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逸说这句话的那股劲，像是准备打一场必赢的仗，沈风华忽然意识到她女儿长大了，并不需要他护着。

她有自己的想法，并且有能为她选择负责的能力。

很早之前，沈清逸第一次开庭做辩护，非常简单的民事诉讼案件，事实清楚，法律关系明晰。

她仍然紧张。

沈风华没说太多的安慰的话，他说，作为律师，每个案子，你必须觉得自己可以！你是在为你当事人争取权益，不是为你自己。

这么多年沈清逸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那性子和沈风华越来越像。

沈风华这次来不单单是“兴师问罪”，还是为了劝她，预想了三四个方案，现在看来全都用不上。

“真心的？”沈风华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沈清逸嗯了声，“不然呢？”

“明家现在的情况复杂，你多留心，有问题别硬撑，过来找我。”

这话轮到沈清逸诧异，就算脸上再看不出沈风华的情绪，凭着十几年的相处，她也知道她爹是来算账的。

这突然转变的态度…

“知道了。”

沈风华走了后，沈清逸在办公室找了两份文件，她记得曾经查过有关于明家的资料。

助理还等在楼下，沈清逸不好耽搁太久。

白晓苒观察了沈风华的状态，两个人不像吵架，她心松了大半，送沈清逸回去的路上，话都多了起来。

“沈律，为什么要帮明家？”

沈清逸把资料搭在腿上，一页一页的翻着，听着话头也没抬，“跟了我这么久，我做事你还不知道。”

白晓苒心想我知道什么，你做事不是想一出是一出么。

资料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明家夫妇白手起家，做的项目大都是公益项目，后与各大集团合作才盈利。

“明天帮我约一下孟冠清。”

“好。”

沈清逸合上资料，揉了揉泛酸的眼睛，看向窗外，路灯屹立，街边霓虹灯闪烁，彩色的光线时不时穿过车窗，落在她脸上。

车子匀速前进，沈清逸问，“明夜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等红灯的间隙，沈清逸的微信收到了那串数字，复制黏贴到寻找朋友那，搜索结果一片空白，竟然不是微信号。

直接打电话有点唐突，沈清逸盯着那串数字发了会呆，最后锁屏关掉手机。

车子停在门口，沈清逸下车，走出去了几步，白晓苒趴在车窗上喊：“沈律，有件事忘告诉你了，洛小姐要回来了。”

洛净秋？沈清逸点点头，“知道了。”

算算时间，好像是洛净秋毕业回国的时间，进了一趟明家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上楼，进门。

沈清逸脱了外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没想什么，律师的职业病，在外面总是绷着一根神经，说话做事都足够谨慎，回到家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她既然想要追明夜，现在有两件事需要解决，她和顾弛的婚事，顾弛为了明家做到这个份上，“离婚”不能太难看。

还有明氏集团当下的处境，孟冠清应该能解燃眉之急。

不知不觉，这本该是沈清逸的放空发呆的时间，还是用来琢磨事情，沈清逸也觉得自己有些色令智昏。

睡前，白晓苒发了约孟冠清的时间地点。

#

孟冠清是淮城第一综合医院的副院长，挂名的，他父亲是院长，他是一名主任医师。

不过这人并不愿意在医院待着，他不喜欢处理医患关系，又不想浪费一身医学知识，现在在做的项目是义肢一类的。

和明家夫妇早些年的项目差不多。

咖啡店。

沈清逸点了两杯冰美式，坐在靠窗的卡座上，手肘搭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孟冠清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啧了一声感叹，“怎么什么时候看见你，你都是这种状态。”

沈清逸收回视线，“我什么状态？”

“好像这个世界都是你的。”

沈清逸笑了下，这是什么话。

孟冠清坐在她对面，一身的书卷气，几年不见孟冠清变得更加成熟，褪去少年的青涩，棱角分明，丹凤眼泛着光，明亮而深邃，倒是没去医院上班，精神气肉眼可见。

“说吧，找我来什么事，别说你要帮明家，然后找我铺销售路线来了。”

“你这不是知道吗。”沈清逸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咖啡，“就这个事。”

“不行。”

“为什么？”

“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孟冠清解释，“她父母做那个项目的时候是找的我师弟，现在那就是个半成品，卖不了。”

“你师弟？”沈清逸没想到这么巧，“那你师弟不能给人干完了？”

“我师弟只是咨询，具体的团队不是他负责的。”

沈清逸的能力只能在律师界凑合用用，这些东西她是真的小白，听孟冠清说完，好像是挺麻烦。

“那找专业的团队制作成成品需要多久？”沈清逸问。

“你怎么突然想帮明家？”孟冠清好奇。

“别问这个。”沈清逸低头，掩饰一般的喝咖啡，和她父亲能坦然承认喜欢，和孟冠清不能。

“找个外包团队，起码也得三个月吧。”孟冠清估计。

“三个月？”沈清逸皱眉，“要这么久？”

“你以为做玩具呢？”孟冠清说，“这个东西上市是需要评估试用的。”

和医学挂钩的东西，不能太过随意，上市之前起码得经过三轮的临床试验。

“这样的团队哪里找？”沈清逸没放弃。

“你这不有现成的么。”孟冠清抿了一口咖啡，挑了挑眉示意，“你那个好闺蜜，就是不知道，她知道你是在给另一个女人帮忙会不会答应你。”

孟冠清眼睛里的笑意挡不住了。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谁不知道大学的时候，洛净秋高调表白被拒绝，洛净秋缠着沈清逸缠了多久，她一点没回应。

无话不谈的闺蜜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洛净秋三年前心灰意冷的去美国留学，好巧不巧，她是计算机的，专门为医疗器械写代码。

沈清逸头疼。

孟冠清终于在沈清逸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十分满意。

#

“助理说了孟先生确实不在。”顾弛安慰她，“并不是不愿意见我们。”

明夜也知道这个时间来找孟冠清有些不合适，她是想先挂个名字，让她有准备的时间，意料之中的连人都没见到。

两个人忙了一早晨，坐在咖啡店休息，明夜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她最近睡眠不足，不喝杯咖啡怕是站着都能睡着。

这的咖啡店店面不大，零星的几位客人分散在各个角落，中间隔着卡座互相看不见。

孟冠清和她聊了洛净秋的近况，介绍她现在主攻的方向，话还没说完，孟冠清眼睛一瞥，忽然低下头。

“天…”孟冠清小声提醒，“八点钟方向，那不是明夜吗？”

沈清逸回头看了过去，果然是明夜，她跟顾弛坐在那喝咖啡。

明夜换下礼服，穿了简单的职业装，白色的净版衬衫，咖色的及膝短裙，勾勒出十分完美的S曲线。

美中不足的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好。

“她们是来找你的？”沈清逸问。

“肯定是。”孟冠清分析，“她们明家现在内忧外患，她估计是想预支合作，挂个名就说明项目是在跟进的，能堵住悠悠众口。”

“那你不去见？”沈清逸挑眉。

“我见什么，你不约我，我也是会拒绝她们的，我底下还有一堆人要吃饭呢。”

“我去联系洛净秋，下次她再找你，你答应她。”

“我……”

“你们以后的法务我包了。”

医疗器械的项目，出现纠纷比其他的行业多的多，有的是个例，有的是想碰瓷，法务确实是个问题，孟冠清头疼了一年，他请沈清逸请不动，听她说这话立马敲定，“成交，下午就签合同。”

“那我先过去。”沈清逸说完直接起身过去。

孟冠清看了两眼，啧了一声直接绕路走了出去，他现在还没有办法直接面对明家。

沈清逸径直走向明夜那桌，“姐姐，好巧~”

明夜看着沈清逸，和昨天不一样，她今天化了淡淡的妆，身上有股清冷感，和那句讨好的姐姐十分不搭，“沈小姐，好巧，你也来喝咖啡吗？”

“嗯，刚好看到你在，过来打个招呼。”

顾弛拉了一张旁边的椅子，三个人拼了个座。

第二次见，明夜还不太知道怎么和沈清逸相处，她有些局促的喝了一口咖啡，甜腻的味道从口腔散开，明夜心情跟着好了起来。

甜腻的劲过去以后，她还没想好怎么破冰，又不能继续喝咖啡，沈清逸坐在旁边，存在感太强。

想了一堆腹稿，还没开口被一阵铃声打断，顾弛举着手机说了句抱歉。

帮着明夜忙了一个月的事，他再不回家，顾家的生意要没了，助理就差给他哭了。

“我这就回去。”顾弛应了一声。

顾弛打了个招呼，明夜催他回去催了好久，顾弛坚持要帮明夜把这个项目的事落定，今天没见到孟冠清，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我下了班来接你。”

明夜点点头。

只剩下两个人在，沈清逸挪了位置坐在明夜的对面，机会来了。

“姐姐，喝的这是什么口味的？”沈清逸一脸好奇的问。

明夜戳了戳手上的汤匙，“卡布奇诺。”

卡布奇诺有着美好的寓意，喝起来比较甜，沈清逸不喜欢，她偏爱让自己清醒的冰美式。

“好喝吗？”沈清逸问。

“要不你试试？”明夜把杯子推了过去。

做完这个动作，她才想起来她已经喝过了，怎么能给别人自己喝过的咖啡，她的脑子呢？

沈清逸丝毫没介意，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确实和美式不一样，混着奶味的丝滑，又甜、又腻。

“怎么样？”明夜问。

“味道还不错。”沈清逸手撑在桌子上，“没想到姐姐喜欢这个味道。”

她叫姐姐叫的顺嘴，没有一点不自然，好像她就该这么叫，明夜也无法拒绝说你别这么叫我。

沈清逸的声音不是那种好听的，反而是沉和严肃的，唯有姐姐这两个字，生动。

“嗯。”明夜应着，“这家的卡布奇诺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其他的奶味太重。”

“挺说你缺个科研团队。”沈清逸直接进入正题。

“你…怎么知道？”明夜愣了一下。

“我有个案子，听当事人提的，说你们那个导盲杖挺好用的，可惜没继续。”

那个就差最后一步，优化一下就能上市，只可惜…

“嗯。”明夜点了点头，身上那股无力感又丝丝缕缕的蔓延出来。

“我朋友在做这方面的工作，你们要不要试试？”

好像天上突然掉馅饼，砸的她晕头转向，“可以吗？”

“我可以帮你联系，具体能不能合作，看你们。”

“好啊。”难得听到一个好消息，“麻烦你了。”

沈清逸伸出手机的二维码，“那…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同样的要联系方式，明夜恍然想起聚会上，她已经要过了，而她当时没过脑子，给的工作号。

一般这样，人多多少少会生气，甚至会拉黑再不合作，沈清逸不但没有，还来要了第二次。

明夜拿出手机扫码，“不好意思，经常有人骚扰，办了个对工的号。”

沈清逸低头看着手机，有红色的好友申请，她点了通过，“理解。”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