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五分钟，马上过去。”季碳冲门外回道。
外边传来一声“好的”，随后脚步声便渐渐远去。
而此时陈玲又发现原本还在通话中的电话在一瞬间被挂断，只剩忙音，再打过去就显示不在服务器，换个同事打也一样。
一茬接一茬，实在是有些打乱人阵脚。
不过季碳完全不受影响，依旧保持冷静。
他先是让余回现在带着驱邪符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接着稍微安抚一下急得团团转转的陈玲，最后留下余宵，把自己新买的香递给他两根，在对方略带不解的目光中开口解释:
“这里生人多，尽量不要硬碰硬，香会点吧，鬼魂的具体位置会算吧?”
余宵迷茫地点头。季碳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跟它沟通，在它还没彻底做出对害人害己的事前。”
余宵半张着嘴，有种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的无措感。
“这是对你俩的一种锻炼，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季碳收回手，拎着自己刚买的那一包东西，挥挥手就准备开门离去，“我相信你，实在不行再跟我打视频。”
余宵一看组长是真的打算直接走了，赶忙叫住他:
“季组长！就算真能沟通，那它真的会听我的吗?”
那可是鬼啊，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便是弑鬼，季碳能与鬼结契就已让人震惊，但人家的确有自己的一套捉鬼理念余宵不好多说，可现在他让他也去和鬼沟通，这怎么做得到?
季碳开门的动作一停，他回过头，只问:“余宵，你为什么选择捉鬼?除了必须要继承的本家以外。”
余宵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开始问这种问题，思考了不过一秒便答道:“当然是为了普通人的安危。”
“那鬼魂生前不是人吗?”
余宵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可、可是，他们变成鬼之后，会害人啊……”
“那它们为什么会变成鬼，又为什么会害人。”
余宵说不出话了。
季碳平静道:“这个世道本就不公，恶人作恶，平凡人遭殃，哪怕失去生命，与爱的人阴阳两隔，恶人也有可能逃脱制裁，继续逍遥快活。”
“他们死后还不能起邪念，一旦插手了因果，就算插手的人是害死自己的，也仍会受到制裁，无法往生。”
“我、我可以学习超度它……”余宵的声音虽小，却也坚定。
季碳淡淡一笑:“我知道你能，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训你。”
“我只是想表达我的观点，有的时候人心比鬼还险恶，人分好坏，鬼也分。”
“我相信一个被恶人所害无辜灵魂，哪怕死后变成鬼、被情绪一时操控理智，也断不会轻易害人，不然，这和害死他的恶人有什么区别。”
余宵垂下的手慢慢攥紧那两根香，再抬起头时，刚才眼底的那一丝犹豫已消失殆尽:“我知道了，组长。”
季碳推开门，自己先踏了出去:“那走吧。”
…
“那一番发言还真是感人肺腑啊，”在和季碳一起前往富商给的地址路上，尘十一呵呵笑道，“说得我都有点感动了。”
“你要是感动就多帮我做点事，拯救你的无辜同胞。”季碳看都没看他。
“不是吧小季，你对陌生鬼魂充满仁爱，对我怎么就如此残忍，我们好歹认识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季碳皮笑肉不笑:“虽然我不懂你们做鬼的体系，但你能混上鬼王的位置，杀的人应该不少吧。”
“要是我说，”尘十一看着季碳，眼神中掺和了点令人难以理解的情绪，“我杀的也都是恶人呢?”
季碳表现得不是很在意:“那我就让我属下努努力，争取给你也超度一下，早日投胎，别在人间晃悠了。”
“哎……还真是狠心啊。”尘十一说完又嘟囔了句季碳听不清的，之后就不再提起这事。
一路无言，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处人烟稀少的郊区，再往里走就会看到一幢孤零零的别墅。
季碳拿出手机看了眼导航，不由皱眉:“这地方也太偏了。”
尘十一:“偏一点人少才好干恶事啊，这不是常识吗小季。”
“不是，我是在想那么远的话来回打车费也太贵了，考虑要不要找他们报销。”
尘十一:“?”
他怀疑季碳在和他说冷笑话。
“别用这个表情看我，”季碳撇了他一眼，“我有钱是有钱，但不代表我花钱真的那么随意，像这种不必要的大额支出当然肉疼。”
说得好像几个小时前拿近万块买香的人不是他一样。
季碳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哪里有问题，他把打车页面截了图便收起手机，打算回去找个机会汇报一下。
然后他也不急着赶往别墅，先在原地观察一圈，紧接着抽出一大把纸钞，就地点燃，嘴里念念有词。
尘十一清楚，他这是要先找路边鬼问问情况了。
果然，在他的豪迈消费下，不少路过飘魂都被吸引而来，争先恐后且贪婪地抢起一张张冥币。
季碳就跟没看见一样继续慢慢烧，直到那一沓差不多烧完，他才张嘴叫住了那些捡完想要离开的鬼魂:“停下，先别走。”
那群鬼魂显然想不到季碳竟然能看到它们，纷纷愣在原地。
“我有事想问你们，东西拿了，用信息来交换，很公平吧?”
那群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更没想到会有人类跟它们提要求。
良久，才有鬼瓮声瓮气地开口:“我们就算不说，你又能拿我们怎样，是你自己要烧这个钱的。”
立马就有其他鬼附和，他们都认为这个外表斯斯文文的人类作不出什么花样。
“哎……我真的很想好好做笔交易的，明明只是问一两句话的事，”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季碳毫不意外，他扬了扬下巴，“尘十一，过来。”
尘十一十分听话地站在了季碳身侧。
他将垂下的发丝撩到耳侧露出整张脸，笑眯眯地看着被引来的众鬼。
这些鬼一看就是才死十几二十年的，没听过尘十一的名字，也认不得这张脸。
可这并不影响他们感受到对面这鬼传递来的威压。
明明他只是站在那边，甚至还是摆着笑脸，可在场的所有鬼几乎都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它们一度想要逃离。
马上就有鬼承受不住:“我说！你要问什么！！”
“可以了，收吧，”季碳露出了和尘十一一样的笑容，这笑意却不达眼底，“早这样不就好了。”
众鬼瑟瑟发抖，这鬼也太可怕了，不，他旁边那能让鬼听信于他的人类分明更可怕。
它们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类人仗鬼势呢。
“我先确认一下，你们是这附近的吧，都在这附近待多久了?”季碳友好问道。
“好几十年了吧，我们的坟地就在附近，飘也飘不到哪去。”
这正是季碳想听到的答案，于是他侧过身，指向后边，问:“那边的别墅什么时候建起来的知道吗?”
“那啊，”有鬼撇了撇嘴，不屑道，“那算啥别墅呀，之前就一旧屋子，不知道几百年没人住了，然后几个月前突然来了一大堆人搁那加工，这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对对对，听说他们老板给钱很多，所以他们动作特别快，我也就两三个月没看，结果大变样搞得我差点以为我眼花了。”
季碳表示明白:“然后呢，是什么样的人住了进来?”
“哎，说到这个我之前就奇怪，”听到季碳这么问，有鬼被提起兴趣，“那地建好后除了最开始有个长得像道士的人进去待过一段时间就再也没人居住了，直到五天前，有辆非常高档的车突然开了进来，下来一男一女，还有个被担架抬着的…的……”
那鬼绞尽脑汁地想了会形容词，结果发现自己实在想不出来，哎呀了一声:“总之就是一个半人半鬼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季碳了然，那大概率就是富商早逝的儿子了。
“还有发生什么其他事吗?”
“其他就没啥了，”那鬼道，“不过有点奇怪的是，那之后就没见过那对男女出去过，然后就是今天，莫名其妙来了很多外地人，还有些穿着道服，吓得我都不敢出来……欸，你不会也是道士吧?”
“哦，”季碳否认了，“我不是。”
众鬼齐齐松了口气。
“我是阴阳师。”
众鬼:“?！”
如愿看到众鬼脸上流露出的惊恐，季碳很是满意:“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伤害无辜小鬼的，只要你们没害过人。”
有鬼小心提问:“要是害过会怎么样?我、我就是问问。”
季碳脸上的笑在刹那间消失，他眼神有些凌厉地扫过刚才提问的那鬼:“真的只是问问?”
“我只是好奇啊……”那鬼往同伴身后缩了起来，“我们这荒郊野岭的，要想害人也得找得到人才行啊。”
见它不似作假，季碳的表情有所缓和。
而尘十一贴心地为它们解释:
“这位可是在警署工作的哦，大名鼎鼎季组长，要是你们害过人，就算是鬼，也得被抓回去喝一壶。”
众鬼瑟瑟发抖得更厉害了。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怎么都做鬼了还要遵从法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