要再乱试手机功能了,答应我,好吗?”
“好。你亲我做什么?”
“我发誓,我爱你。我终于成了勇敢者,给个机会奖励一下嘛。”
“啧——肉麻。”
梁星觅笑了,梨涡浅浅,露出虎牙。
凤眸倒影出在他怀里安安静静、不再瑟瑟发抖的人儿,“我忏悔,再也不会这样趁人之危了。”
“哦……”梁星觅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从天而降,飞檐走壁,你是大侠?”
“扇子会带我找到你。”
余书珩带着他移动到床边坐下,将被子拉过来裹住,同时从袖中掏出红扇打开。
梁星觅抚摸着发烫的铁扇骨,镂空莲花纹神秘莫测,细看起来,灵魂深处竟惊觉一丝熟悉。
“想不想听真正的武侠小说?”
“想。”
余书珩紧紧搂住他,在他耳边轻轻说讲述:“很久很久以前,宫里有位太子,他手下有个暗卫,武功高强,但爱唱戏。”
“太子将暗卫拉出深渊,因此他一心一意想要报答,没想到相处久了,竟偷偷喜欢上自己的主子。”
他低沉着声音,用十分诡异的语气说:“这可是大忌——”
梁星觅心头一颤,侧头问道:“太子喜欢他吗?”
余书珩将他抱进怀里,蹭了蹭头发,道:“他怂得一批,傻逼一样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默默保护太子,因此至死也不知道答案。”
“没办法了,他和阎王爷达成一笔交易,好说歹说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这次他长教训了,死到临头也一定要告诉转世重生的太子一句话。”
梁星觅受不了耳边喷来的热气,刺激得心头直颤,他捂住羞红的耳尖,浑身控制不住地瑟缩战栗,声音里带着颤抖:“啊……什么话?”
“殿下,我爱你,”余书珩注视着眼前人,“全世界所有的语言都无法表达,我爱你。”
两个人对视良久,空气有些急促,梁星觅觉得好像有只小爪子挠着心脏,正想张口询问,下一刻,余书珩贴过来,将他的话语尽数堵住。
他瞬间被浪潮狠狠淹没。
夜雨缥缈,心意相通,兵荒马乱,丢盔弃甲。
仅仅是四片温热的唇瓣相接,却柔软美好得让人流连忘返。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倒在床上。
贝齿被撬开,舌头很青涩笨拙地牵连着,却吻得很深,耳畔传来令人羞涩的黏腻水声,一切都是滚烫的、热烈的、恍惚的。
梁星觅脑子缺氧,唇舌发麻,口腔里被浸染上余书珩裹挟进来的果酒甜味,酒精紧跟着上头,自己也醉了。
他手足无措地喘着气将人轻推开,迅速从脖颈上摘下红绳,系到余书珩脖颈上。
他氤氲着眼眸,满是惊慌:“我、我不能沾酒,一沾酒我就断片儿,我好怕又忘记了。”
余书珩轻笑一声,凤眸湿润,护着他的后脑勺放在枕头上,抚琴般抚过那双漂亮的锁骨,将他的衣领放好。
“人常说清明时节雨纷纷,是死去的亡魂顺着无根水来到阳间,探望放不下的未亡人。”他俯身贴近,又在他唇角处轻啄一下,“余情未了,你猜我是人是鬼?”
梁星觅瞳孔涣散,但满眼都是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余书珩牵着他的手抬起,昏暗中,梁星觅感受到蓬勃有力的心跳,因为情动而变得快速杂乱。
梁星觅眨着眼睛:“……是人!”
“哈哈哈!那些都是我胡诌出来的,当然不可信。”他与他十指相扣,将被角掖好,“乖,睡觉,有我在这里,很安全。”
“真是,说的跟真的一样。那你怎么办?明天还要赶高铁,咱俩还在吵架。”
“好好好,吵架归吵架。”余书珩抵着他的额头,拨弄着他汗湿的刘海儿,“我能悄无声息地来,也能悄无声息地走,是不是很刺激?”
“是。”梁星觅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哎呦,乖,快睡觉。”余书珩抬手把他眼睛手动合上,“再这么下去你明天别上学,我高铁也赶不上。”
“为什么?”
随即他眉心被亲了一下,“有些事情不能问,问了就要被屏蔽的,等我挑个良辰吉日再向你证明。乖,晚安。”
“晚安。”
梁星觅终于想起来给出回复,还是不老实,扒拉着那只大手,问:“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五,可以吗?西川有些事要我处理,回头能把车开回来吗?”
“好。”梁星觅指点江山,“前天突然发现整个小区都是我家,你随便停!”
余书珩揉揉他的头发,轻声说:“我保证把每个车位停一遍,包你满意。”
“你别、别这样说话,”他捂住耳朵,“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好,我睡了,晚安。”
余书珩抚过他的眉毛,又凑过去亲了一口,将手轻轻松开。
“你去哪?”
梁星觅小兔子般直接瞪眼。
“小祖宗,”他欺身而上压着他疯狂又细密地亲吻,“我去冲个澡,外面沾了点灰尘进来。”
“多久?”
“嗯……不好说。”
梁星觅愤懑不平:“去吧。”
“我保证牵着你睡,我也睡。但是你以后别成天介抛妻弃子的,常回家看看。”
“这是什么话?”梁星觅嘟囔着,“我哪有?”
“没有,你最好了,睡吧。”
余书珩盯着那双徐徐合上的杏眼、染上桃花色的眉尾、被亲的嫣红的唇角,一直听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真正睡着了,忍不住又偷亲一口,才起身去冲冷水澡,压制自己躁动的欲望。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他也困得不行。
揉了揉眼睛,以为出现错觉,硕大的房间竟笼罩着一层月光,蓝莹莹得像大海一般——
余书珩脑海里的一根弦,“啪”的一声就断了。
他朝梁星觅狂奔去,被褥间的那个人睡得香甜。他不管不顾了,先握紧那双温热的手。
幽幽的箫声响起,梁星觅周身被朦胧的荧光覆盖,千丝万缕逐渐密密麻麻地将人缠绕。
余书珩死死地注视着房间角落两个不该出现的身影——
一黑一白两个古袍少年。
皆美得惊为天人。
月白色的小童子盘腿坐在地毯上,闭目吹箫,正是蓝光来源。
玄青色的少年稍大一些,约摸十三四的模样,幻化出一个泛着金光的闪耀宝座,好整以暇地与他对望。
余书珩的手又攥紧一些。
黑衣少年面前凭空出现一个波浪做成的矮桌,他微微勾手,余书珩顿如灵魂出窍一般,身体不受控制想要跪下,但手仍紧紧握着。
“余九,来!”他清朗的嗓音如海浪一般,“一别经年,快来与孤手谈一局——”
不等他说完,箫声突转一个音符,余书珩猛地放松,少年幻化出的棋盘直接转为一批文书、旁边还孤零零地放着一支毛笔。
“……你!”
少年咬牙切齿,嚣张气焰顿时被浇灭,只好开始批改文书,同时向余书珩解释道:“孤接了你的私活,他不放心,非要来看看。”
余书珩没说话,只是低头观察着梁星觅的侧颜。
他睡得很沉,唇角还微微勾起,看样子是个好觉。
“又是辞呈!”少年猛一掷笔,“辞辞辞!还鼓动孟婆、无常、景行、清风他们一块儿辞,你想造反是吗?”
小童子冷冷抬眸,柳叶目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孤养了你几万年结果出了个白眼狼!”少年撇了撇嘴,“孤就不该给你取这个名字,谁知道当年字典随手一翻结果你现在就要辞职!”
“辞就辞,看看六界谁敢要你,除了我!”
那小的霎时眉头紧锁,眸中氤氲雾气。
黑衣少年头皮发麻,不由地低头,长发在秾丽面颊上撒下阴影,心伤地小声嘟囔:“二十四小时工作十二个时辰而已嘛,把那八百年补回来又怎么了。”
说着又酸溜溜地瞄一眼紧挨在一起的余书珩和梁星觅,幽怨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清朗的嗓音也变得垂头丧气,夹杂着气恼:“带上你辞呈赶紧滚吧,要走要留全都随你,八百年八万年也全都随你。褚辞你真不是人——你本来就不是人!我冥界要和你割、袍、断、义。”
褚辞明显一愣,迅速切换更加轻快的曲子,小桌上的文书变成月光消散,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聚集起来,围绕在玄衣少年周身,点缀出一只大手,温和地撩拨着他的头发。
少年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褚辞只能向余书珩眼神求助。
“……”余书珩无语,“故宫天坛颐和园,南锣鼓巷王府井;春韵香山蝶恋花,不到长城非好汉。一会儿天亮,还可以去天安门看升国旗。”
褚辞放下八孔竹箫,满意地点了点头。
余书珩看着梁星觅安静熟睡的侧颜,轻声问道:“他……”
“没事。”稚嫩的脸上堆着乖巧可人的甜笑,“当年轮回台漏了点东西,已经补上了。到西溪那里去一趟,说让你给她徒弟捎个印泥,下次回西川去给她做剁椒鱼头。”
余书珩点头。
小孩瞬间变脸,嗓音带着威严与施压:“以后不许再和他一同下棋。”
余书珩看着高座上抱臂翻白眼的黑衣少年,打了个哈哈,无辜又无奈,同情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