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一开始,村北面便传来一阵震动,而后在一片小山坡前,土地轰然塌陷,生长出来一栋庙宇。
庙宇以漆黑的砖石搭建,飞檐与横柱上雕刻着面目狰狞的凶物,正门大开,细密的尘土于空中飞舞,幽幽黑暗中躺着一具巨大的棺椁。
此时庙宇附近没什么人,村民们都在参加热烈的游街仪式,待队伍自村头行至村尾,才会在夜幕将至时抵达庙门。
玩家们没费什么力便放倒了零星几个村民,却忌惮于庙宇里浓稠的阴影,于门口踌躇。
高度疑似BOSS老巢。
犹豫片刻,张浩挥手拂散面前的灰尘,回身向众人:“是不是太冒险了,要不我们再……”
一转眼,许蔚将铲子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跨了进去。
其他人:“……”
兴许是五十年现世一回,庙内的卫生状况不太好,还有些陈年血污与可疑污渍,内部空间也不大,单是中间的大棺椁便占了三分之二。
据村民所说,祭祀都是在庙外进行,鲜有人会直接靠近老祖宗,这是大不敬。
可厚厚的灰尘下,许蔚却发现了极浅淡的印记,像是被衣角拂过,又或是谁在遮掩脚印时粗心漏了一处。
有人提前进来过?
可庙宇是五十年开启一次,之前都隐藏在地底下,莫非方才已有人守在附近,待一现世便捷足先登?
她不动声色,向其他人示意:“开始吧。”
开棺。
已封存的棺椁并不那么好开,饶是经历了千年的光阴,这庙宇却仿佛有隔绝时光的魔力,使其坚硬依旧。
忙活了大半天,仍是打不开。
吕前已经从初来时的畏惧变得不耐烦:“这玩意弄不开,铁铲子哪能用来撬棺材!”
许蔚则一直在打量庙内的布置。
十分简朴,除去必要的蒲团、供桌之外,什么也没有,家家户户都立着的神牌、神像也无。
这里显得很空寂,一进来也并未感觉到恶意与窥伺。
就像个普通的庙宇,唯一的区别是能从土里冒出来。
让她在意的是游行活动的路线——每个五十年村民们都如今日这般沿着固定的村路一来一回,再到达既定的神庙门口。
这意味着,每一次庙出现的位置也是固定的。
她腾地冒出另一种想法。
如果只是机械装置,再辅以提前准备的话,人力也能做到。
她快步走向方才注意的印记处,俯下身寻找。
因为敬畏,几乎不会有村民贸然进庙,更别提在棺椁附近一顿摸索。
有人趁着庙门方启之时溜了进来。
或者……溜出去。
她在棺材底部摸到了一个嵌套于其间的凸起,触感有些像铁。
她尝试性地推动铁块,棺材里面猛然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撞。
“我去,什么动静?”吕前吓得躲在张浩身后,“起尸了?”
许蔚咬着牙将铁块一推到底。
“嘎吱——”
原本严丝合缝、众人撬了半天也撬不开的棺材盖居然自动打开了。
众人几乎是警戒般后撤,防备着随时将临的袭击。
较之警惕的其他人,许蔚颇为大胆,她起身拍了拍灰,几步靠近,直直望进棺材里。
空的。
沉黑的棺椁底部空空如也,甚至有些干净。
被村民们狂热祭拜了千年的越祖神连尸首都不存在?
“神”是一场骗局?
吕前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没有……”
“别想太多,”许蔚探身进棺材里,视线扫过隐匿的角落,伸手捻出一根断裂的红绳,“之前尸体应该在这里。”
红绳也上了些年头,磨损痕迹重。
她扬起捻绳的手掌,借着并不算明亮的日光打量。
与她在坟茔小男孩身上得到的那块木牌所系红绳差不多,与村长的那块,也差不多……
线索如丝缕般攀织。
她再次四处摸索起来:“找找,可能还有机关。”
众人在神庙里翻找。
很快,路樊野在供桌的某个桌角下找到一块颜色有异的地砖,上面的灰尘似乎比其他地方要少一些。
轻轻按下,齿轮的声音立刻从地底响起,整个神庙都陷入了小范围的震动,尘土大片大片从横梁上抖落,空气里一时挤满了细小的灰尘颗粒。
“咳咳咳,咳咳……”陈雨捂着嘴猛扇风,“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一进来这么大灰尘了。”
她话音未落,神庙的抖动忽然加大,像是地震般震颤着,众人居于其中差点站不稳脚跟,紧接着,大地传来一声爆响,神庙也跟着一震。
“轰!”
伴随着游行开始升起的神庙塌陷回了地底。
大门口骤然封死,距地底十米深的土墙将光线全部锁死,庙内一时间陷入寂静。
半晌,陈雨抖着嗓子开口:“有,有人还活着吗……”
另一边响起气急败坏的回应:“想什么呢,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是孙一。
其他人仿佛被她的这声尖利回怼唤回了神,纷纷回应。
“好险,大家都没事,找一下有没有出口。”
“不对,大佬呢……路樊野呢?他们怎么没说话?”
神庙失控下坠的时候,许蔚就在棺材边,一时失重下意识扶住了棺材,没成想身体随着下落的惯性没站住,直接滚到了棺材里。
路樊野当时就在她旁边,几乎是第一时间搂住了她,一起掉了进去。
棺材够大,躺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二人还没来得及起身便不知触动什么机关,棺底一空,顺着突然出现的台阶滚了下去。
许蔚第一反应是护住路樊野暴露在外的后脑勺,哪知对方也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护住她的。
身体撞击在坚硬的石板上生疼,好在台阶不长,滚动很快便停止。
背包栏里有在中转站准备的手电筒,许蔚立刻召唤出来,照亮周围。
一个由石砖堆砌成的通道,楼梯顺着方才棺材的位置下来几米,左侧是一道微掩的小门。
她走上台阶,尝试性地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又敲击台阶,仍没得到其他人的回应,只好作罢。
路樊野立在小门旁,用手电光照射门内。
下面太黑了,手电筒的光亮只能帮助他们粗略地观察四周,却完全无法判断方位,倘若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蛰伏……
他眉头紧锁。
许蔚几步下台阶,熟练地握上他的五指,掌心干燥而温暖:“走吧,反正都下来了,回也回不去。”
他的眉心略微舒展一些,抬手以电筒的光照亮脚底:“我照近处,你照远处。”
“好。”
身处于地底数十米深的地方,阴冷、潮湿,周身黑暗浓稠如墨,且极有可能仍在BOSS的巢穴中,一切充满了未知。
许蔚有些许战栗,但随之而来的兴奋却差一点席卷了理智。
跃跃欲试。
她难耐地忍下心中渴求,不想让莫名的情绪再次影响思绪。
黑暗中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踏在人的神经上。
“还好吗?”她连声音都在兴奋地发抖。
路樊野没有说话,掌心再次蔓延开来的凉意回答了她。
在凉意的刺激下,许蔚找回了些理智,耐着性子与他向前。
走了很远。
这个甬道无比长,像是挖通了整个村子,从北边的山坡一直通向另一端。
会是哪里?
别让她失望。
甬道终于走到了头,隐隐的光亮自拐角处传来。
许蔚迫不及待地拽着路樊野跑了过去。
急促的脚步声在分外寂静的甬道里十分明显,拐角附近也回应般传来细微的响动。
对方有些慌乱。
“找到你了!”
她猛地跳出甬道,掏出匕首跳向前方。
“砰!”
“咦?”许蔚诧异。
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头压在书案上,双手被反制于背,本握着的笔杆在笔记本上滑出一道黑色的细线。
旁边,黑白电视机正播放着几十年前的老旧战争片。
这仍然是个甬道,却被装点成了起居室,沙发、电视、书桌、床,还有村子里久违的电灯。
老人的身体很虚弱,亦或是到了大限将至的年纪,被压在身下也只能发出细微的呻/.吟。
许蔚松开手,捞起他的笔记本扫一眼。
字写得歪歪扭扭,即便是在电灯下也看不太清内容,时间倒是记得清楚,居然是一月一记。
“柒月贰十叁,母去世。陆月壹十壹,父送饭,姐争。伍月叁拾,母病,无药。”
十分简洁的记事,涉及了三个家庭成员。
“这个月的还没写完,我看看。八月伍,祭祀……两个字都写错了,祭祀开始,准备开门,”许蔚读到这挑了挑眉,“开什么门,这是什么暗语吗?”
老人趴在桌上装死。
对方不理人,许蔚也没在意,在这小小的一居室转悠。
即便是来到这里,她也仍未感觉到一丁点的窥伺,老人更是实打实的孱弱。
这条甬道封死了,再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去处,但她并不相信地底下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困住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一定还有别的路,通往她的目的地,而这路的开口,与眼前的景象有关。
许蔚突而回身,打了老人一个措手不及。
她眼含探究,望着面前与村长七八分像的面容。
“你是谁?”
“村长的父亲?还是……他的孩子?”
达成成就——两人一起躺板板(物理意义上的)。
第75章 荒村六日谈(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