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谣“啧”了一声。

对别人而言，最抗拒的应该是地狱站吧。

可对她而言，虚无站才是最讨厌的。

她不理解主神为什么要设置这么鸡肋的一站，不能跟别的玩家交互，也不能跟NPC交互，只有5分钟也逼疯不了谁。

难道是为了强行分开正在起冲突的双方，给他们时间冷静？

魏如谣抬手摘下头上的鸭舌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再重新戴上，她承认她现在有点暴躁，可能是因为杀了太多丧尸，激发了骨子里的凶性，也可能是因为沾染了污血，比任何时候都厌弃自己。

不过，地铁抵达虚无站后，丧尸的残肢连同她身上沾染的污血都消失不见了，她又变成了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至少看上去如此。

魏如谣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靠近了那些在发光的肉块。

她没有耐心等方春熙预测出结果了再动这些肉块，但也没有莽到直接对那颗心脏动手的地步。

如果眼前这堆看不明白的肉块是一个整体，那么，作为一个人类无法理解的怪物，仅仅是局部受点伤，远不到致命的地步。

这样想着，魏如谣抬起一只手，指甲化作利爪，爪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眼前的肉块。

“噗”的一声，散发着红光的液体飞溅，有一些溅到了魏如谣的脸上，和丧尸冰冷的汁液不同，是温热的。

眼前的心脏跳动的频率明显变快了一些，魏如谣视而不见，锋利的爪子在肉块里搅动，暴力地翻找着线索。

她没有什么感知情绪的能力，但她有直觉。

之所以来车头，也是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能在这里找到线索。

现在，她的直觉又告诉她，车头能找到的线索绝不止一个手刹。

会在哪里呢？

这些肉块真碍事啊。

姬眠之不在身边，魏如谣不需要披上任何名为良善的伪装，她从来都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就算会后悔，那也是之后需要考虑的事，在下定决心做一件事的当下，她绝不会迷茫。

很快，手刹附近的肉块被魏如谣清理干净，她并没有发现什么，转而又去清理别处的肉块。

只要那颗心脏没有任何衰竭的迹象，她就没有任何要停手的意思。

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液体在地面汇聚，像有生命般自行绘制出复杂的图案，好像是一幅地图？

魏如谣低头，黑色柔软的过肩长发顺着她的脖颈滑落，遮挡住她美丽却冷酷的脸庞。

她的视线在地上停留了片刻，后退了几步，以便看清图案的全貌。

才看了几眼，那个温柔的女声便响了起来：“人间站，到了，下一站，天堂。”

伴随着这个声音，无声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地铁行进的感觉回来了，和轨道的碰撞声带来人间的喧嚣。

魏如谣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眼，没有丧尸的汁液，也没有散发着红光的血液，她的一切罪孽都好像在阳光的拥抱下蒸发得一干二净。

而那个比阳光还要耀眼的人，此刻就站在她身边。

“两分半。”姬眠之看到魏如谣，本能地朝她靠近了两步，一边靠近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机说，“地铁加速之后，两站之间切换的时间也变快了。”

话音刚落，车尾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本能地往后望，只见离车头最近的那节车厢，最后的那扇隔门终于支撑不住，永远地和地铁say了goodbye。

姬眠之还没反应过来，魏如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上扶杆，然后开口提醒：“抓好。”

地铁的尾部不再有任何遮挡，这要是一不小心没站稳，下场绝不会比那扇隔门好多少。

不过从地铁里掉出去摔死，总比被怪物嚼碎要好。

姬眠之乖乖抓上魏如谣抓着的扶杆，抬头看了眼车头，那颗巨大的心脏果然也跟车尾的怪物一起消失了，她不再能感知到那个身份不明的意识。

魏如谣见她抬头，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低头。”

“嗯？”姬眠之没多想，几乎是本能地低头，然后在地上看到了一个显示屏。

和之前见过的显示屏都不同，这个显示屏上居然有内容，是一张电子地图！

那个正在移动的红色箭头，是地铁的实时位置吗？

她花了两分半的时间都没能找到的卫星地图，居然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脚下！

“你怎么知道？”姬眠之惊讶地看了魏如谣一眼。

“因为……我干的。”魏如谣并不打算把“找到”地图的过程告诉姬眠之，并不想给姬眠之自己很暴力的错觉。

姬眠之没有追问，而是从地图上确认了X公园的方位后，赶在所有人之前来到那个手刹一样的控制杆前，握住它，抢夺了地铁的控制权。

两分半，她有两分半的时间彻底结束这个副本，她不会把这么宝贵的时间让给任何人！

方春熙还在纠结心脏的事，向其他玩家汇报着自己预测的结果：“不能破坏那颗心脏，破坏了那颗心脏，所有人都得死。”

“哪来的心脏？”魏如谣当场吐槽回去，然后对姬眠之说，“你别回头，我会告诉你方向。”

姬眠之笑了一声，给了魏如谣两个字的评价：“靠谱。”

她正愁该怎么开口让魏如谣帮忙而不触发她的卡牌限制呢。

姬眠之试着移动控制杆，地铁发生了明显的转向，证实了这根杆子不仅能控制速度也能控制方向。

“你别乱动啊！”刘凯优被地铁突然的转向吓得大喊。

姬眠之听而不闻，魏如谣更是霸道地说了声“闭嘴”。

两人的性格不同，做法不同，擅长的事也不同，可在某些时候有着惊人的默契——当她们觉得自己正在做的事是正确的时候，听不进任何人的话，说得好听点是坚定不移，说得难听点是一意孤行。

认为她们是对的人，会觉得她们很可靠。

而对她们没那么信任的人，只觉得恐怖。

刘凯优完全不相信她们有能力通关这个副本，一边试图阻止姬眠之一边质问：“你干什么！你们想死别拉着我们啊！”

觉察到他可能会干扰自己，姬眠之这才不得不开口解释了一句：“我想活，你不想死的话离我远点。”

刘凯优试图再说些什么，被方春熙阻止道：“等等，她是认真的，你先别动！”

“她是认真地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吧！”说这句话的是严疑天。

魏如谣抽空瞪了少年一眼，后悔没在地狱站的时候掐断他的脖子。

这种从头到尾都没出过什么力，倒是一直在搅浑水的人，就不配活着离开副本。

地铁的转向，导致站点切换的速度比姬眠之预想得还快。

才操控地铁行驶了一分钟，她就听到了那个语气从未变化过的播报声：“天堂站，到了，下一站，地狱。”

显示屏消失，变成了细碎的光点，但是魏如谣还记得箭头和站点之间的相对位置：“保持速度不变，大约两分钟后进入轨道，然后右转，沿着轨道开。”

两分钟后，地铁剧烈地震荡了一下，姬眠之冷静地移动控制杆，一阵连续的颠簸之后，她听到了主神的提示：【地铁已进入正确的轨道。】

“一分钟后抵达X公园。”魏如谣同样冷静地指挥。

姬眠之“嗯”了一声，做好了刹车的准备。

这个时候，其他玩家前所未有地安静，所有人都听到了主神的提示，从而意识到姬眠之和魏如谣正在做的事是正确的。

这两个年轻又漂亮的女生，看着不靠谱，却走在所有人前面，勇敢无畏地扛起了一切。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另一个时空，一群“人”正坐在一张奢华的长桌旁围观他们。

“新手副本都通关得这么狼狈，可别又在第二个副本全军覆没。”一位身穿粉色公主裙，头戴华丽头饰的女性用她甜甜的声音说着不客气的话语，“我还挺喜欢那个戴帽子的女生呢，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希望她能活得久一点。”

长桌旁的“人”们只能看到画面，无法听见声音，也就不清楚玩家之间是怎么交流的。

“我看出来了，公主殿下就喜欢心狠手辣的人。”一位身穿骑士服的男性笑着说，“就像喜欢我一样，不过，可不是谁都像我一样会乖乖听你的话。”

“公主和骑士，从一开始就绑定在一起的卡牌真令人羡慕。”一位戴着单片眼镜的女性合上手中厚重的书籍，冷漠地说，“真不想跟你们进同一个副本，但是根据规则，这是迟早的事。”

“哈哈，我很期待与你合作哟，学者小姐。”公主愉悦地笑了笑。

被她称作“学者”的女性面无表情地抬手调整了一下单片眼镜的位置，没回应。

“呵，合作是只有弱小的人类才会做的事。”一个侍从打扮的人突然说，他的长相和声音都偏中性，看身材应该是男性，“真不明白主神为何会允许人类获取神的力量，在我看来，你们变得再强也只是蝼蚁罢了。”

他的话音落了，宽敞到可以称得上辽阔的宴会厅里一阵诡异的沉默，而悬浮在长桌正上方的一个画面里，姬眠之在听到魏如谣提示的那一刻果断将手中的控制杆向后拉到了底，紧接着，耳边响起地铁的播报和主神的确认。

“X公园站，到了。”

【地铁已在指定的站点停靠，主线任务完成，获得3点能力点。】

【恭喜您完成隐藏任务“时曼的愿望”，为她结束了永无止境的轮回，获得2点能力点。】

【您的三个技能分别为2级、2级、3级，能力等级达到2级，可支配的能力点数为5。】

【副本关闭中，正在为您打开通往“间”的通道。】

间——这是一个玩家通关副本之后，在进入下一个副本之前，可以短暂歇脚的特殊空间，姬眠之并不好奇它是什么样的，只想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见到魏如谣。

一起经历了第一个副本之后，姬眠之确信自己需要魏如谣。

因为——魏如谣的身边就是最安全的。

伴随着一条又一条来自主神的提示，副本世界开始崩塌，地铁就像一幅被泼了水的水墨画，颜色晕染开，在三维空间里形成怪诞的视效。

在脱离副本世界的前一秒，姬眠之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魏如谣的手，紧紧地抓住，可是眼前的世界暗下后，她不再能感知到自己的四肢，也就感知不到魏如谣的存在。

她好像回到了一列火车里。

火车突然脱轨，她用尽全力地抢救，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就在这时，一辆轿车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跟火车狠狠相撞，车翻人亡。

她不甘心。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再次尝试，再次失败，如此反复了八次。

然后第九次，她成功了。

成功之后回头看，出现在视野里的并不是那列她熟悉的火车，而是八列地铁，全部脱轨撞了个稀巴烂，里面充斥着大量的鲜血和尸体。

她对此感到茫然。

这些，都是她干的？

她都干了什么啊……

姬眠之恍惚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明亮的走廊上。

走廊很干净，很漂亮，华丽的顶灯倒映在明镜一般的地砖上，整个空间宽敞又高级，还带着点微妙的神圣。

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吗？

梦里的细节，很多都记不清了，依稀记得跟地铁有关，可能是受了副本的影响。

所以，她现在已经从副本里出来了，进入了主神说的那个“间”？

等等，她手里好像握着什么？

姬眠之转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此时此刻，她的右手正握着一根长长的手杖，手杖的顶部有个皇冠一样的装饰，被各种宝石点缀得非常奢华。

是权杖。

她卡牌上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王握着的权杖，此刻，稳稳地握在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