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大概在这里困了好久好久，唯一知道的就是杀人犯法。

在季碳同她科普过，知道自己的这种情况属于正当防卫，并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时候，她愣愣的，抱紧了怀中的女孩。

“真好啊。”

她说:“如果在你们没来之前，我这么做，大概会先被他或者其他人打死吧，虽然我早就做好这样的准备了，但还是……”

很舍不得啊。

被困在深笼中的飞鸟，在历经数年如一日的努力过后，终于一点点将笼子扳弯，站在了离广阔天空就差一步的距离。

还没真正站在阳光下，还没尝试挥动被折断了的翅膀，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翱翔，还有很多没尝试过的事物。

真不甘心啊，但幸好、幸好。

还有机会。

…

几人在女人的带领下，一连敲了好几家的门。

兴许是山火蔓延的愈演愈烈的缘故，村里的大多男人都跑去灭火，敲开门看到的都只有带着孩子的妇人。

她们许多在见到季碳他们的时候态度都与女人最开始一样，但经过云萤和女人的轮番劝解，也都起了逃离之心。

只有几个被荼毒过深，劝也劝不动，哪怕知道继续待下去可能会死，也要同自家男人一起死的。

“从我记事起，就在这个村子里了。”在又吃了一次闭门羹后，女人视线落在木门上岁月留下的一道道刻痕，忽然开口。

她说的极其平淡，像是在唠一个家常:“但我很清楚，我不是在这里出生的。”

“我总有一种很模糊的感觉，那就是我不属于这里，我总是一有机会就跑，被抓回来就继续跑，就算被打得浑身是伤，差点咽气，我也要拖着最后一口气再跑出去。”

“可惜一次也没有成功，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会连跑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暂时妥协了，然后盼盼和小念出生，日子虽艰难，可看着她们，我又感觉就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不行，我差一点点，就真的妥协了，和她们一样。”

女人的视线转向其他人，让其看到了她眼底的坚定:“她们此刻的心态我清楚了解，所以，你们先走吧，带着我女儿，我很快就会赶上来，连着她们一起。”

她轻轻拍了拍始终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小女孩，女孩的那张小脸写满了不愿，可再过不愿也只能听从她的话，撇着嘴角慢吞吞地走到了余宵旁边。

这倒是让余宵有些受宠若惊。

而原本混迹在人群中自己坐着的鬼婴在看到小女孩从女人身边离开后，一个闪身再次出现在了女孩的肩上。

耷拉着脑袋趴着。

这让唯一能看到这幕的季碳感到了些许困惑。

为什么鬼婴还是在紧紧跟着女孩？

之前还能理解为鬼婴的主要目的不是她，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小女孩对于自己身上趴了个“重物”浑然没有感觉不适的模样，心底忽然闪过了一丝隐约的念头。

难道，小女孩早就知道鬼婴的存在了？

像鬼婴这种完全是被死气饲养出来的鬼，就算趴在普通成年人的身上，不到一刻对方就会腰酸背痛，头晕眼花，打不起精神。

更别提小女孩这种幼童了，光是接触，就会小病不断，卧床不起，何况是从头到尾都被当做载体，还一点神色变化都没有。

除非——

“她们之间达成交易了。”

站在季碳身旁的尘十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语解答了季碳的疑惑。

“别看她现在挺精神的，这孩子……不会活多久了。”尘十一叹息，为这个明明还有大好年华的生命惋惜。

季碳一惊，连忙看他:“所以刚才——”

“对，所以刚才鬼婴才会先对她的父亲下手，不然你想想，它这种程度的鬼，为什么不先对你们这些送上门来的大补动手，而是要首杀普通人呢，”尘十一呵呵笑道，“它完全可以先把你们杀了，增强自身实力后这里的所有人还不是一口的事，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这么说来，小季，这孩子其实还救了你一命呢。”

季碳听完一时心情极其复杂。

与尘十一的一瞬惋惜后的轻描淡写不同，他刚刚才兴誓旦旦地跟女人保证了她与她的孩子不会分开，接下来却被告知，会最先离开的竟不是女人，而是小孩。

他工作这么久，不愿看到的就是生命逝去，最不愿的，则是还未开启人生的新阶段，就被扼杀在中途的新生命。

“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季碳这句话没有说出克，而是在心底低低道，这是只有尘十一才能听到的声音，“如果……”

“没有如果的，小季，你比我清楚，”尘十一又叹了一声气，这次是为了他，“人与鬼的交易一经达成双方皆不可违背，一如我和你、你和其他你帮助过的飘魂一样，有得就有失，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什么，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你再可惜，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要总是抱着那么重的同情心，你没办法救所有人，小季，这样会很累的。”

一如之前尘十一劝他不要插手别人因果一样，他说出这番话其实在季碳意料之内。

可他这次沉默了许久。

久到众人把能带的人都带出了村子，身后是摇曳火光，身前是不知道要爬多久的山。

云萤拿出自己的地图，给众人划出了路线，细细分出该怎么走，火势大概率蔓延不到这边，以防万一，还是得以最快的速度翻山。

末了又让季碳问下尘十一，如果让她们离开的话，那对死脉镇压也会有影响吗。

那时候的季碳还在沉默，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尘十一都探不到，还是云萤在他耳边以最大音量叫了一声才使其回神。

“有，但是不是很严重，因为那边的怨气来源基本都是源于村子里的男性，只有少部分存于这波人中，走了的话倒也没什么。”季碳一字不差地重复了尘十一的话，说完又继续一言不发。

云萤习惯了他的话少，也没感觉什么不对，扭头组织去了，还顺带吩咐余宵带着刚刚顺出来的包扎止血用品回山洞一趟，就在门口先捞一下褚卫的血线。

余宵匆匆赶去没几分钟，季碳终于重新说话了:

“尘十一。”

尘十一赶紧应声:“怎么了？”

“我现在突然意识到，你果然和我是不一样的。”

季碳没有看他，就跟在自言自语一样，声音低到转瞬就消散在空气中。

“人和鬼终究还是有区别的啊。”

卡文这么久我很抱歉啊啊啊啊，

我们季真的很喜欢共情，但是尘活了好久好久了，早就看惯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