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是，导演一喊“卡”，海望舒就觉得自己不晕了。

就好像刚刚的眩晕只是他的错觉，是由于太紧张所造成的短暂不适。

因为是第一场戏，尚导也不想给演员太大的压力。

再加上考虑到海望舒是第一次的正式拍摄，状态受影响也是难免的，所以尚导只是说了句“你调整一下”，也并没有更多的话。

海望舒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道具。

“可以了吗？”尚大河问道。

海望舒点点头，“可以了，尚导。”

于是，导演便打了个手势，场记打板。

“《月隐长河》第三集第二十三场第二次，Action！”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机位，海望舒摆出同样的动作，袭来的却是同样的眩晕之感。

这一次的感觉比上次更加明显，即使他努力克制，在监视器中看上去，也摇摇晃晃像喝醉了一样，自然便让尚大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卡！”

导演再次开口，拍摄再次停止。

神奇的是，随着尚导喊“卡”，海望舒的眩晕感觉也随之消失了，又变得跟没事人一样。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落在旁人的眼中，就成了新人演员果然不行，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尚导啊，你们找的这个把小禹替下来的演员啊……”孙董话没说完，但言外之意，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听懂了。

孙禹一言不发，但他的表情已经能看出得意来了，仿佛是在说，你看，找了一大圈，事实证明，还是我的能力最出众。

尚大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管对方是不是拿钱的甲方，被一个外行质疑专业能力，换了谁都不会高兴的。

不高兴，于是迁怒，尚导对海望舒就没有了之前耐心。

“要不然全组等你调整好了再来一遍吧！”尚大河语气不可谓不重，就算这话不是对着那些小演员说的，他们一个个也都有汗流浃背的感觉了。

孙禹甚至开始期待，期待着海望舒破防，撂挑子，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的接手这个角色，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他当然可以利用甲方的权势把海望舒给挤走，但小少爷觉得这样太过掉价，不屑于这样去做。

而被所有人盯着的海望舒，却对导演的话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反应，他甚至没听出来导演的不耐烦，只是语气认真地回应对方话中的内容，“不用，尚导，我已经调整好了，我们再来一遍吧。”

什么羞愧啊，脸红啊，破防啊，这些在海望舒的身上，统统不存在。

尚大河一下子就被整不会了，“啊，那行，那就再来一遍。”

下意识地打了个手势，场记第三次打板。

“《月隐长河》第三集第二十三场第三次，Action！”

这一次，海望舒自己留了个心眼。

既然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力量导致了他每次开拍都眩晕，那就彻底把这个力量给屏蔽掉，这样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小人鱼的妖力可以做到这一点，只需要分出一点点，均匀覆盖，便能形成一层贴合全身的保护膜，隔绝外界的一切神秘力量。

于是这一次的拍摄就变得格外顺利。

监视器中的江淮不再如同喝醉了一般摇晃，海望舒的表现再次惊艳了导演，大开大合的动作，甚至比试镜的时候更加有力量。

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海望舒给吸引了，而无人在意孙禹身边那个满面阴沉的助理，现在变得汗流浃背，神色扭曲。

“卡！”尚大河的语气十分激动，海望舒的表现让他赚足了面子，这下绝不会再有人怀疑他的选角能力。

“啪。”一只手拍上了那个助理的肩膀，陌生的男人悚然回头，便与岳灼四目相对。

岳影帝什么也没说，只是温和笑笑，又轻轻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仿佛是在打招呼一样。

男人的脸色却在这轻轻拍的两下中，变得越来越白。

导演在一旁查看回放，海望舒跟着蹭到他身后，也很好奇自己在镜头下的表现。

其他的录音灯光摄影都依旧紧绷着神经，等着导演发话，这一条要不要再来一遍。

岳灼这边，反倒是成为了无人在意的角落。

“好，这一条过！准备下一场。”尚大河终于开口，其他人也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随着导演的话音落下，原本有些凝滞的现场再次流动了起来，变得吵吵嚷嚷，闹闹哄哄，开始准备下一场。

孙董这个时候提出了告辞，导演一脸为难，因为拍摄任务很紧，他得留在线现场而没有办法送对方，岳灼便主动提出，“尚导，我来送吧，你忙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还留在那个男人的肩膀上，就好像两人非常的熟稔，完全不像是刚刚才见面的陌生人。

孙董对此欣然应允，反倒是孙禹看看岳灼再看看男人，神色有些古怪，但无人在意。

海望舒看了一眼四个人离去的背影，也没多想，就跑回化妆间卸妆去了。

今日戏份，他已经全部演完。

卸完了妆，海望舒就又晃荡回了片场，因为岳灼送人，林洛的戏份则就在下一场，他本身便闲不住，熟悉的人又都不在身边，片场便成了打发时间的最好去处。

原本场工剧务们对片场多一个演员还是少一个演员没什么所谓，但当这个演员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四个人都抬不动的器材给复位了之后，他便成了片场里唯一的神。

“望舒你来帮我弄一下这个！”“望舒你来帮我弄一下那个！”“望舒……”“望舒……”

片场里呼唤海望舒的声音不绝于耳，而这些举手之劳，他也乐意帮忙。

于是在拍摄的间隙，海望舒就获得了场工们一致的喜爱，这个免费劳动力不仅脾气超好还力大无穷，谁能厌烦的起来呢！

后来还是制片看不下去眼了，觉得场工们都把海望舒当冤种欺负，呵斥他们“差不多得了”，仿佛没完没了的使唤才算是有了终结的时刻。

夜幕降临，繁星挂满夜空，是城市中难以见到的震撼景色。

第一天开工，晚上就有一场夜戏。

这场戏是刚入门的主角在后山邂逅第一剑仙，想向剑仙请教问题，却遭到了对方的无情拒绝，主角无奈之下只好自己琢磨，却意外破解了残缺的心法。

也是岳灼与林洛的第一场对手戏。

上一场配角的戏份刚刚拍完，剧组终于发放了迟来的晚餐，整个片场都弥漫着一股盒饭特有的气味，大概就是那种闻着就让人没食欲的味道。

即使云台山的影视基地其实在业内还算有名，但是剧组常驻地该有的缺点，它一样不少，宾馆老旧，食材匮乏，盒饭难吃，工作人员态度恶劣。

盒饭三个菜，导演和主要演员级别的是两荤一素，非群演的配角一荤两素，到了场工剧务那里，就全都是素菜，等级分明，爱吃不吃。

海望舒也跟着一起领了盒饭，因为已经有工作人员提前透露，餐厅只在早上开放，中午和晚上这两顿如果不想饿肚子，就只能吃盒饭。

作为有名有姓，前期出场机会还很多的配角，小人鱼混到了一荤两素的盒饭，但所谓的“荤菜”，也只不过是葱炒鸡蛋和半个咸鸭蛋而已。

吃完盒饭就接着拍摄了，紧张又忙碌的现场，很快就让所有人都忘了盒饭糟糕的味道，而开始后悔为什么刚刚没再往嘴里多塞一口饭，好让自己的肚子不要那么快就饿。

林洛很早就画好了妆，拎着剧本来到现场，蹭到了海望舒身边坐下，反复看着自己接下来要演的那场戏的台词，即使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海望舒和岳灼很熟悉，这是整个剧组人尽皆知的事实，可林洛并没有向他打听过哪怕一句岳灼到底怎样，似乎对此并不关心。

现场已经准备就绪，已经画好了妆的岳灼则和往常一样，依旧是踩着点来到了片场。

见和自己演对手戏的人已经来了，林洛就把剧本顺手往海望舒怀里一塞，起身走向了岳灼和导演那边。

“Action”之后，正式开拍。

林洛本身也是业务能力过硬的演员，只不过由于他过于随意的性格和有些软绵绵的脾气，争抢不过那些削尖了脑袋也要往上爬的演员们，所以才一直屈居二线，连主演的角色都没有几个。

岳灼就更不用说了，他的演技人尽皆知，即使是这么个反派配角，在他的演绎之下，也和主演碰撞出了不一样的火花。

自然，这条是一遍就过的。

尚大河说了“这条过”后，看了这场戏的所有人都在惊呼，都在赞叹，影帝不愧是影帝，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演技，值得录下来反复研究。

岳灼也如往常一样没什么架子，被围在中间依旧尽量回答每个人的问题。

可海望舒却无端觉得，灼哥的状态并不好。

他藏起了自己的疲惫，藏起了自己的不适，给外人展现出了一个完美的岳灼，甚至这也是他精湛演技的一部分。

“好了好了！让你们的灼哥走吧！还有下一场戏要准备！赶紧的！”尚大河最后的一句呵斥算是为岳灼解了围，他笑着朝众人挥手，随后才转身向着化妆间的方向走去。

今晚还有最后一场戏，就是林洛饰演的主角独自一人在树林中研究心法，获得了意外的感悟。

林洛在一边补妆，海望舒却神色焦急地看看岳灼离开的方向，又看看正在补妆的林洛，两人四目相对。

大概这就是脑回路相似之人的默契，林洛只是朝他使了个“去吧”的眼色，海望舒就把手里的剧本放在之前他坐过的那个钓鱼凳上，随即便追了过去。

海望舒一路追到了化妆间门口，正好就看到岳灼即将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十分明显地踉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