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长家薅来纱布与碘酒，许蔚边帮忙处理伤口边听完了另一边的调查情况。

村子里拐卖来的那五十多人并不全用于越祖节。

他们会将“货”分为三个档次，最优质无损的作为祭祀品，次之留下作为备用，最低档的……用来传宗接代。

许蔚听得眉头紧锁。

“他们在哪儿挑货？”

＊

村尾仓库。

张钱搓着手打量守在前头的两个壮汉，斜眼往紧闭的大门后瞟，像是想穿过这层阻碍偷看到什么。

壮汉推了他一把：“后面去，还没到你！”

张钱只好暗啐一声，向后退了个身位。

前头还有两个人，长得都比他老，家里穷得叮当响，也是这么大岁数还没娶到媳妇。

同村的女人瞧不起他们，只好先拣着外边的货色生几个儿子，等家里情况好些再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女人愿意嫁过来。

这一身老祖宗的血脉总不能没落了。

仓库里头传来让他心跳加速的尖叫声，那老头子肯定在里面验货了，个老不死的，到这把年纪还跟他们抢货。

他听得心潮澎湃，恨不得也马上进去验货，丝毫没注意到后方的脚步声。

仓库门前的壮汉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慌了神色，倒退几步撞在大门上，挡也不是，退也不是。

“祖……姑奶奶！”

这两人都挨过许蔚的打，或者说，仓库外轮守的十几个青壮年都被广播体操控制过。

张钱此前忙着自己的活计没去广场，并不知道村里什么时候多了个祖姑奶奶，辈分都快排到跟老祖宗一起了，一转头，发现是个年轻女子。

长得还挺漂亮，粉面桃腮的，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破坏了本来的好颜色，若是能再娇媚一点，那可真是……

女子的眼神忽地扫过来。

张钱不知怎地有些露怯，明明那双眼并未表露出什么情绪，但他仍生出一股未知的恐惧，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马上要发生。

“在看我？”她竟然勾起一抹笑，这笑驱散了身上隐隐散发的低气压，整个人显得明媚几分。

张钱瞪大了眼，近乎痴迷地往前凑了两步。

这货色，怕是上等货吧，要是能……

他想得入迷，女子已经越过他朝前走去。

什么也没发生，方才的恐惧像是他莫名其妙的错觉。

定是脑子又糊涂了，怎么还怕起了女人？女人凶些又如何，不还是用来传宗接代……

一阵古怪的歌声响起，虚空中像是有人在哼唱不知名的乐曲，安逸、恬然，催人入睡。

在场所有人在这突如其来的乐声中陷入莫名眩晕，思绪渐渐紊乱。

女子朝门口两个青壮年勾了勾手，嗓音充斥着蛊惑意味：“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两人迷迷糊糊地向前，走到她身边，又含含糊糊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很好，我是谁？”

不约而同地回答着同一个称呼。

她轻笑一声，语气骤然凌厉。

“把外边盯着我的人杀了。”

“恶心。”

说完，不顾身后骤然响起的此起彼伏惨叫，一脚踹开仓库大门。

“砰！”

大门轰然撞开，砸在墙上发出剧烈爆响。

趴在地上压着人要“验货”的老头茫然转身，还没停下手中动作。

来人立在门口逆光处，神色冰冷，浑身气压低得惊人，手中腾然出现一把匕首，泛着寒凉的光泽。

老头身体比大脑先作出反应，立刻撒手扑在地上磕头。

“祖姑奶奶！祖姑奶奶饶了我！我不知道你也要来，不是故意抢先的！”

他说着，赶紧爬到旁边，讨好似地让开面前的路，示意她先挑选身后的“货”。

仓库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大多受了伤，眼里已经失去光芒，一动不动，精神恍惚地胡乱念叨。

望着这群人，许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怒气在这一瞬间攀升至顶峰。

尽管知道这只是副本设定的剧情，尽管这里无论加害人还是受害者皆为鬼怪……

作为一个还保有良知的人类，许蔚无法控制自己的暴怒。

本不想亲自动手，可现在只想发泄熊熊燃烧的怒火。

仓库一瞬间成为血的地狱。

她几乎杀红了眼，将老头暴揍一顿，留下一口气，让他在恐慌中看着自己一刀刀利落地结果剩下的“货”。

她很清楚这些都是鬼怪，哪怕气到顶头也知道自己属于哪一方阵营，即便初见仓库里的景象起过一分恻隐之心，她还是迅速地解决了它们。

也正因为如此清醒，才让她的愤怒久久无法停息。

从一进入副本，她就感受到这里“人不为人”的扭曲氛围。

不论是作为“祭祀货物”、“可长生不老的食物”还是“传宗接代的躯体”，人只是具有某种特殊作用的物件，而这些村民又作为“人”将这些恶心、扭曲的副本设计一一付诸实践。

她不明白为什么“它”要将这一切以“剧情”的形势呈现出来，给鬼怪洗脑成人类，再用人类的模样进行这样的故事。

是身为高维生物对低等文明的嘲讽吗？还是怀着深重的恶意来恶心作为人类的玩家？

无论“它”的目的如何，“它”确实做到了。

许蔚此时此刻想要摧毁“它”的心念达到了顶峰。

她转身，望向奄奄一息的老头。

后者嘴里还在大口大口漫出鲜血，胸膛起伏，控制不住地咳呕。

他看到许蔚回转的目光，惊恐得张大嘴想要嚎叫出声，又因为过于恐惧而发不出声响，手指用力抠动地砖，划出十道模糊的血痕。

许蔚一步步上前，滴血的刀锋贴着他的面皮一路下滑。被刀靠近的躯干不受控制地颤抖，而后在剧烈的震颤下猛地一紧。

失禁了。

她皱眉捂住口鼻，停下刀。

肮脏的画面让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清醒几分。

缓缓起身，却一个趔趄。

低低的絮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周围仿佛有无数人在朝她说话，声音震耳欲聋，交叠错杂在一起却什么都听不清。眼前画面如同眩晕迷乱的万花筒，整个世界变成了一部色彩沉暗的抽象动画，连行走的路面都颠倒不堪。

许蔚捂住耳朵，想要阻止絮语的入侵，声音却好似长在了脑子里。

她像喝醉了酒般歪扭地走向大门，脚踢在台阶上，趔趄地滚向地面。

没有摔倒，落入了气息熟悉的怀抱里。

特意支开了他的。

“我是路樊野。”他像是能感受到她混乱的状况。

“外面……是什么样，都死了吗？”许蔚抓住他衬衣的领口，手指因强压眩晕而发狠地用劲。

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眼中只有一团模糊、正在不断变色变形的奇怪实体。

“你技能控制的那两个人还活着，其他都死了。”

许蔚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带我回去，别让村长他们看见。”

“好。”

她感受到眼前有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带着源源不断的热意贴在额前。

一丝清凉的微麻感自额头传入眼下，渐渐融入脑海混乱的晕眩中，驱散了几分痛苦。

她不安地抓住那只手的手腕，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放松，会没事的。”他的嗓音分外温柔，于耳边轻响。

尾音带着绵延的缱绻，催人入眠。

“睡一觉吧……”

她像是返回了安稳之处，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中午。

脑子里的絮语已然消失，精神却还有些恍惚，许蔚掀开薄被，起身环顾房间。

桌椅都被打碎，衣柜倒塌，各样零碎物件散落一地，墙角有很深的抓挠痕迹，门也破了个大洞。

昨晚的战况很激烈。

她又回头看了眼方才躺着的床，完好无损，甚至连家具毁坏的碎屑都未曾波及到。

外头有人在压低声音谈话。

她推门出去，堂屋同样混乱不堪，玩家们搬了新的椅子坐在一片废墟中。

见到许蔚，吕前招呼她坐下：“休息得怎么样，还好吗？”

许蔚点点头，于路樊野身边坐下，他手臂上绑着纱布。

又受伤了。

“昨晚发生什么了？”她接过明显不属于这里的一次性塑料杯，喝了一口水。

吕前叹一口气：“昨晚差点没命了。不知道这系统怎么分配的，咱们这群人里能力者没一个进攻型，还好我备了几个能攻击的道具，陈雨的新手道具也能用，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他一拍大腿：“你昨晚没事吧？我看那玩意第一个窜进去的就是你们房间。”

许蔚瞟一眼神色如常的路樊野：“没事。”

吕前长吁短叹，一直没说到点上，孙一瞪他一眼，解释：“昨晚来了只半人大的动物，见人就袭击，力气不是一般大，伤人还会造成污染，我怀疑是个小BOSS，狐仙。”

村民曾说他们扰乱祭祀，会被狐仙大人惩罚。

狐仙的具体模样大家只能通过东拼西凑来描述，昨夜光线实在太暗，又没有电灯，那玩意速度很快，气性凶，压根来不及观察清楚。

赵浩示意许蔚看屋檐上新挂的长条形木牌：“我们上午出去打听，说是越祖节要在家中挂木牌、摆神像，否则狐仙会继续到访。”

“还有，村民给的水和食物不能吃，吃了会被污染。”

“张婆子和王牛的事也问清楚了，”陈雨似是因经历过惊险的一夜，迅速地成长起来，“他们是村里曾经存在过的人，因为不尊敬越祖神而遭到诅咒惨死，现在成了村里的怪谈。”

“怪谈？”

一般那种村里传的怪谈还是有点吓人的，之前我听家里人讲过几个，大半夜的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