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闲话了一会儿后便接着逛灯会。

街道两侧的彩棚之下是各家商铺，热闹非凡。

有卖各色花灯、首饰、衣裳、鞋履的，也有卖玩具、玉石、药丸、和其他些杂物的。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明懿已经好久没有逛过这样繁荣的集市，人群的喧闹、不绝于耳的叫卖和路过行人的欢声笑语，一时间让她觉得自己还在梦里，重来一世的际遇也不过是她在梦里的臆想。

明明穿行在人群之中，却又好像游离在万物之外。

就在她胡思乱想、神情恍惚之际，明徙道叫醒了他。

“懿儿，这个喜欢吗？”

明徙道把一个用草编的小兔子递到她面前。兔子的耳朵很长，尾巴被修剪的很圆，虽是用草编的，却丝毫不影响人赞叹其编制技艺的高超。

这铺子虽简陋，且只有老爷爷一个人在忙，但摆出来的动物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各种小动物或可爱、或轻盈、或怒目的神态跃然于眼前。所以摊前也围了不少小孩。

明懿回过神，看着眼前温顺可爱的兔子，莫名就想到前世的自己。最终，她选了一只竹编的马。

若前世的自己同草编的兔子一般懦弱无能，最后虽兔子蹬鹰般殊死一搏打伤赵二，却也逃不过一死。这一世，她只愿自己能如草原上自由奔腾的马儿一般无拘无束，做自己想做的事，见自己想见的人，骑着马儿看遍这大好山河。

她还没见过草原无际的辽阔、大漠上泣血的落日、太白诗中天上来的黄河、噫吁嚱危乎高哉的蜀道；她还没见过江南绵绵的烟雨、细柳垂杨的苏杭、吴侬软语的乐舞。她还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太多的美景没有见到，上天给她这样的际遇，她更该抓住四处去走走，而不是停步于此。

这般想着，明懿的心情明朗起来，眼前的灯会也鲜明起来。

集市上除了商铺，还有各种表演。什么奇能异术、歌舞百戏应有尽有。

几人走走停停，不时点评几句，倒是快活。

突然，曹燧被路边的乞儿抓住衣角。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爷的衣裳也是你能抓的？”

曹燧本就心情烦闷，突然被一乞儿抓住衣角还不松手，顿时火冒三丈，一脚把那瘦弱的乞儿踹到在地。

却不料这乞儿怀里还抱着一约莫两三岁的小女孩。刚刚这乞儿佝偻着身子，倒是把人遮住了。

明徙道见状让人上前把两个人小孩扶起来。书棋书墨一人扶起一个。

“把我妹妹还给我！”那乞儿见妹妹被人抱走立马挣扎起来，但被书棋牢牢制住。

书墨探了探小女孩的气息才抱着人上前禀报：“大爷，还活着，应该是饿的。”

明徙道点点头，让书墨把人还给乞儿，又给这两乞儿留下一锭银子便准备离开。

结果没想到他却是不要银子，只求明徙道赏他们点吃的。说这话时眼睛还不住往对面一处看。

明徙道等人回头，果然看到有几个人躲在对面巷口阴暗的地方朝这边看。瞬间几人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怕是这两小孩每次乞讨来的钱都会被那些人抢去。

“哥哥，我饿了。”明懿拉拉明徙道的手，朝他说道。

“走了这么久，是该饿了。”明徙道知道明懿好心，顺着她的话说，“我让人订好了酒楼，一起去吃些酒菜歇歇？”这话是问曹燧的。

“嗯，我也饿了。”曹燧又看了看那两个乞儿说道，“也就你愿意费这个心思了。”

说罢也跟着两人一起往酒楼走去。

当然，也带上了这两个乞儿。

时间仓促，明徙道没能定上雅间，不过也订到二楼靠窗的位置。

一行人到了酒楼之后，明徙道带明懿上了和曹燧他们二楼，其余人则在一楼大堂。明徙道还特意嘱咐让他们点一些适合小孩子吃的软和的东西。

与一楼相比，二楼就安静多了。

坐定之后，明徙道先叫人送了壶茶。几人都吃了杯热茶暖暖身子之后才让人上酒菜。

等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酒菜上桌之后众人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便是不饿也饿了。

就在三人大快朵颐之时，邻桌的议论也传了过来。

“昨日恭亲王妃又诞下一子，听说该子降生之时口含宝玉，天上霞光大漫，百鸟来朝。我记得你家不是住在那片，可是真的？”

“别的我不知道，不过百鸟朝拜却是真事。昨日傍晚那会儿天上晚霞漫延千里，百鸟凌空飞起，最后都落到了恭亲王府的房檐上。而且恭亲王给我们都散了喜钱，想来是极为高兴。”

那人又接着说道：“今日宫中还来了赏赐，一路上吹吹打打，热闹极了。而且听说今上亲自赐名为曹麟呢！”

同桌的那人又说：“今上对恭亲王还真是爱重，亲自赐名又有那许多赏赐，真是天大的富贵。”

“谁说不是呢，太子未立，这以后怕是......”

这人话还没说完，曹燧手中的瓷杯已经扔了出去，将邻桌的碗碟砸个稀碎。

那两人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便立马撸起袖子要跟曹燧干架。这两人也是个纨绔，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砸过他们的桌子，气性上来便破口大骂，平日里家里的叮嘱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曹燧的小厮茉七立马挡在他们桌前，亮出恭亲王府的腰牌，口中大喊“放肆”！

其中一人立马就认出来这是恭亲王府的腰牌，他们家是刚搬到那里去的，他虽不认得曹燧，不过每日进出马车上的纹饰他还是认识的。

这纨绔立马就意识到曹燧的身份，腿一软就跪到地上。他那同伴看人跪了还懵了一下，再看看曹燧的服饰和这通身的气度，很快也猜出了曹燧的身份，立马跪下大声告罪。

“恭亲王府也是你们可以非议的！”曹燧冷哼一声，面若冰霜，声音不大不小，手中一只把玩的瓷杯却是恶狠狠砸到其中一人的头上。这点准头他还是有的。那人额头立马就见了血，却是一动不敢动，口中忙喊饶命。

明徙道见状皱了皱眉，用袖子遮住明懿的眼睛。

倒是明懿朝他摇摇头，表示不必这样。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小孩子，这点场面她还是不怕的。

不过曹燧却是注意到了他兄妹之间的小动作，看着二人求爷爷吿奶奶的狼狈模样，曹燧也没觉得畅快多少，吵得他更烦了。又一只瓷杯砸到两人脚下，两人立马噤声。

没意思，曹燧让两人滚，茉七见状立马把已经脚软的两人带了下去。

缓了缓脸色，曹燧才轻声对明懿问道：“可吓着了？”

“没有，”明懿脆生生地说，她伸手拉住曹燧的衣袖，“燧哥哥别难过，那两个家伙乱说的。”

听见明懿缓声轻语地安慰，曹燧脸色稍霁。他摇了摇头，向明懿保证：“哥哥没难过，下次不会了。”

明徙道在一旁看了半天大概也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曹燧虽也是个标准的纨绔，吃喝玩乐、斗鸡走狗、勾栏听曲这些事一件没少干，却也没有真的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今日之事明徙道跟曹燧三年好友也是第一次见。

恭亲王妃子嗣艰难，嫁与恭亲王十多年只得了曹燧一个孩子，平日里对他十分骄纵。所以养成了曹燧唯我独尊的性子。要真如那两人所说恭亲王妃又给他生了个天生异象的弟弟，那这两日怕是冷落了曹燧，所以他才这么大的气性。

“我突然想起那副《秋叶潇潇图》还有些地方要修改，等我改好了再送到你府上可好？”明徙道笑着对曹燧说，上扬的眼角里带着狡黠，活脱脱像个不怀好意的小狐狸。

既然昨日王妃生产，那曹燧肯定也来不了灯会，这小子竟然用这事拿乔。不过看在他对懿儿还不错的份上，那就小施惩戒吧。

曹燧敏锐地从这笑里嗅出一丝危险的信息，问道：“这画你不是早就画完了？怎么又要改？”

“既然要送给松明，自然是十全十美的好。”

“行，那你画完让人送到我府上就好。”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曹燧还是应了下来，免得他反悔。这画他可是想要好久了！

这时店家也迅速的把刚刚的残局收拾干净，掌柜的还过来给他们赔礼道歉，邀他们去雅间。

曹燧摆摆手说算了，都吃的差不多了，懒得挪位置了。

用完饭后，几人就着热茶消食，等着放烟火。

很快，天上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绚烂至极，又转瞬即逝。

人群响起欢呼，明懿低头看去，街道上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印在人们脸上，美丽的烟花在人们眼睛里一朵朵盛开。

明懿又抬头望去，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努力，上天给了她重来一世的际遇，她更该抓住去努力才是。

烟花的轰鸣声在她耳边响起，前世种种随着烟花升入云霄，炸开后变成花朵映在明懿眼里，最终只剩云烟消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