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眠之以为每一站的环境都只会改变地铁和NPC的状态，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魏如谣的消失在她的意料之外，不过她并没有太过慌乱。

虽然不是没想过再也见不到魏如谣的可能性，但姬眠之从来都不是那种离了别人就什么都做不了的人。

相反，越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就越是清醒和强大。

因为她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她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她能不能再见到魏如谣，答案要到下一站才能揭晓，在地铁抵达下一站之前，她只能先自己一个人行动和搜集情报，别的多想无用。

姬眠之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来到半透明的隔门前，大着胆子抬手握上触感奇怪的门把，将它压下去，拉开隔门。

门被开启之前，姬眠之并不能看清门后这节车厢里的细节，只能透过隔门隐约看个大概。

门被开启之后，几缕半透明的幽魂受惊似的飘动了一下。

姬眠之已经适应了它们的存在，别说尖叫，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她尽可能避开它们，然后继续向前。

然而，在连续穿过了五个车厢之后，姬眠之被一个幽魂缠住了。

大部分幽魂都没有眼睛和嘴巴，只有深陷的眼窝和突出的鼻梁，看着十分渗人，这个缠住姬眠之的幽魂也不例外，它有着一头辨不清性别的中长发，一会儿在姬眠之面前抽搐似的晃动，一会儿绕着她转圈，就像在戏耍她，或是挑衅她。

幽魂没有实体，姬眠之并不能触摸它们，只能在它们经过身边时感受到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凉。

无法触摸彼此，也就无法伤害彼此。

既然如此，没什么好怕的。

姬眠之停下脚步，冷静地观察起面前的幽魂。

其他幽魂都在自顾自地飘，即便会被她开门的动静吓到，也不会缠着她不放，给姬眠之的感觉就好像，在这些幽魂眼里，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

可是这只幽魂，明显注意到了她和幽魂们的不同。

技能三，精神掌控——姬眠之试着感知了一下面前这只幽魂的情绪。

出乎她的意料，她并没有从这只幽魂身上感知到任何敌意，而是感知到了不安，恐惧，焦急和绝望。

这只幽魂并不是在恐吓她，而是在向她求助！

它因为某些原因感到不安和恐惧，尝试向她求助，却因为无法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而十分焦急，多次尝试无果后陷入绝望。

姬眠之试着开口，却跟它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无法通过声音沟通的话，试试文字？

姬眠之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文档，编辑了这样一句话——你在向我求助吗？

她把手机屏幕朝向这只幽魂，幽魂先是往后瑟缩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脸凑近屏幕，再然后，疯狂点头，把自己圆圆的脑袋点成了一个竖着的蚕蛹。

姬眠之能感知到它重燃希望的欣喜，迟疑了一下，继续用手机编辑文字与它沟通——你能一个字一个字飘给我，告诉我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吗？

幽魂点了点头，然后立刻在空中飘起来。

姬眠之认真地看着，努力辨认每一个字。

幽魂先后飘了四次，组成了这样一句话——我，怎，么，了？

然后停下来看着姬眠之。

姬眠之把这四个字编辑到文档里，看了许久。

幽魂似乎想问她，自己是怎么变成幽魂的？

这……姬眠之怎么知道？

不过，她也不是不能结合之前发生的事猜测一二。

你死了——姬眠之打出这三个字后，又迅速删掉。

对幽魂来说，这似乎是句废话。

重点在于，它是怎么死的？

姬眠之想到了那张恐怖的照片，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抱着试试的念头，拿起手机，对着自己所在的这节车厢连续拍了几张照。

摄像头开启后，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是一片黑暗，可一旦按下了拍摄按钮，这片黑暗就会变成一张血腥的照片。

破败的车厢，惨烈的尸体，和姬眠之想象得一样——无论地铁行进到哪里，能被手机记录下的画面都是一样的，都是这如同出了车祸般惨烈的景象。

姬眠之不敢细看照片上的内容，她强装镇定地把手机屏幕转向幽魂，将这些照片一张接着一张地展示给它。

幽魂抬起它手指糊成一团的双手，捂着自己没有眼睛的脸，情绪波动带动了身体轮廓的波动，传达给姬眠之的是强烈的恐惧、悲伤，和难以置信。

它能看到这些照片，通过这些照片，它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姬眠之安静地等待着，好奇它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应该不会突然变异，拥有实体，然后跟她打一架吧？

正这么想着，主神的声音非常突然地响起：【恭喜您触发并完成隐藏任务“时曼的疑惑”，获得1点能力点数，是否现在使用？】

姬眠之愣了一下，心里刚有“是”的想法，一个半透明的面板就出现在她面前，上面罗列着跟她卡牌有关的全部信息。

卡牌：女王（1级）

简述：女王站在权力的顶端，胆敢对女王下达的命令指手画脚之人，必将受到女王的制裁。

特质：如果您提出了一个想法，那么所有人都必须执行，任何对您的想法提出异议之人，您都必须给予惩戒，强迫其服从，否则将扣除一定的能力点数。

女王领域（1级）：主动使用可以让一定范围内所有的生物本能地崇拜您，想要认同您说出口的每一句话，能力等级越低的生物受到的影响越大。

惩戒之鞭（1级）：主动使用可以对目标造成物理伤害。

精神掌控（1级）：主动使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其他生物的情绪。

可分配的能力点数：1点

每一个技能旁都有一个加号，只要点一下就能升级。

姬眠之想到她有个任务，完成后可以将女王领域升到2级，虽然杀人什么的……感觉她不太可能完得成，但是万一呢？

万一她完成了那个任务，而那个任务的奖励只能将女王领域升到2级，无法在2级的基础上升到3级，那她把点数加到这个技能上不就浪费了么？

暂时放着不加也不是个好主意，万一她不小心触发卡牌限制，把好不容易获得的这1点能力点数扣掉了呢？

这样想着，结合自己目前的需要，姬眠之抬起手指，在精神掌控这个技能旁的加号上点了一下。

精神掌控（2级）：主动使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其他生物的情绪和意图。

2级的精神掌控，在1级的基础上多了个对意图的感知。

姬眠之试着对幽魂使用，感知到了它想要感谢自己的意图。

嗯……行吧，很好地提升了战斗时的预判能力，虽然如果可以，她想避开所有的战斗。

关掉面板，姬眠之重新打开手机文档，编辑了一条消息展示给幽魂——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接取任务的NPC，可不得逮着薅？

然而幽魂迟疑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姬眠之从它摇头的动作里读取到了无奈的情绪，它并非真的无所求，而是觉得求起来太麻烦，被迫选择了放弃。

用身体在空中写字对它来说应该挺累的，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全身运动”。

但它的手也好，脚也好，总是时不时地消失，以至于没法用更轻松的方式与姬眠之沟通。

姬眠之想了想，试着在手机上编辑了这样一条消息——地铁的下一站是人间，到站后，你应该会有人形，到时候再来找我。

幽魂看完消息，点了点头，非常认同姬眠之的提议。

它现在的情绪比较稳定，安心得像是找到了家人。

姬眠之从它身上感知到了它想一路跟着自己的意图，没在意，一边继续往车头的方向走一边编辑消息——你能跟其他的，跟你一样的这些影子沟通吗？

姬眠之脑子里想着幽魂，打出来成了影子，她想尽可能避免鬼魂、幽灵之类的措辞，以免刺激到对方。

幽魂摇了摇头，表示不能。

姬眠之又开启了一扇通往另一节车厢的门，边走边思考下一道能出给幽魂的是非题。

——你没有地铁出事后的记忆？

答案是“是”。

——地铁上有你认识的人吗？

答案是“否”。

——你能帮我去车头看看那里有什么吗？

幽魂一头撞在隔门上，然后飘回姬眠之面前，把头摇成了横着的蚕蛹。

它想帮上忙，但它无法穿过隔门，甚至无法开门。

这很奇怪，无法穿过隔门，说明它能碰到隔门。

但无法开门，是碰不到门把么？

姬眠之打字确认——你碰不到门把？

幽魂先是摇头，然后整个魂“坐”在门把上，门把纹丝不动。

好的，姬眠之懂了，它碰得到门把，但没有能按下它的力量。

这水晶一样的材质还挺有意思的，是怎么做到既能被人类触摸又能阻挡幽魂的？

姬眠之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继续往前走，她的脚步不快，因为她既想在车头跟魏如谣会合，又不想离车头太近——离得越近，那团在跳动的红光就越清晰，隔着几道半透明的隔门，它模糊的轮廓就像一颗巨大的心脏。

人们会本能地远离自己觉得异常的东西，这团红光给姬眠之的感觉就很异常。

虽然车厢也好，车厢里的幽魂也好，她所处的环境就没有一处是正常的。

但在如此异常的环境里依然显得异常的东西，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可以随便靠近的东西。

然后，就在她想不到还有什么问题能问幽魂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变了——地铁上那层水晶的质感就像被水淹没的水母一样，迅速溜走，露出地铁原本该有的样子。

“人间站，到了，下一站，地狱。”

姬眠之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跟在身边的幽魂。

然而，想象中它变成人类的画面没有出现，半透明的幽魂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消失的，还有它的情绪，它的意图。

姬眠之的身边的确出现了许多应该是NPC的陌生人。

可她的视线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并没有人像那只幽魂那样缠上来。

或许那只幽魂是虚无站的限定NPC吧。

姬眠之一阵怅然若失，但也没有太难过。

好的NPC也是NPC，说不定只是看着像独立的人，其实都是主神在暗搓搓地操控呢？

既然到了人间站，那么当务之急是找到魏如谣。

她必须赶在抵达地狱站之前找到魏如谣，否则她就要一个人面对丧尸的围攻了！

这样想着，姬眠之加快了赶往车头的脚步。

其实她并不知道魏如谣在她的前面还是后面，甚至不知道魏如谣是否还在这列地铁里，但是去车头是魏如谣的提议，不管怎样，想跟魏如谣会合，往车头的方向走总是没错的！

然而，一段时间后——

【恭喜您完成任务！您的女王领域已升至2级，可以令所有精神强度低于2级的生物臣服。】

啊？

姬眠之的脚步一顿，以为自己听错。

她一脸茫然地召唤出自己的面板，确定自己的第一个技能也升到了2级，她现在有两个2级的技能了。

但是……她什么也没干啊！

这还没完。

姬眠之刚关掉面板，主神的声音再次响起：【恭喜您触发个人任务第二阶段，让同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为您做三件事，完成任务后，您的惩戒之鞭将升至2级。】

嗯？这个任务好像比第一阶段的任务要简单一点，至少不用杀人。

不过心甘情愿是怎么判定的？威逼利诱下的心甘情愿算吗？

还在思考，主神继续道：【判定成功，个人任务第二阶段已完成三分之一。】

【判定成功，个人任务第二阶段已完成三分之二。】

【判定成功，个人任务第二阶段已完成，您的惩戒之鞭已升至2级，可以在攻击所有精神强度低于2级的生物时附加精神震慑效果。】

【您的三个技能均已达到2级，能力等级自动提升至2级。】

“啊？”姬眠之直接喊出了声。

什么情况！

她啥也没干啊！

难道是因为那只幽魂？

她确实问了那只幽魂很多问题，不止三个。

但是，幽魂算“人”吗？

记得第一个任务里没有提到“人”，而是用“富豪”来指代目标，多半是指NPC而不是玩家，但这个任务明确说了是“人”，如果指的是玩家，那么能心甘情愿为她做事的玩家只有……

魏如谣？

魏如谣面无表情地摘下手套，丢在地上的尸体身上。

手套是湿的，染湿它的并不是水，而是血。

但是魏如谣的手上只有血迹没有伤口，显然，这些血并不是她的。

周围的NPC僵硬地站着或坐着，一动都不敢动。

魏如谣头也不抬地开口：“我现在很烦，谁拦我，都会是这个下场。”

环境切换之前，她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到底是在这里等姬眠之，还是先一个人去车头看看。

最终，她选择了前者。

原因无他，只要她一想到姬眠之满怀期待地等到人间站，却没能在这里见到她，由此露出失望又无助的表情，她就迈不开半步。

她想快点跟姬眠之会合，然后再考虑别的。

万万没想到，地铁抵达人间后，失望的那个不是姬眠之，而是她！

姬眠之人呢！人呢！

小丑竟是她自己！

该死的。

魏如谣顾不上生气，朝着车头的方向一路疾跑，横冲直撞。

她跑得急，难免撞到人，大多数被她撞到的人都自认倒霉，可总有人不愿罢休。

这个胖得跟头猪似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仗着自己夸张的体型堵在魏如谣身前，非要让她向自己道歉。

魏如谣本想推开他强行突破，然而——

【恶犬特质触发，请在五秒内做出反应，五……】

魏如谣“啧”了一声，对着男人的裆就是一脚！

【判定成功，警报解除。】

男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跪到地上，然后继续堵着魏如谣的去路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会后悔的！帮我拦住这个女人！我给你们一百万！”

周围的乘客原本都是一副看戏的姿态，听到这句话，纷纷喊着“真的假的？”起身将魏如谣团团包围。

一百万的诱惑是巨大的，魏如谣意识到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她，想到他们不过是NPC，一瞬间的判断，她的手化作利爪，“噗”的一声穿透了男人的胸口！

好了，整个世界清净了。

不等她使用恐吓技能，她周围的NPC就开始自觉后退，有的跌坐回椅子，有的落荒而逃，跑去了别的车厢。

魏如谣从男人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非常细致地擦干净手上的血迹，然后随手往地上一丢，在周围NPC惊恐的视线中，继续赶往车头的方向。

她一边赶路一边将失去了手套的手抬起来嗅了嗅，血迹是没了，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第一次杀人，或许是因为认定对方是NPC的缘故，魏如谣并没有太多的感想，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手脏了，她不能再用这只手去牵姬眠之的手了。

“那个，请问……”

走到一半，一个留着中长发的女生从座椅上起身，来到自己身前，似乎想问些什么。

“别挡路。”魏如谣一把推开她。

女生“欸”了一声，迟疑了一下后，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

魏如谣觉察到她的跟随，头也不回地说：“不想死别跟着我。”

她对NPC一视同仁，可不会因为这个NPC是女的就不杀她了。

她巴不得杀光地铁里所有的NPC，说不定这样一来，下一站就没有丧尸了呢？

不过这只是个猜测，在这个猜测得到验证之前，她并没有非杀NPC不可的理由。

女生听了她的话，脚步一顿，但是没过多久又跟了上来，边跟边问：“请问你见过一个白衣服，长得很漂亮的女生吗？”

姬眠之的裙子很像风衣，所以说是白衣服也没毛病。

不过魏如谣是在听到“长得很漂亮”这个描述后，才反应过来女生问的可能是姬眠之。

魏如谣不想为了回答一个NPC的问题而停下自己的脚步，毕竟下一站是地狱站，她必须在那之前赶到姬眠之身边，否则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

她一边继续疯狂地赶路，一边头也不回地问：“你找她做什么？”

“她帮过我一些忙，我想当面感谢她。”女生回应，“另外，我还有一些别的问题想问她。”

话音落了，另一边的姬眠之，第N次听到了主神的声音。

【恭喜您触发隐藏任务第二阶段，时曼的愿望，完成后将获得1点能力点数。】

啊？

姬眠之麻了。

她真的，什么也没干啊！

before

姬眠之：她一定去车头了，我要去车头跟她会合。

魏如谣：她一定等在原地，我要等她一起去车头。

after

魏如谣：小丑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