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被关在高蓉长乐宫后殿里一间小屋子里。被带走时，知道高蓉看似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无所谓，实则内心早就恨透了自己。所以当她看到自己被关押的地方是一间杂乱不堪的小屋时，心里并没有多意外。

押解她的嬷嬷许是见她可怜，将手里的灯笼给了她一盏。沈雪道谢后接了过来，借着光扫了一眼房间，看样子应该是长乐宫宫人堆放旧物的房间。好在靠近屋顶处的墙上开了一排小窗，不然屋子里的霉味和灰尘能把人呛死。

沈雪连续两晚都没有睡好，再加上精神紧张，现在只觉得身心俱疲。本想直接倒地就睡，但是看着上目测得有一指厚的积灰，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担心会把灰尘吸了进去，万一有细菌病毒啥的被吸进去造成感染，那她小命难保。

于是她打着灯笼，开始在杂物中翻找，最后选中一块木板。因为是竖着放的，上面的灰尘相对少些。沈雪又找来一根断掉的椅子腿，对着木板“邦邦邦”地敲了起来，想把上面的灰给震下来。一通敲打后，沈雪伸手摸了摸，觉得差不多了。又寻了几块形状规整的木头垫在地上，将木板放了上去。尤其是她准备睡的那一头，特意垫高一些。

一切都准备妥当，沈雪躺了上去，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可老天不遂人愿。沈雪睡得正香时又被叫醒了。

此时天已经大亮，房门打开，更多光照了进来，沈雪被刺得睁不开眼，只得抬起手覆在眼睛上，半眯着眼：“什么事？”

“王妃，高贵妃有请。”

听声音是昨天押解自己的嬷嬷。她眨了眨眼睛，逐渐适应了现在的环境。她撑起身子，然后站起来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沈雪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在李璋他们打到卫阳城之前，高蓉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情再找自己。

这才几个时辰不到，又找她，沈雪想：难道要找她的另有其人？

那嬷嬷没有答话，沈雪只得跟上。来到正殿，果然如她所料，除了曹斌，李陵的心腹都在。

“昨天下午，王家突然走水。”尚顿此时戎装未脱，铠甲漏出的衣袍上仔细看能瞧见血迹。见到沈雪来，面色一凛，抽出刀抵在了沈雪脖子上，“火扑灭后，竟一具尸体都没有。王妃可知为何？”

比起在场的其他人，尚顿明显急躁许多。他是侯爵，原本保持中庸就能安定富足地过一辈子。哪怕李睿当了皇帝，因着他是左敏亲戚冷落于他。但只要立即划清界限，再远离朝堂，低调行事，还是能保住爵位。只要有爵位在，凭借多年积攒的家财，他这辈子起不来，但他的儿子、孙子总还是有机会的。

可人败就败在永不知足，爵位虽有荣华富贵，但权力能保富贵绵延。左敏找到他时，他做出了选择。可世间许多事，不再人为，而在天命，万无一失也许从来就不存在。现在因着他的一念之差，侯府可能就此没落，心中怎能不悔恨。

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只能放手一搏。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逼问出三王爷他们在城内的残余势力，以免再出纰漏。清除了内部的隐患，等到最后决战时才能心无旁骛。

所以当沈雪出现时他才会如此急不可耐，拿着刀就开始逼问。

他这一举动让沈雪想起以前看的特工电影，其中有假装暴力，给审讯对象造成压力，逼迫他们说出实情的桥段。

在确定尚顿不会真的杀了自己后，她并没有如尚顿所预期的那样，表现出害怕和慌张。

反而听了他的话，沈雪心里松快了不少：看来母亲和王舅舅逃出去了。

“你们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不过你们都可以在青云山里养私兵，难道他就不能养几个死士吗？”沈雪直截了当，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算告诉他们城里有暗卫，他们也抓不到。因为除了李璋手里的令牌能调动所有暗卫外，其余人只能联系到一两个暗卫。因为每个暗卫都有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联系方式。同自己联系的暗卫现在肯定不在卫阳城里，他们就是拿了自己的暗号也引不出人来。

她的话证实了左敏的猜想。他们原本是派人暗中监视着王家，等时机一到再将人控制住。结果王家借着火灾在他们眼皮子地下溜走了。王家除了王峰是个练家子，其余的就是妇孺老幼，没有其他人帮忙，不可能这么干净利落。

不过沈雪没有出宫，不声不响地就把诏书和虎符送了出去。宫外有死士可以解释得通，但宫里到外面这段路呢？左敏追问道：“宫里也有？”

他有些不敢相信，李璋他们有这样的本事。

“宫里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宫里有的是愿意为了几两银子卖命的人，送个东西还不是轻而易举。”沈雪不想牵连到庄思敬，随口胡诌道。

“把那些暗卫的联络方式交出来。”尚顿的剑又往前递了几分。

沈雪无奈，只得自己知道的关于暗卫的所有信息和盘托出，最后补充道：“我真没有撒谎，你就是拿大刑拷问我也是这样的。同我联络的那个负责送诏书出去了，现在估计还没有回来。”

“撒没撒谎，等你受过刑之后自有决断。”尚顿当然不信，见沈雪不肯配合，对一旁的宫人道，“上拶刑，宫里应该不缺这类刑具吧？”

还没等沈雪搞清楚他说的拶刑是什么时，就被人按住，双膝重重地砸到地上，震得她头晕。

很快那名去取刑具的宫人就回来了，沈雪看到那时常在影视剧里的酷刑道具，决定再挣扎一下：“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到其他的暗卫。”

“是不是真的，待会就知道了。”尚顿不想听这个女人废话，看了一眼另外两人也没有做声，只是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这一切。于是做了个手势示意宫人行刑。

沈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左手手指被一根根地卡进刑具，知道逃脱不了的她开始深呼吸，企图缓解即将到来的疼痛。

“啊~~~卧~~~~~艹”饶是沈雪做足了心理准备，这十指连心的痛还是让她惨叫出声，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我是真的不知道。”

尚顿他执掌禁军，审过不少人，当然也见过不少嘴硬的人，一轮刑罚通常是不够的。于是他对行刑的宫人道：“再上点力。”

沈雪是真不知道，尚顿哪能逼得出来呢？几轮过后，沈雪已经没有力气彪脏话了，她因为疼痛喘不上气彻底晕过去，被水泼醒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嘴里只能一直重复地嘟囔：“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尚顿见她这样还不肯开口，急着揪出暗中隐藏之人的他逐渐失去方寸：“换右手。”

“算了。”就在宫人准备对沈雪的右手下手时，左敏出声制止了他们。

“左大人，再试一下说不定这贱人就开口了。”尚顿还想再争取一下。从起事以来，他们一直很被动，如今好不容易抓到这个缺口，他不想又无功而退。永州军营的二十万大军就快到了，失败的阴影笼罩在头上，尚顿已经快喘不上气了。

“她说的是实话。”左敏道，“不用再浪费时间。”

“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高蓉相信左敏的判断，“至于那些潜藏在暗处的人，我们只能严加提防。”

贵妃都开口了，尚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愤愤离去。

许是沈雪的样子太过惨烈，怕她就这样死了，等她被带回小屋后，高蓉还是遣人去叫太医过来给她医治。

太医给上了清凉止疼，活血化瘀的药后就去回话了。高蓉得知沈雪死不了后，吩咐宫女给沈雪送了饭食。

沈雪受了刑，本来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为了保持体力，还是强忍着恶心，将宫女端来的饭都吃了。可能吃得太着急，胃隐隐作痛，她身上没什么力气，只能蜷缩着躺在自己搭起来的简易床上，好半天慢慢地恢复了些元气。她抬起左手，青紫的淤痕让肿得跟萝卜一样的手指看起来恐怖又滑稽。看着已经完全变样的左手，沈雪鼻尖一酸，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重活一世，她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要面临生死劫难。上一世自己是个普通人，虽然日子寡淡无趣，但她能经历的生理上的最大疼痛也就是得了甲沟炎的脚趾踢到桌脚。她就连最后死的时候也没有经历什么痛苦，痛痛快快地就走了。

可这一世，她想自己死之前怕是要受尽酷刑，不过也许等到最后自己痛得承受不住，会选择自行了断，沈雪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又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时被噩梦惊醒的，梦里她被李陵他们带到城楼上逼迫李璋投降退兵，结果李璋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搭箭朝自己射了过来。

就在箭即将贯穿她胸口时，她被吓醒了。惊醒时下意识紧握双拳，一阵剧痛瞬间让她清醒过来。沈雪这才想起自己左手有上，抬起来一看药膏已经干了，有些还被蹭到了衣服上，她赶紧拿出太医留给她的药膏准备再抹点上去。

“吱吖”门被打开了，是来送饭的宫女。

“先放那吧。”沈雪一边抹药，一边道，“现在不方便，等药干一点我再吃。”

“那我等一下会吧。”宫女似乎不想待会再跑一趟。

“那你可有得等。”其实沈雪现在一点也不饿，她上一顿吃得有多又急，饭菜挤在胃里还没消化完。

那宫女见沈雪一时半会是不会动筷子，于是主动道：“那我喂王妃吧。”

她这么殷勤，沈雪觉得有些意外，不由得警觉起来。现在高蓉他们知道有暗卫这件事，他们不确定宫中是否也有，所以派来给自己送饭的人一定是她的心腹。如果是她的心腹，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体贴？

沈雪决定试探一下：“算了，你拿下去吧，我现在不饿。”

“还是吃点吧。”

这下沈雪基本可以肯定这个宫女定有古怪。

于是假装被说动了，对宫女笑道：“那麻烦你，端过来吧。”

就在那宫女走过来的时，沈雪猛地起身，抬起膝盖朝她胸口猛击过去。

突如其来的重击使得那宫女步伐紊乱地朝后退去，最后脚下撞到地上的杂物后，失去平衡倒了下去，躺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沈雪趁机抓起饭菜，塞进了她嘴里，然后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将饭菜全部咽了下去。然后快速闪身退到一边观察她的反应。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外面负责看管的人，他们打开门就看到散落一地的饭菜，刚刚那名送饭的宫女此时正撑着上半身剧烈地咳嗽，而三王妃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三王妃这是做什么？”第一个冲进来的是负责看管的嬷嬷。见到这一幕她先入为主地就认为是沈雪在欺负那名宫女，毕竟这宫里主子拿宫女出气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现在沈雪是阶下囚，所以这个嬷嬷也有几分胆子来质问她。

但沈雪没有理她，她没有办法，只得先去检查一下那个宫女的状况，见她咳得满脸通红，忙帮她拍背顺气：“你没事吧？”

哪知那宫女缓过气来后，一把推开了她，开始伸手去扣自己的嗓子。

“你这是做什么？”看管嬷嬷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恐地问道。

“还没看明白吗？”沈雪冷笑道，“她吃了给我端来的饭菜，里面有毒。”

“什么？！”看管嬷嬷这下彻底傻眼了。现在的场面已经不是她能处理的了，她忙叫手下的侍卫去通知高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