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晚沈雪同自己讲她舅舅因酱料被抓时满脸的愧疚，李璋担心她忧心，所以今日并没有在政事堂久留，而是带着冯兆和户部侍郎陈平常回了府中。

今□□堂上发生的事沈雪或多或少是知道了一些，她一听李璋回来了，按捺不住的她本想直接去迎他，结果被告知随行的还有两位官员。沈雪只好听从金嬷嬷的等着李璋派人来叫自己，免得别人觉得自己冒失。

沈雪坐在书房内等了半晌，张复终于出现在书房门口：“王妃，王爷叫您去前厅一起用晚饭。”

“来人都是谁？”沈雪边走边问。

“冯兆冯大人和户部侍郎陈平常陈大人。”

“户部？”今天在朝堂上挑事的不就是户部吗，沈雪觉得费解。

“户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张复笑道。

“有意思。”沈雪一听来精神了。毕竟民事属于户部管，若户部全是汪及和吕展一类事情就会很难办。

“刚回府王爷就吩咐厨房准备晚饭，刚刚来报说已经做好了，我去盯着他们准备。”张复回到。

沈雪点了点头，带着新荷就去了前厅。

等她到前厅，三人正在喝茶。李璋见她神色正常，心总算安定下来。随即在心里暗自嘲笑自己的小题大做。她向来是有定力的，这点事还不至于让她张皇失措。

冯兆与沈雪早已熟络，笑着行完礼便主动向他引见了张复提到的户部侍郎陈平常。

三王爷宠爱王妃这件事陈平常早有耳闻，今日王爷特意叫自己来府中就是为了宽王妃的心。所以就算众人都说王妃平易近人，陈平常也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陈大人快起。”虽然当王妃也有段时间了，沈雪还是不习惯别人对她下跪，尤其是这种大礼，忙上前将陈平常扶起来。

几人还未落座，张复却来报晚饭已经上桌。众人移步到了偏厅吃完晚饭便默契地跟着李璋去了内院的书房。

众人进屋后，张复冲伺候在书房外的下人挥了挥手，那些人便默契地退到了院中。

“二位今日来是为了我那件事吧？”作为当事人的沈雪觉得自己应该积极一点。

“正是。”冯兆笑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王爷非要把陈大人也叫上，就是为了宽您的心，王爷他……”

“好了，说正事。”冯兆话还未说完，李璋出声打断了他。

沈雪转头看向李璋，对方漠着一张脸，要不是了解他，从他泛红的耳根发现端倪，沈雪还真会以为眼前的是一座冷面佛。

不过为了维护他王爷的威严，沈雪忍住了伸手去捏他耳朵的冲动，对冯、陈二人道：“麻烦两位了。”

冯兆只是笑笑，陈平常却惶恐地起身：“哪里哪里，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得知陈平常就是自己案子的主审管，沈雪便主动将自己这边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根据庄思敬的检查结果来看，酱料里面有股霉味，可能真的是自家的问题，下午沈雪得知结果就知道自家酱料的确出了问题：“我想尽量同那些买主和解，赔偿什么都都好商量。”

“王妃别急。”陈平常听完沈雪的话后道，“此事不简单。”

“什么意思？”沈雪问道。

“王妃可能还不知道，就在我们刚从政事堂离开时，下面有人来报，说城中巡逻队抓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陈平常缓缓道，“后来审问之后，那几人说是杨家酱坊的伙计。他们是奉管事的指示将有问题的酱料偷偷运出去处理掉的。”

“后来审问之后，其中一个人说酱坊为了节省成本，将原本要处理的酱料偷偷地掺进了新出的酱料里。所以才导致大家拉肚子的。”陈平常说完站起身冲沈雪弯腰拱手道，“下官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可能会冒犯王妃。”

沈雪怎会不知他要说什么：“我知道大人想问我是否知道这件事，对吧。”

陈平常点头：“王妃聪慧。”

“我不知道这件事。”沈雪言简意赅道。第一批酱料生产到出货她和王舅舅盯了全程。后来觉得杨家世代都是做这个营生的，再继续盯下去，显得自己不信任杨家，让杨先树没面子，便全权委托给他负责。

只是沈雪现在还有些疑问：“我有一事不明，这几个人并不是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去做这事。卫阳城内车水马龙，运什么的都有，就是酱坛也不少，怎么巡逻队就盯上了他们呢？”

“王妃和王爷果然有默契，想得都一样。”陈平常回道，“巡逻队那边给的解释是因为城中流言四起，所以对几家酱坊的都会查问。”

“那每家酱坊的伙计都被抓了吗？”沈雪追问。

陈平常摇头：“他们说杨家酱坊的伙计神色可疑。”

理由虽冠冕堂皇，却叫人无法反驳。

“几个伙计一没胆子背着当家的干这事，再者也没有动机去这样做。毕竟他们是领工钱的，省再多钱也到不了他们的兜里。”冯兆十分笃定道，“干这事定是管事以上级别的。”

众人点点头十分认可。

“下官回去准备连夜审那几个伙计，只是有一件事需要告知王妃……”

“可以。”沈雪知道陈平常想说什么，正如冯兆所言，到时候衙门免不了要去酱坊抓人的，而自己好歹是酱坊的老板，他这是在请示自己。

得了首肯的陈平常便同冯兆一起离开。

书房内只剩下沈雪和李璋，她这才开口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有没有机会问的：“暗卫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是不是左敏？”

虽然李璋没同自己讲过，但是从赌坊一事，沈雪已经能肯定李璋手下的暗卫一直监视着李陵他们那一伙人。

禁军偷偷抓人，肯定有左敏的指示。暗卫肯定会有所发觉。

李璋肯定了沈雪的猜测：是左敏搞得这一切。

他让沈从军去找杨先树，让对方在酱料里面动手脚，然后雇人将此事闹大。

“然后呢？”沈雪已经不想追究杨先树，她最想知道左敏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俗话说贼不走空，左敏前期这样铺垫，估计所谋者甚大。

“最迟明早便会有结果了。”李璋知道沈雪是在担心自己，所以才这样急切。望向沈雪的眼眸里更多了几分温柔，安抚地将她搂入怀中：“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果然半夜，燕行便来了，还带了两封信来。

“这是什么？”沈雪看到其中一封封口处盖的是左敏的印章，而且已经打开过了。

“这一封是左敏写给高贵妃的信。”燕行将其中较厚的先递了上来，然后道，“这封是高贵妃的回信。”

原来，李璋得知高贵妃找完左敏，当晚他就给宫中送了一封信，还把沈从军叫到府里。第二天沈从军就去找了杨先树。后来发生的一切让他断定那封信大有乾坤，所以才命暗卫潜入宫中偷了那封信。

沈雪接过信看完，一阵后怕。

左敏在信中先是痛批了当初听曹斌开赌坊的行为，然后表了一番衷心，最后就是自己的计划。沈雪总结下来，大致分为三步：

第一步，找杨先树在酱料里面动手脚，然后将事情闹大大。

第二步，继续在城中散布谣言，说李璋为了帮沈雪，先是利用赌坊套牢杨先勇，然后恶意兼并了杨家作坊，然后再让杨家两兄弟出来作证，然后把开赌坊推到李璋身上。

而此时唯一能指认曹斌的曾东就成了一张废牌。因为他现在被控制在李璋手里，若指认曹斌，则会被说是胁迫所致，或者直接说他就是李璋的人。因为每次曹斌收钱都不会签字盖章，便没有办法直接拿账本去对峙。

第三步，李陵一派在朝堂一家独大的时间还是有那么长，所以他们知道李睿一直通过李璋在暗中接济当年因赵家受到牵连的人，也知道背后资助他的就是海州辜家。

李陵他们知道这件事却选择隐而不发，一开始是因为李璋病体孱弱，他们觉得他活不了多久。如果咬着不放，有赶尽杀绝之嫌，容易引起皇帝的反感。反正最关键的李睿已经被赶去了沧州，现在只要把他压得死死的，等李陵登基后再做处理。

二来有人安抚那些人，也避免了他们混不下去找自己拼个鱼死网破。

后来假银一案时，李陵本想将此事揭开。但被左敏阻止了，因为当时若将事情公开，目的太明显了，不免引人怀疑，反而坐实了自己心虚。

直到今天，眼看着李睿就要重回卫阳城，他们自然要赶紧阻止。这件事便成了最好的契机。

那么多钱来路不明，李璋要么承认是自己开赌坊赚的，要么说出辜家。

他们当然是希望后者，毕竟李璋同辜家并无直接关系，有关系的是李睿。

只要牵扯到李睿，他们便可以借题发挥，说李睿被废后，贼心不死，联合辜家，操控李璋以求篡位。

到时候皇帝不管信不信，迫于压力也会暂缓李睿回卫阳的事情，同时李璋也要背一身的嫌疑。

“眼下最好尽快争取到杨先树出来作证。”沈雪思索了一会道。按照左敏的计划，若是能让杨先树提前出来指认自己是受了沈从军的指使，在酱料里做了手脚，那么便能四两拨千斤地将这件事定死在酱料本身上。左敏后面的谋划便没了落脚点。

不过左敏这次出手又快又准，卫阳城内的风向瞬息万变让沈雪内心不安。自己和舅舅刚商量好赔偿，结果第二天舅舅就被抓了，今天便闹得满城皆知，还在朝廷上搞出不小的动静。

这短短三天事情便闹成这样，速度之快让她自己也不由得在话里加了“最好”、“尽快”、“争取”这诸多的前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