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公赢得了比赛，但因为赛制的改变，容祖儿得以暂时卸任队长的重任。不做队长之后，事情却没有因此变少，相反的，年关将近，一个接一个的演出活动接踵而至，有时候容祖儿甚至在想，赛制忽然改变会不会也有霍汶希的授意，目的是让她暂时从队长的事务中抽身出来，以便应付谈好的其他工作。

然而做队员，也没有容祖儿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节目赛制无论怎么变，其根本也是一群人的合作竞技，要合作就要有交流，新队伍里五个姐姐，只有王鸥一个演员，原本以为全是歌手可以交流得更容易，但容祖儿没能把准队长那英是个急性子。

比起容祖儿的天后头衔，内地的姐姐们更认那英这个天后前辈，从一进门就奠定的大姐大地位，很多姐姐都想挤进那英的队伍里来。经历一次公演，容祖儿也稍稍体会到霍汶希想跟她说却最终作罢的那些事，同在一档节目，有的人是导演组千邀万请赏面子过来的，有的人是好说歹说求着人家给机会想来翻红的，有硬实力的自然不担心，但在这方面欠缺一点的姐姐，就会想办法钻营。容祖儿表面上对这些事情迟钝却并不真傻，看也看得明白，只是她想，以她的能力应该不至于要太过小心翼翼。

毕竟那英从初见就很照顾她，自己选队伍的时候，也干脆利落得像捡到了宝似的。

“不对哦，我觉得这一段这样唱不太对。”当队长时都很少提出异议的人，做了队员反而放得开了，容祖儿拿到歌词单，这次选了一首内地人很熟悉的老歌，但香港人不是那么熟，只能说说自己的理解。

“不对吗？我觉得这样安排很妥当啊！”内地的姐姐有不一样的见解。

“这句和声这样唱会掩盖主声部，舞台效果会受到影响。”谈到专业的事上，容祖儿就有她的坚持，心里的责任感来自那英队长说的那句“我们歌队”的认可，容祖儿觉得，她的舞台经验可以为队伍作出一些贡献。

“可是保留这个方案层次会更丰富。”可不同的人经验不一样，除了在旁边琢磨自己那一段的那英和插不上话的王鸥，剩下三个歌手交流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里是层层递进的关系，到这里还不需要那么丰富，这样编就太满了。”

“祖儿，这是比赛，比赛就是要一开始就抓住听众的耳朵，跟演唱会不一样的。”

“我知道，但是……”

“好了！都别说了！听我唱！”在旁边听了半天的那英发话了，大概是琢磨歌词的时候被争吵声音打扰，话说得有些重，至少在容祖儿听来，她是有点生气了。

大家全都噤声，内地的姐姐好像习惯了大姐大的存在，并没有对这段小插曲很上心，但容祖儿心里有些发怵，分词练习的时候不知不觉便瑟瑟地瞥两眼那英，那英很认真地在看自己手里的那份词，并未分过来半个眼神。

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了，容祖儿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生气。

要问问么？

不好吧……万一人家没有放在心上，突然一问，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小气？

那……就这样么？

毕竟她也做过队长，队员做事做得不明不白，还不跟队长坦白一下，队长会很难做的……

“祖儿？祖儿？”

正在分词的音乐老师喊了她两声才把出神的容祖儿喊回来，容祖儿很抱歉地看了看手里的歌词单，茫然跟不上开会的节奏。

音乐老师只以为她是最近赶场太累了，也没责怪什么，只是指着其中一段提议道：“祖儿要不要唱一下……”

“不用一个个唱了，直接分了吧，来不及了。”那英打断音乐老师的提议，容祖儿愕然看她，队长连一个匆匆扫来的眼神也没有，非常独断专行地扼掉了她试唱的机会。

完了，那姐是真的生她气了！

大概这节目是叫乘风破浪，容祖儿只觉得这一刻心里的确是在波涛汹涌，怔怔地看着老师给大家分词，从“这一段还得那姐来”，到“梓童唱这里”，再到“鸥姐和小花唱这段OK吗”，半天没听到她的名字。

“那……”词都要分完了，就是没有她的份，容祖儿看着被标得五颜六色的歌词，很小心地问音乐老师，“那老师觉得，我这个水平能唱哪一段呢？”

“唔……”老师怎么还面有难色，容祖儿心里一咯噔，好在终于在歌词单上做下了标记，很和蔼地向她解释纠结分词的原因并不是她的唱功有什么问题，“我刚刚是在想那个和声的事，到底要不要祖儿你一起唱。”

“我都OK的！”刚才还在争，此刻就只剩下点头如捣蒜，容祖儿乖乖地把老师的标记也做到自己手里那一份上，想都没想地认下所有，“给我哪一段都可以。”

容祖儿最擅长的事就是给她确定一个目标让她去完成，执行力max的歌手自然把自己那一段练得炉火纯青，但今天练歌的状态有些钝，连不太专业的王鸥都看得出来，她把一个字的咬字纠结了好久，然后在队友都相继离开后，求着音乐老师单独留下来练了一遍又一遍。

“祖儿都这么努力，我们这些不专业的要怎么活啊！”

王鸥是陪她到最后的，但王鸥拉长联系时间的原因非常明确，与四位专业歌手合作，可千万不敢成了掉链子的一环。

墙上的挂钟又过零点，向陪她加班的音乐老师表示感谢后，容祖儿终于迎来紧绷一整天的休息时间。

“我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常常不能参加规定的排练，只有自己多加练习咯！”坐到沙发上找到自己的保温杯，也许只有用保温杯喝热水这一习惯，才让人想起来她也是在行内许多年的老干部了。

“好神奇啊，有人今天还在这里跟我一起排练，明天就要出现在央一的舞台上啦！”王鸥挨着她坐下来，话里有些浪荡不羁的调笑意味。

容祖儿把一口热水咽下去，说话的声音便咕哝起来：“这有什么神奇的……”

王鸥却笑笑，又说：“有人二十年前还是收音机里遥不可及的声音，二十年后竟然就在这里跟我做队友啦！”

“喂……”她怎么又提年龄，好像自己大了她一辈似的。

容祖儿微微皱起的眉头在发抖，她从来都是生不起气来的，才会让人想要欺负。

“都是天后，你跟那姐真的很不一样。”王鸥提起那英来了，容祖儿的手在水杯上不住摩挲，演员的观察力真的很不一样，王鸥会提起，是因为她看到了。

保温杯外面是冷的，磨砂杯面的凉意传到指尖上，容祖儿叹了口气：“王鸥，你说那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你是说她今天着急分词的事吗？”王鸥都能猜到她的心结从哪里来，容祖儿歪头看她，上一个让自己完全没有秘密的人，恐怕还是霍汶希。

有的人就是又有小孩子心性，又有大人的敏感心思，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别人不高兴。王鸥试图用一声笑来缓解她的忧虑，却接触到容祖儿更加不解的目光：“哎呀！那姐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你看梓童和小花都没放在心上的。”

“是吗？”容祖儿不理解，就算是性格问题，那也不会像这样区别对待啊，那英明显是对她不满意，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的问题。

“到了年关大家都忙，你忙她也忙啊，这里那里的活动，这台那台的晚会，她又是那么担心跳舞的一个人，你没看她在舞蹈老师面前都要崩溃了呀！”王鸥拿出劝人的本领，把事情说得很周全，“所以才着急歌里的问题，想着这回是四个歌手带我一个外行，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但是忽然产生争执了，她心里就烦闷呗！”

容祖儿听着觉得有道理，但吵和声的事还是因她而起：“那还是我让她着急了……”

“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能言善辩如王鸥都不知道要怎样劝说了，“一支队伍如果一点别的意见都没有，那又怎么能够得到进步呢？大家都是想要这个舞台好，那姐也知道的，她只是处理的方式简单粗暴了一点，她性格如此，她不会周折，过后也不会记在心上的。”

“真的吗？”容祖儿仍是将信将疑地盯着王鸥。

“哎呀！你就放心！”王鸥自己替队长打起了包票，像哄小孩子那样，学着那英的动作和语气，一伸手搭在容祖儿肩上，“你下次见她啊，她准保又要勾肩搭背说‘这是我们歌队的容祖儿’啦！”

陡然的温暖是容祖儿从未体会过的，跟霍汶希给她的那种很不一样，王鸥的性格要直爽许多，既不在意别人的靠近，也不在意地要去靠近别人，她在三十个姐姐里吃得开，又不像霍汶希那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你碰一鼻子灰。

心里一暖，却又告诫自己这不是她该贪的，容祖儿起身说早点回去休息了，便趁机从王鸥的手臂里挣脱出来。王鸥也没说什么，低头收拾着摆了练习室满桌的东西，在拿起手机时，容祖儿忽然想起自己还欠她的那首歌。

“对了，我那天唱了《烟霞》，请Mani拍的，传给你了，你听没有？”

“劳烦你还特意拍一个给我，谢谢了。”王鸥很有礼貌地道了谢，不过连摄像头都已经关机的凌晨练习室，只有两个人的氛围，好像更合适提出一些别的要求，“不过都已经见到本人了，真的不准备唱一个live给我吗？”

容祖儿一怔，不懂得她一个演员，怎么像歌手那样对live这么大的执念，低头笑笑，反正也没第三个人，就是单独给她唱唱又怎样呢？

难得在内地碰到一个这样喜欢她的人。

“好啊，一边走一边唱给你听。”容祖儿拿起厚厚的外套抖了抖，拉起同样收拾好东西的王鸥就往外走。

王鸥被她拉着，却一脸疑惑地问：“欸？走路气息不会不稳吗？”

“王鸥，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粉丝啊！你没见过我在红馆一边深蹲一边唱歌吗！”容祖儿觉得天后实力受到质疑。

“哇！这么厉害啊！”

“咳咳……唱歌咯……”凌晨的长沙比想象中冷，容祖儿清了清嗓子，细细的歌声浮在寂冷的夜里，“游遍了天下，前路的风景盖着了烟霞，蒙闭的双眼，未明白拈上你是何代价，彼此亦另有他……阿嚏！”

天后马失前蹄，太冷了没忍住一个喷嚏。

王鸥一边笑一边递纸巾给她：“哎呀！就说你一边走一边唱不行嘛！”

“不是一边走一边唱的问题啊！阿嚏！——是这个……阿嚏！是这个天气！”一边“包饺子”一边嘟嘟囔囔地解释，容祖儿自己都没发现，在王鸥面前，好像有一点在别处没有的好胜心和死要面子。

两个人只是打打闹闹地上了同一辆开往宿舍的车，一点也没有注意停在路边的黑色保姆车。

“Noven，我过年那几天会回来的。”车里的霍汶希正打着电话，说话声音有些疲惫，“你怎么又问Joey……她有她的工作，不跟我一起……就几天而已，这边有一整个团队在，她一个大明星，丢不了的……对，我也不能让Hanni过年都没人陪吧……”

讲完电话，直到目送那辆宿舍大巴开走，霍汶希才让司机开车回去。

路灯都昏暗的夜里，大车向左，小车向右，各自消失在长沙空旷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