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眠二人在晚上翻墙进了院子。

小舜子抱了个汤婆子守在他们门口，望见人影登时直起身来：“真人！你们回来了，看你们屋里大晚上的没人，还以为你们出去捉妖除魔了……”

迟阕眼角余光掠过楚眠，心想的确捉了只小妖怪回来。

楚眠疑惑地回望了他一眼。

她先一步上前，对揩鼻水的小舜子讶异道：“外面这么冷，何必守在这里，冻坏了可不好。”

小舜子挠头讪笑：“这不是怕你们夜里出门危险，得留个人注意着吗……对了，楚真人，您身体如何啦？”

楚眠还和小舜子说着话，迟阕进了屋，在暖炉里添上炭点燃：

“是我们疏忽了，不如烤会火再走吧。”

对小舜子点下头，他将地上的被子拾起叠好，楚眠走过来把凳子摆放整齐。两人配合融洽，一副欢迎来客的样子，小舜子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进去了。

许是察觉到两位真人之间氛围较以前大有不同，小舜子想起这二人非宗门出身，并非同门师兄妹，而是路上结伴的散修……

他脚下一滞，暗恼自己大意，转过拐杖笃笃往外走：“我……我不知二位是结对的道侣，就不多打扰了，二位晚上好生歇息！”

目送男子扶拐快走的危险动作远去，楚眠没听见人摔倒的声响，于是走到自己床边，将被子铺开：“休息吧。”

这时迟阕也在炉上烧好热水，两人稍作洗漱便和衣躺下。

说了会排队到收摊也没买上烧饼的那家店的闲话，见迟阕在榻上找到合适的位置，楚眠吹熄小桌上的蜡烛。

屋内逐渐吞进屋外的漆黑。

雪停后的夜里极其宁静，楚眠翻了个身，木板床嘎吱一响，倒显得她的呼吸和思绪微不可闻。

道侣。

方才某句话浮上心头，楚眠觉得小舜子的思维可真跳跃。

进展不至于那么快吧。

今天在外奔波不少，困意很快袭来，楚眠放下所有的念头，放心陷入沉睡。

—

天气日渐回暖，有些村民要回归农务，但原来的田契还在，田被糟蹋了，便想换一块地。有些在县城找到糊口之计，想把田租赁、转让出去，再把房屋租住的时间延长。

村人因此找上两位真人。

巫庚也来信说，筑鞍台的孩子基本都送回家了，有些经查属实的遗孤，让他们问问有无愿意收养的俞县远亲，不行就送去慈幼园，或是养在筑鞍台。

楚眠和迟阕因为这些事又奔波了一阵。

他们早出晚归，借住在一间空房，却甚少有不便之处。

村民们就算吃饭都用一个盆，出门只有一条裤子，也给他们备了单独的。

——当然，两人负责自己的花销，不至于如此。

最后务农的村民都走了，只余两三家和小舜子留在县里。

小舜子的腿伤还没好全，整天都在院子里晃悠，偶尔面露忧虑，仿佛在等着什么。

就在楚眠准备回修界，以为见不到他的心事为何的前一天，倏而察觉到院子墙外贴了两道人影，鬼鬼祟祟打探停留了许久。

小舜子也在这时找上门来。

——这只会写认自己名字的男子有一兄一嫂，兄为同父异母，而他为母亲改嫁后所生。母亲在父亲断气前立了毒誓，不惜一切供长子读书考学，不断祖上名士香火。到小舜子已无钱供学，便专心扎在田里，维系一家子的口粮。

母亲前年逝世，兄嫂二人将继母厚葬。而他们于地动中与小舜子失散，如今应是想登门寻人，叫他回去继续过日子。

小舜子与兄嫂关系实则还行，但既然出了这档子事，也给了他一个契机。

他对楚眠二人说：“趁我伤好了这段时间，看看县城里有没有好生计，如果找到了……我再回去与哥嫂摊开了说，商量家里的田和房要怎么分。”

迟阕朝他点头：“你在俞县若觉不便，便到玢县筑鞍台，向官府报我的名字，他们可解你燃眉之急。”

楚眠也道：“可别太心软了，省的被欺负，也别再做大雪天门外等人的傻事了。”

小舜子哈哈憨笑：“那当然不会，二位真人是因为于我有大恩，我自当真心诚意对待二位的……”

楚眠放心下来，开始挽袖子：“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小舜子连忙摆手，道出自己的计策。

他相信二人的身手，可着实没那个必要，于是道：“二位就扮作住这里的夫妻或兄妹，和我哥嫂说我不在此地，打消他们寻我的念头就好。”

楚眠和迟阕闻言对视一眼。

迟阕视线转向小舜子：“那就扮作夫妻。”

楚眠也看过来：“我们也不像兄妹吧？”

“二位不用勉强的……”小舜子再次惊慌摆手，却见二人已站在大门前，故意将开门的声音放大弄响。

还好他反应快，躲到水缸后藏好。

楚眠纯属头脑一热才答应下来。

具体该怎么做？

她看着迟阕取下门闩的动作，记着他现在临时担起的身份，想抓上他的胳膊以示亲密，触碰间感觉到那方比自己还要紧张，遂松开手只抓着他的袖子。

她不敢往深了想，心道完了要怎么和对方交涉，迟阕却找准时机开门，和门前衣着朴素的夫妇攀谈起来。

反正还是要分别，那就只做自己想做的，只得到自己想要的。

楚眠默默听着，心安理得充当哑巴。

小舜子的兄长似是不信他们的话，推开迟阕探进身子探看，还扬言要翻个底朝天，紧接着被楚眠扭住胳膊送出门，女子瞳中凶光将他所有的叫喊扼杀在喉中。

小舜子的嫂嫂见状扑通下跪，哭诉她男人找弟弟心切，她男人白读了一辈子书，不通事理也不懂世故，就是个草包还不如放了他。

在暗处的小舜子也打算上前制止，若真出了什么事，他这兄嫂是会反手告官，闹得人尽皆知的。

不过那楚真人是个狠人，瞪了他兄嫂一眼就让他们通通闭嘴，又让他哥给迟真人赔不是。

楚眠为迟阕抚平衣领的褶皱：“我夫君看着是个大善人，其实很能打的，你们不要轻易惹他。”

兄嫂：“……”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雇来的打手呢。

大善人迟阕这时温声宽慰二人，他夫人嘴上不饶人其实心软又善良，让楚眠先进屋，又邀二人喝杯茶再走。

楚眠端来热水时，小舜子的兄嫂早就不见踪影。

迟阕合了闩，隔开门外喧闹，回身走到楚眠身边。

他抬手抚上女子颈后的发：“你的杀气也该收一收。”

楚眠闭上眼，软声回了一句：

“不收。”

意思是别停。谁管杀气杀到哪家呢。

迟阕继续摸她头，笑意无奈。

楚眠侧过脸问：“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凶，记恨我？”

“不会，”迟阕说，“他们是不好意思打扰，这才走了。”

被顺毛的楚眠心里舒畅了，这头泡好茶水，那头叫水缸后蹲着的小舜子过来喝茶。

小舜子：谢谢，要不还是无视我吧。

……

果然，做事还是要考虑下后果。

悟到这句话，楚眠在那晚睡得挺香。

迟阕数着窗外的星星，一夜没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