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镇的名字，早在五六十年代就已经流传开来。

说是福音，倒像是一种诅咒。

因为每到下雨的季节，福音镇上都会死人。

从五六十年代开始，一直断断续续持续到现在。

狂风暴雨就像是黑暗中扛着镰刀的杀神，在窥伺即将上路的人一样。

单纯芳不是没有听过这些事情，只是她的脑海中好像对于这些事情，只要去想，就好像隔着一层雾一样，始终看不清。

又一道闪电在远空中炸开。

狂风和暴雨比之前更甚。

闪电转瞬即逝，可刚刚那一幕，就像是撕开了被黑暗笼罩的雾霾一样。

虽然只有一眼，但单纯芳还是看清了。

“你好，我想问下，那个地方是哪里？”她抬手指向阳台朝西北的一个方向问。

张念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黑。

虽然因为暴雨的原因，阴沉不少，但视线还是能稍微看清楚那么一点的。

张念念扫了一眼，对她说：“砖窑厂啊。”

“砖窑厂。”单纯芳喃喃了一句。

张念念双手抱着自己，颇有些怕冷的样子说：“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死过人的。”

死过人。

洛春阳也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单纯芳看着砖窑厂的方向，微微蹙眉。

雨夜，狂风暴雨，孤僻的砖窑厂，的确适合杀人，与埋尸。

脑中这个想法一出来的时候，单纯芳被吓到了。

“好像不太烫了，你喝几口暖暖身。”张念念拿着刚才她放下的杯子过来。

单纯芳转头，却失手打碎了水杯。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破碎的杯子，那慢慢晕开的水迹在她的视线中逐渐变了颜色。

红色的，鲜艳的，冰冷的，恐惧的……

单纯芳不由自主地身子抖起来，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直到完全失去意识倒下去。

“诶你、你怎么了？！”张念念看着忽然晕倒的人，有些害怕：“你别吓我！”

这时，门口忽然出现一个男人。

男人带着棒球帽，扫了一眼屋内的单纯芳，对张念念说：“应该是之前的药起反应了。”

“明远？”张念念回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叫明远的男子提醒她：“你还是先把人扶到床上吧。”

张念念艰难地扶起单纯芳，将她放到这里唯一的一张床上。

替单纯芳盖好被子后，门口的明远对张念念说：“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我先送你回去吧。”

“底下那些客人呢？”张念念问。

明远说：“都已经打发走了。”

“那几个学生呢？”

“海叔也已经送他们回去了。”

“一定要让我离开吗？其实我还是想——”

“他不希望你参与这件事情。”明远进门拉过张念念的手，然后果断地关门上锁。

拉着她下楼，头也不回。

大排档门牌上的灯熄灭时，明远低头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这条消息，只有短暂的一句话——

【阳哥，这边已经处理好了。】

等张念念锁好门，把钥匙给明远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张念念好奇看了一眼。

【知道了，你先送念念回去。】

明远从她手上拿过钥匙，看着她说：“你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不用我在跟你强调了。”

张念念看着明远，嘴巴微张，心里的话就这样被堵住。

“走吧。”明远打开伞，递给张念念，然后弯腰，说：“上来，背你回去。”

张念念接过伞，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落锁的大门，心中叹了一口气，而后便爬上明远的后背。

夜雨狂风嘶吼中，两道身影就这么安静地离开了大排档。

而此时，正躺在洛春阳办公室的单纯芳，却陷入了梦魇。

***

“芳芳，你别跑了！”

身后的人一直追着她。

单纯芳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加快脚步：“不，我不回去！我死都不回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

“我们也是为你好！”

“什么叫为我好？”单纯芳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们。“为我好就逼着我跟他分手？为我好久瞒着我收了别人的聘礼？在你们眼中，我到底算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女人上前，怒气重重甩了单纯芳一巴掌。

后面的男人也跟着上前，冲着单纯芳怒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为了那个小子，要离家出走？他是你爹还是我是爹？要谈恋爱我管不着你，但是结婚这种事情，你必须听我们的！”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单纯芳看着眼前的父母，红了眼眶。但更多的，则是不解：“明明以前，你们也是支持我的……支持我们在一起的！”

“那又怎样！”女人看着她说：“结婚时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个不需要花销？谈恋爱哪算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你已经高考结束了，从分数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你和他之间，就注定不可能！”

单纯芳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他学习那么好，怎么可能连一个大学都考不上……我们说好的，要一起上大学，他学医将来救死扶伤，我学文将来教书育人……”

男人上前又给了她一巴掌。

“你醒醒好不好？！他们都搬走了！他不要你了！”

“不！”单纯芳歇斯底里地吼着：“我不信那种话是他说的。你们都在骗我！”她一把推开男人，头也不回地加速跑开。

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下坡路湿滑，单纯芳没跑多久，就脚底打滑，然后摔了一跤，一路滚下去。

身后追着她的父母也被吓坏了，立刻搀扶着小心翼翼追下去。

“芳芳啊……”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转了多少圈，只是天旋地转过后，‘砰’地一声，身子撞击在了一处墙面上。

继而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绑着，不但眼睛被蒙着，而且嘴里还塞着布团。她不敢动，只能装作还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远处有声音传来。

是男人的声音。

“本来只杀三个人，现在倒好，还多了三个，真是麻烦！”

“谁让他们大晚上跑到这里来的。说起来，他们也不冤，他们父母顶了我父母的身份，逍遥快活这么多年，如今死在我手上，也算因果循环报应。赶紧埋吧！”

“话说，那个姑娘咋弄？直接活埋？”

“你让我想想。”

“我记得你儿子不是喜欢她吗？你可以想个办法……况且，这两家人也不能一夜之间都消失吧？”

“这倒也是。”

……

单纯芳光是听着那些话，都害怕不已。

眼泪打湿了蒙着她双眼的布条，但她却不敢出声。

很快，她听到身边传来微弱的动静，似乎是有人。

那人声音有些沙哑：“别怕芳芳……我知道你醒着，别让他们看出来。”

单纯芳点点头。

虽然对方声音沙哑，但她还是听出他是谁。

然后没多久，她就听到了那几个男人的声音。

“该死的，这小子还活着！”

“给我弄死他！”

“啊——”

“靠，背后拿砖拍老子！老子今晚非得弄死丫的！”

“给我按住了，先卸了他的胳膊！”

……

“芳芳？”

“没事了，芳芳。我带你走……”

手脚被解开，单纯芳被扶起，她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因为鲜艳的血混合着污垢糊了他的脸，甚至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划拉了半张脸，皮肉都朝外翻着。

“我这样是不是吓着你了？”男生尽量语气缓慢，似乎是怕吓着她，然后从身上撕下一块布，遮在脸上，“这样好了，我们得赶紧走，我不确定他们是否还会醒来，先离开这里，去报警！”

单纯芳点点头。

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只是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那几个人就醒来。

其中两个人拿着明晃晃的刀朝着他们追过来。

“快走！”

“他们醒了！”

男生拉着她一直跑。

可跑着跑着，单纯芳发现，男生的速度越来越慢。

她回头，发现他们身后，都是血。

“你快跑，我拦住他们！”似乎是注意到单纯芳的视线盯着自己受伤的腹部，男生挤出一抹微笑，摸着她的脸说：“如果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我希望是你……”

男生推了她一把：“跑——”

“往哪儿跑啊！”

追他们的人很快赶了上来，一名拿刀的拦住他们的去路。

很不幸的是，这次几个男人从三个方向包围了他们。只剩下最后一条路，是镇上唯一的一条河——状元河

“跑啊，怎么不跑了？”

“丫的，敢拿砖拍老子脑袋，待会可别喊疼，老子十倍还给你！”一名男人拿着带血的砖头逐渐逼近。

单纯芳被护在身后。

“别怕，我在。”男生一手挡在她面前，看着逐渐逼近的几人。

其实男生心里明白，他们跑不了了。

但他还留有一丝希望。

他看着单纯芳问：“芳芳，待会儿抱紧我。我怕到了下面，你找不到我……”

男生转身，拉着单纯芳往状元河边跑。

后面的人紧追不舍。

到了河边，两人停下。

男生看着底下滚滚浪涛深不见底的河水，对单纯芳说：“怕吗？”

单纯芳摇头，继而上前一步抱住他：“跟你一起，不怕。”

“那就抱紧了。”男生笑笑，也伸出双手，抱紧了她。

天空一阵闷雷倏响，闪电在夜空中开出绚丽的花朵，两人冲着追上来的人看了一眼，而后纵身跳进了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