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骸堆里的神秘人,夺走了闻声娘亲死前交给她的吊坠。
闻声昏迷着,被大家带离了南海之底,回到了古德城。
再次醒来,已是黄昏。
绸丽的夕阳,洒在城市的砖瓦脊背上,让树变金,让墙变赤。
赤金色的古德城,洋溢着赤金绉纱般的流霞。
街头巷尾五彩缤纷的人们,在平凡朴实的生活中,奏响着节日即将来临的狂热前奏。
闻声动了动,身旁打着盹的人就惊醒了。
“闻知意,你好点了吗?”
陪在她身边的人还是宋敛霜。
这回闻声接受良好了……或说她的心根本不在这里,不在缤纷热烈的古德城。
她的心被镇压在南海之底那一片骨海了、被那个神秘人连同金凤吊坠一起抢走了、被她一掌拍成了粉碎……
总之没有好好安分待在一个它该待的地方。
“我……”闻声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以残忍阴狠的手段让她中了火毒,引她来南海,就是为了……那枚吊坠?
她思绪混乱,甚至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对师尊说。
难道对他说:我们家真有宝藏,而我没看住“钥匙”,让魔族抢了去?
说,我不知道我随身带着的,我娘的遗物,就是开启宝藏的钥匙……就是魔族千方百计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
为此他们不惜……不惜利用阿姐的身体……
那金凤有什么用闻声一概不知。娘什么也没对她说。
如果早知道他们要这个东西,闻声绝对把自己困在清显宗十重法镇镇守的禁地,不往外踏出一步。
不、不……金凤究竟有没有额外的“钥匙”的作用,还不清楚。
藏宝库那么重要的东西,娘亲和族人们肯定会好好商议,绝不会那么草率……那肯定就是一件遗物罢了……
能够让闻声在里外都是魔族的十一城,顺着密道逃出生天……
……密道?!!
难不成真正的钥匙就在密道?
还是说?密道里面,就有那么一条,通向那些世代累积的滔天财富??!
见闻声迟迟不答话,宋敛霜生疏僵硬地坐过去,轻轻拥住了她。
手轻轻拍了拍那只狗的背。
回来的路上,宋敛霜也发现了,其他人对闻知意,就是对待一个人的样子。她的感知在沙漠里发生了变化……她得了蜃病……
她本不喜与人肢体接触。
但此刻那个人,大概是需要,安慰的吧?
她一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像沙漠里,她对自己做的那样。
半响,她开口:
“闻知意,浣生在海边沙滩广场,举办了庆功宴。”
“日落前,和我去赴宴。”
说罢,她便抽身走了。
门外,她抚着项间。这回真正感受到了,沉甸甸、骨碌碌、滚烫烫的泪珠。
晚间,宋昭昭穿着身流光熠熠的白金古德服装,编着古德少女发饰,插着金色的头羽,盛装打扮。
老陆今天当了一回车夫,借来几匹花斑马拉的轿辇,和王圣之小伙一起,将他们这一队剩下四个娇娘,驼往神圣沙滩广场。
男士女士们都精心打扮了自己。就连赵安这位“娇娘”,也被宋昭昭强行拉着,换上了古德姑娘的衣裙。
只有宋敛霜和闻声两个,仍然身穿束着袖口的修士常服。
宋昭昭不敢再去试探宋敛霜,触她的霉头。
而闻声下午才刚醒。那厮苍白个脸,平日里那副猫嫌狗不理的精神头,也收敛了下去。一路默不作声,搞得宋昭昭还有点不习惯。
她忍不住去想,在南海骸骨堆发生的那一幕。
王圣之说,那神秘人是北境的人吧?他抢闻知意的东西干嘛?
而且,闻知意态度也太奇怪了吧?她好像认识那人一样,是不是真跟北境有什么牵连?
到了,晚风习习吹来。太阳在海的一边,给天幕染上炫目的红霞。
神圣沙滩广场上,人声鼎沸。
外围,一个个绑着鲜花和彩色丝带的小摊位,一路走来让人应接不暇。
三三两两穿着窄褂高腰裤的汉子,吹着海风、靠在摊位旁嬉笑谈天。
甩着辫子的女孩们在白石砖阶梯上席地而坐,分享她们买来的美食和头羽。而旁边就是琳琅满目一长条的,闪着亮彩卖各种小玩意的摊位。
夕阳温暖的光和青色的天,给这一切,加上了不似人间颜色的暖红。
老陆跟着一位年轻的男招侍,步入会场的中央。
那里摆着两条长桌,靠海形成了一个直角,将他们这些人拦在广场与沙滩和海之间。
桌子被洁白的绢布和簇簇鲜花装点,上面盛满了白瓷盘装着的味美佳肴,香风阵阵。
宋昭昭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有意思的宴席。
浣生穿着天教僧侣的纯白披袍,坐在一堆乐手之间。看她们来了,举着手里的银色长笛,向她们热切地问好。
在太阳快要落到海面的时候,她们一行人已经围坐在乐手台下方,离得最近的一块大毯子上,吃过、喝过一轮了。
台上响起了古德城人民的音乐。
音乐明快悠扬,目送着夕阳,平静悠然地沉落进冰凉的海水。
宋昭昭想起了小时候偷偷跑出去,看凡人戏班子露天搭台唱戏。
那唱念作打咿咿呀呀,很有一番修真界庄肃的表演,所无法比拟的热闹。
此刻此情此景,简直再合适举杯痛饮不过了。
“大家——一起碰一下?”她扶着垫子,伸出莹白的皓腕。
“为平安归来——”赵安举杯。
“为好酒好肉——”王圣之放松地倚在桌几上。
“为了你们这群小崽子——”老陆声粗如牛。
“大家一路辛苦了。”宋敛霜端起杯子,里面依然是椰奶酒。
闻声沉默着举杯。醒来以后一直没有表情的脸,此刻也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为闻知意的毒解了——”宋昭昭想着,她们总算是没辜负来意。
但话一落地,举齐的酒杯,在半空中僵了一瞬。
宋昭昭暗恨自己喝点酒就上头,真是得意忘形了。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别为来为去了,我先干了。”闻知意随意笑着,仰头一饮而尽。
他们围在这张小茶几上,闻声对众人说道:“那人是魔族。”
“相信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
那滔天的魔气,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认错。
“他们所图,乃闻家宝藏。”
众人一动不动,继续听她说:“她抢走的,是我母亲的遗物。”
闻百柳没有妻子,这也说得过去。
“我不知道她要拿去干什么。”
说到这,大家都恍然大悟了。
“嗐,小闻,”老陆说,“我们都以为你跟那人,有什么关系呢。”
闻声说,“是有关。”
“那片骨海有蹊跷,让我以为……我死去的母亲在里面……后来‘她’也真的出现了。”
“就是那个神秘人。”
“所以你没有阻止?”
王圣之若有所思地问。
“是的。”闻声虚虚实实,挑些能说的透露给他们,“我也不知道亡母遗物,究竟和北境闻家有没有关联,有什么用。”
“可当时我们都被束缚,别说她要强抢了,就算是杀了你,我们也都没办法不是吗?”
宋昭昭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开了这个话口了……
闻声眼眶红,“其实我感觉,那真的是我……我娘的身体……”
问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放心了。知道闻知意和北境以及和魔族都无关,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小闻,此事关系魔族,兹事体大,你要及时跟掌门汇报。”老陆对她说。
“出发赴宴之前,我已发灵笺告知掌门师尊了。”闻声不动声色。
待回去之后,她还要向师尊请求,让她回北境一趟……去看看究竟。
“来来来,一起再喝一个——”
日头落下海面之后,弹奏声停止了,乐手们纷纷走向桌台。
那边现在摆满了酒水、水果和甜点。
浣生走下台来,去那边选了东西,加入了闻声他们。
眼看浣生就要走过来了,他却踩到了自己的衣摆,差一点连人带托盘平,来了个平地摔。
好在王圣之离他近,扶了他一把。
“多谢~”他放下盘子,“稍等。”
就在大家都好奇他去干什么的时候,他揪住了底下一个鬼鬼祟祟的少年的后颈。少年还带了一个小尾巴姑娘,一连串被他揪到了闻声他们的毯子边。
“雾大人,又咒我呢?”
那被揪住的少年正是包子脸大神棍,雾中空大人是也。
可见,雾大人的诅咒是真的会生效的。
雾大人今日穿了一套黑底缠银丝的圣袍。说实话,穿成这样醒目还偷偷给人使小绊子,真的很没有脑子。
他不满地扭动着挣脱了毒手:“我新袍子五百灵石一套呢,你别给我碰坏了!!!”
走到席位跟前,定睛一看,怎么还都是写熟面孔,雾中空大人呆愣住了。
他身后的小尾巴跳出来:
“太好了,知意姐!我就知道你没事!”
“小茉莉?你怎么在这儿?!!”
遇到小茉莉的时候,闻声已经昏过去了,没见着她的面。
“又看到你和阿胜哥哥了,好开心~还有昭昭姐姐~”
“贺离妹妹~~~”
闻声拉她在身边坐下,“你还没说,你怎么到南海来了?你爷爷知道吗?”
小茉莉吐舌一笑,“爷爷可不能知道。”
“是姨兄,他是南海人士,知意姐你不知道吧?”
闻知意确实不知道。毕竟雾中空名号打响的时候,就已经在江南诸城了。
“你眼睛怎么了?”闻声拉着她的胳膊,借着灯柱细细打量。
小茉莉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灰翳。
“茉莉怎么了?给阿胜哥哥看看?”
王圣之本来还拎着酒壶,闻言起身,径直走到了他们身边。
宋敛霜看着闻声和小茉莉,就要把那天高崖镜湖旁的事,告诉闻声。
见她如此,小茉莉赶快扯住她的衣袖,让她别说。
思及这小圣女的能力,宋敛霜到底是没有开口。
“到底是怎么了?”闻声抓着她问。
“先别问了,让我看看。”王圣之拍开了闻知意的手。
他端起小茉莉的下巴,朝着那双眼睛仔细端详。
“怎么了啊这是?”闻声在一旁干着急。
“诶呀啦,没什么大事儿~”
“闭眼。”王圣之手掌虚虚拢住小茉莉的眼睛。一丝灵力在指尖,就要触及小茉莉的眼皮。
“干什么干什么你???”
雾中空终于摆脱了浣生拉着他没完没了地寒暄,转过眼睛一看,怎么,自家不谙世事的小妹又被那个不要脸的坏男人勾引了啊?!
他走过来照着王圣之的肩头就是一推。
王圣之放出来的灵力差点绞断了小茉莉的睫毛。他沉下脸,阴恻恻地看着雾中空:
“我在给她看病。”
雾中空闻言一愣,快速拉过小茉莉,“我们不需要你看。”
“你们?你算哪根葱,小傻子?”
雾中空脸涨得通红,差点就要对阿胜动手。
小茉莉在中间看看这个看看哪个,不知如何是好。
浣生及时把他拉开,“怎么了?我的朋友和朋友们?”
“小茉莉的眼睛是我老师在照顾。”
他对闻声说,实则是说给那个男子听的。
“我们的演奏待会还会再有一场。朋友们,你们有愿意加入的吗?”
“没有?真遗憾。雾大人请跟小的一起去排练吧。”
他像拎着雾中空,像来时一样提着人走了。
他一走,小茉莉立马欢快地提起了之前在山神秘境,她发现的那颗蛋。
“你们不知道,它真的是活的……”
海风变凉,乐手们又就位,演奏着舒缓悠扬的音乐。
乐声像古德城每一个凉风习习的夜晚,充满故事;又像低语呢喃的大海,温柔冲刷海岸。
在这个难能可贵的露天宴会里,有美味的食物和醇香的美酒,舒畅的乐声和海天的景色,有身边同伴的陪伴,有数不尽的欢声笑语。
酒宴半酣,众人前些天在永结之地经历的丧失,统统被强烈的感官体验冲刷填补,一行人借着酒意,也像古德人民一样,行举之间充满狂放与豪情。
老陆登上台来,冲大家表演他在军中听来的离人愁。
宋昭昭把蒲团挪到最前面、离乐手们表演台最近的地方,咵咵一个劲地鼓掌。
赵安在和小茉莉猜拳划酒令,也不知这一个两个都是打哪儿学的。
王圣之死了一样躺在几个乱摆的蒲团之间,一手还不忘拎着酒壶。
闻知意早就喝的两颊通红,不知天南地北了,宋敛霜只喝了椰奶酒,浑身没一点酒气。却要忍着酒气照顾闻声。
那边,台上,浣生被换下来,随手拉了个蒲团,坐到宋昭昭旁边,邀请美丽的小姐喝酒。
美丽的小姐早已是醉眼朦胧,看不清眼前这个帅哥是骡子是马了。
她醉呼呼地笑着,一脸神秘,凑到身旁人一个长得像耳朵的地方,说:“圣子啊,本小姐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呢,我的小姐?”浣生也笑着,眼底映着天空闪烁的星星。
“经过了那么多……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了……”
浣生闻言失笑,“承蒙你的美意,小姐~”
“那么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他扶了扶醉得东倒西歪的美丽女士:
“我是巫人。”
“……我和我的老师们,都混居在古德城里。”
宋昭昭隐约只记得,巫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多的什么也不记得了。醉了的大小姐大方摆手,“那有什么关系嘛!”
浣生无奈地看着她把头,轻轻靠在了自己肩上。
自己却在心里轻声叹息,天神啊~
闻知意喝多了很不安分。
哪有她刚醒来,那半分乖巧的样子。
对于宋敛霜这半个监护人来说,拉住一个发酒疯的犬类,已经耗费了她今晚所有的心神。
就在前一秒,闻知意冲到古德人的人堆里,要给他们介绍一种“娇小可爱”的魔兽双头犬。
宋敛霜只犹豫了一秒没跟过去,狗子就当场学魔犬嗷嗷吠叫。
宋敛霜头疼得额角一抽,拉着人腰带就给人拽回来了。
“闻知意,你是个人不是条狗你知道吗?!”
也不知是不是今晚气氛太狂放太胡来,向来严谨冷峻的大师姐,说话也失了分寸。
这要是让正常的闻知意听见,还不知要怎么闹。
想到沙漠祭坛中的神奇之旅……罢了,不想也罢。
而此刻的闻知意,显然也没好到那里去。因为她此刻,还在对着师姐:
“汪汪汪~”
宋敛霜额角的青筋又欢快地跳了跳。她按捺下脾气,温言哄骗:
“嗯嗯嗯、是呢,双头犬真可爱~”
“是吧是吧?!!我就说师姐也会喜欢的……”闻知意倒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扶着茶几。
“师姐,我带你看过十一城了……”
虽然自出了永结之地以后,她们谁也没有提到,在祭坛里面的那一圈灵魂之旅。
但避而不提,并不表示记忆的主人,就要把它们默默忘记。
宋敛霜心中一片温烫,配合酒疯子胡言乱语的话,也诚挚了起来:
“我记得。城里很热闹,你们的子弟楼也很气派。”
“景色优美,风景宜人来着。我……”
“我师姐被恶鬼、不是、魔族啃了……她,她不干净了!!!”
闻知意抱头哀嚎加忏悔,“我就不该、我就不该……”
宋敛霜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简直又恼又好笑。
其实她早有猜测,闻知意的身份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此行也证实了,她就是北境闻家人。
可北境江南、又有何分别?
“好了,师姐没事。”
“我在这。”
宋敛霜牵起她的狗爪。
“我……我阿、也被魔族抓了……”
闻知意嚷嚷的声音忽然低下来。沉沉的,很不痛快。
宋敛霜以为她说得是她娘。
这……她为难起来。自己可不能代尊夫人说安好。
可只听得,闻知意倒在案几上,枕着手臂无声流泪:
“……姐,”她看着她,叫她。一双眼里盛满了哀伤的雨雾,“你别丢下我……”
宋敛霜呆愣当场,如遭雷劈。第一反应是不好,被这个人赖上了。
第二反应是:“闻知意,这不对。”
“一个人不能把指望放在他人身上……你明白吗?”
她尽量不把闻知意,当条狗来看待。
闻知意不明白。闻知意哭完,就睡着了。
“唉……”
一声叹气飘零在充满酒气的空气了。
跟她胡闹了这半晚,宋敛霜捂住额角。自己怕也是醉了。
闻知意的身体腾空而起,被人抱上了外面路旁等待的轿辇。
6.1快乐啊伙伴们~(虽迟但到虽迟但到)
本来今天的一更可以按时发的,但有点惨你们知道吧,有点不合适。
过节么,就得看点欢乐的,双更奉上~~~(狗子飞吻)
第41章 露天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