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乐川猛地惊醒,一把推开好心的小蒋司机:“你叫我干什么?”
小蒋一脸无辜:“这不是看你撞到玻璃了吗?我怕你把脑子撞坏了。”
刚刚前面的车踩了急刹,为了防止追尾,小蒋向右猛打方向盘,半破烂的车冲进了绿化缓冲带,在刹车和大树的双重作用下,车才被勉强逼停。
冯乐川揉着确实被撞得有点痛的额角,心情烦躁。
在眉峰上几寸又意外摸到一块结痂的伤口,想到余年在如茵草场那句“又要结疤了。”冯乐川觉得心情更加烦躁了。
驾驶位和副驾驶已经弹出安全气囊,现在正和冯乐川来了个脸贴脸。正前方被挡风玻璃拦住的绿叶,如果不是有一层透明玻璃,估计也能来个脸对脸。
正一阵无语怎么还撞树了?
又通过后视镜看到了目前的状况,一辆骁骑摩托停在了路边,身着荧光色制服的交警翻身下车,正慢步向他们走来。
啧,怎么还引来了交警?
留下一句:“你这破车就该烂厂里。”冯乐川打开车门下车去接受问话。
交通事故重点在前面踩急刹的车,小蒋算是反应够快,处理得也算是不错。
接受完简单问话,留小蒋在原地等拖车连人带车打包带走,冯乐川告别小蒋,急匆匆走向地铁站。
不管时机是否对付,有些东西急于求证,机不可失。
正值晚高峰,冯乐川一手手拉着地铁的吊环,一手在手机屏幕上划拉。
收到名片,不管有没有可能用上,冯乐川都会习惯性地拍一张照备份并立刻存进电话薄,以备不时之需。
纸质版是否留存完整另说,但是手机里面的照片一定是有备份的。
几周前新收到的一个名片也不例外,加上姓氏首字母很靠前,冯乐川很快找到电话目标对象。
出了地铁站,回通讯社拷贝完文件再下楼,冯乐川立刻拨了电话过去。
饶了点远路,冯乐川拐进了更安静点的江边花园,边走边问:“喂,您好。请问是毕总吗?”
无心揪了一片叶子的手透露,此刻他的心情并不美妙,怕听到的答案是自己想要的,又怕不是自己想要的。
毕乘风那边几乎是秒接:“冯记,是我。”
“我就说你会打给我的。”
“现在是想通了,要跳槽到环兴科技的公关部了吗?”
破坏花草的人顿了一下:“不是,我只是有问题想请教一下毕总。”
反应过来刚刚在干嘛,要扯第三片叶子的手换过了电话,放到了耳廓边,冯乐川问:“毕总上次说,余年是贵公司的名誉医师顾问?”
“我想问,余医生除了是顾问,做医学专业知识解读之外,还担任了什么角色?”
像是早有预备,毕乘风回答得很流畅:“算是创始人之一。”
“是他提出的灵感。”
冯乐川久久未出声,毕乘风也不催。
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有一个问题。”
“好梦手环为用户量身打造梦境,可能出现一位用户窜频到另一位用户梦境的情况吗?”
或许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26岁的余年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了。
毕竟打电话也有打错的时候,万一高科技也偶尔也有bug呢?
电话对面的毕总打了个哈哈:“冯记是在质疑环兴科技的实力吗?”
“您说的这种情况,我倒是可以解释为,这是一种联机状态。”
“由你们一起决定故事走向。”
所以,不是意外的高科技故障,而是人为故意为之。
冯乐川又问:“那本be的《重逢灾难》,根据谁的记忆改编,你知道吗?”
这下毕乘风倒是犹豫了下,吞吞吐吐地回:“这小说的结局一直是固定的,你改变不了。”
沉默几秒后,冯乐川道谢挂断电话,一路沉思着往小复式赶。
小说固定,那就是梦也固定,甚至两人故事走向也固定,能决定故事走向的人唯二,一个对结局满怀期待希望凭一己之力改写大团圆,一个对结局一清二楚却在极力配合装不知情。
有种被人戏耍了的感觉。
想明白了也没急着上楼,冯乐川心无旁骛地大跨步向快递站赶,现在天黑得早,快递站晚上关门也早,得快点了。
而冯乐川不知道的是,毕乘风这边刚和冯乐川通了电话,就立刻打给了另一个人。
“你小子真的神了。”
“他真是这么问我的。”
“但是,他还问我那本小说根据谁的记忆改编。”
“我怎么回答的啊?我避重就轻,只说了他无法改变。”
“我觉得这个答案,还是得你自己跟他说更好。”
早早下班但还在医院停车场的人,吃了安眠药,直接在车上睡了三个小时,余年是被毕乘风一个电话叫魂似地叫醒的。
手机被握紧,余年甩着被压麻的手臂,嗓音嘶哑地回:“好,我知道了。”
听到这声音,毕乘风毫无意外地想歪了,嗤笑了一声说:“真有你的。”
“两个成年人套着未成年的壳玩禁忌恋。”
“我以为你会做点什么越界的呢?谁想还真给你忍住了。”
惊叹完再调侃一声:“再忍真要成忍者神龟了吧?26岁的老处男。”
毕竟是设计者,毕乘风能时不时以第三视角看到梦境的进程,懒得插手流程,他也只是看了一出大戏。
春宵一刻不知多少个夜晚的他,也总是借着玩笑调侃余年。
余年这边刚喝完一口保温杯里冰凉的水,说出来的话也和水一样冰凉:“我决定了,我不撤资了,我要撤股。”
说完利落地挂完电话,按压了会眉心,等彻底清醒后才启动发动机往家里赶。
……
周慧一路游玩回了白市沿江县,前几天冯乐川和周慧通电话询问近况,周慧说给冯乐川寄了东西,罕见地没明说是什么东西。
怕是生鲜之类的,易腐败不易久存,冯乐川想着下班就去取,不等人送货上门。
所以,快递信息一到,冯乐川就立刻去取了。
卡点进的快递站,冯乐川麻利地取完快递乘电梯回自己的小复式,坐沙发上拆开包裹才发现不是生鲜。
里面是一部老年机、一部白壳智能机、一个笔记本,和几份体检报告。
老年机和智能机都是高中他用过的,目前都处于没电关机状态。
就算无法打开两部通讯设备看一眼,单是看到它们,冯乐川就已经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些在梦里发过的短信。
月假要怎么过,他说【我和家属一起过。】
要靠成绩赎回被缴的智能机,他说【接招吧,余年。】
灵魂出窍又回归,冯乐川手指颤抖地去翻笔记本。
说是笔记本,倒不如说是一个记账本,记的是每年春节,冯乐川都有吃到的车厘子、沙糖桔等一系列水果的价格,还有一些端午、中秋等法定节假日的礼品,都不是自己买的。
冯乐川疑惑周慧记这个干嘛。
直到翻开那几份体检报告,冯乐川才有种血液逆流的感觉,
每一份体检报告的签名处都签了同一个名字:余年。
电话铃声响起,联系人备注显示是母亲大人,正好冯乐川也想打给她:“妈,你寄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有点看不懂。”
周慧那边叹一口气:“上次从你的电话听到了余年的声音,我也觉得不应该再瞒着你了。”
“望江山那两栋房子,一直是租出去的。”
“余年每年都委托那边的房客给我们转寄东西。”
“还说,如果我不收就留给房客。”
“账本上的东西就是余年每年都寄来的。”
“拒绝了两年,我想不能再便宜那些房客了。”
“就收了。”
“但是收下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就根据每年的市场价,把这些东西的价格都记了下来。”
“想让你找个机会,连本带利地把钱还给他。”
冯乐川翻页查看账本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除了水果还有法定节假日的礼品,周慧仔细记录了这些东西在白市的、在首都的市场价,也在旁边细心批注了四大家银行的年存款利率,连本带利,这些东西密密麻麻地记了半个账本。
电话里面的周慧打算全部坦白:“第四年开始,随着水果和礼品,余年还一起寄来了他的体检报告,顺带附赠了前两年的。”
冯乐川又再次拿起那几份署名余年的体检报告,仔细查看。
正如在灾难现场的第一次见面,从体检报告上可以看出,余年长高了近6厘米,左眼有轻微近视。
其余身体指标正常,甚至能达到优秀的程度。
一页一页往后翻,还能看到,高密度脂蛋白逐年递增,以及稳步增加的体重。
冯乐川知道,这是在刻意控制饮食,余年在健身锻炼。
清楚地回忆起在梦里周慧的质问:“你们以后老了,身边没个小的照应,大病小病的一来,谁来给你们养老?谁会来探病陪床?”
也不是从余年那里要的答案,通过对话,结合之前邓妤婷说的,结合梦境里余年说的,结合下午毕乘风说的。
冯乐川几乎猜到了题目的过程和答案,也大致明白了余年要告诉自己的答案。
菲薄流年里的青□□恋,冯乐川忘了早已不是同学关系的余年,在多方干预才,恋爱关系销声匿迹于普通同学关系。
因为那场天灾。
泪腺失控,黄豆大的泪珠滚到体检报告上,打印纸上黑色的方块小字被晕开,吓得冯乐川赶快用手去擦。
周慧说:“他春节寄来的东西,还会额外多一张便签。”
“第一次我以为他是不小心多写了一个字,直到后面每次都多写一个字,我才知道,他是故意的。”电话里的周慧应该也是听到了一两声吸鼻子的声音,说完最后两句,周慧贴心地说还有事先挂了。
最后两句话是:“便签上写。”
“年年有余,年年有余年。”
又是一句回应他的话,也确实信守承诺地做到了。
心脏一阵一阵绞痛,这人是凭借怎样的毅力,怎么能看不到希望的坚持这么久?
但凡中间一个环节出现差错,两人可能会永远错过,余年可能永远不会如愿以偿。
点了一份外卖,看着色香味俱全,好像有让人食指大动的本领,但冯乐川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把45平的复式楼阁房的楼上楼下走了个遍,之前他一直觉得望江山的家有点空,家具一应俱全也塞不满。
所以冯乐川经济独立后就想琢磨着买个小型的loft,够一个人住,能填补得满满当当的。
站在二楼往窗外望去,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繁华绵延不断。
很像梦里面余年夜爬给冯乐川分享过的都市夜景。
只是现在万千灯火中有一盏属于自己,也有一盏属于余年。
冯乐川点开和余年的聊天对话框。
最新的对话还挺留在下午。
冯乐川早上路过一家早餐店,早餐店的招牌叫“早点见面”,是做早点面条生意的,冯乐川觉得有趣,拍了张照发给余年,图片配文:
【冯乐川:我们还有多久见面?】
余年的回复在下午,算算时间正是冯乐川又做梦的那个时间点,余年回:
【余年:快了。】
也确实是已经见面了,只不过是在梦里。
或许类似于近乡情怯,越接近真相,越怕听到最后的答案,急着见面的人也怕见面,字斟句酌,删删减减。
冯乐川算是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冯乐川:车厘子贝果还有吗?】
【冯乐川:想吃。】
这次,余年那边秒回:
【余年:随时有。】
也是在回答自己随时有空,欢迎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