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乐澜点点头,拈着一颗玻璃球说:“既然不能确定,你也不能急。”
“妈,咱可不能做没有证据空口造谣的事。”
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周慧音量都拔高了几分一脸不屑:“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歪。”
春晚正在表演一个魔术,一众人都在屏气敛息不敢眨眼。
下一步又轮到了冯乐澜,一顿操作,棋子全部在对方阵营排列整齐,整个客厅的人都听见冯乐澜说:“哦,可是。妈,你输了。”
狠狠剜了一眼对面的好女儿,周慧被气得灌完一杯水,才憋出一句:“不玩了。”
出了门的冯乐川,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倒头,手揣进兜里掏出小电炉钥匙。
钥匙圈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地旋转着,也跟着头脑风暴在思考目的地。
冯乐川转身问旁边一直沉默着的余年:“我今晚只属于你哦,有想去做的事吗?”
话不停,冯乐川继续给选项:
“选项一:预计骑30分钟到城南郊区的烟花燃放区,我们去看烟花。”
“选项二:我的小电驴后座有我姐网购的仙女棒,我们去放烟花。”
“选项三:嗯,暂时没有,随机应变。”
见余年沉默着不回答,借着楼梯口微弱的感应灯,冯乐川把脸凑到余年跟前:“感觉你心情有点不好。”
“我妈跟你说了什么吗?”
“可以给我说说吗?”
余年也垂眼看冯乐川,神情难辨地问:“今晚只属于我吗?”
被余年看得脸有点发烫,冯乐川后退一步,强装镇定,扭头小声“嗯”了声。
像是从喉咙发出来的一声,如果不是刚走出热闹,还真不一定能听见。
接着冯乐川听见余年说:“我选,选项三。”
随后就看见余年打开了冯乐川家的对门。
打开电视打开空调,再摆出一堆零食,留下一盏小灯,余年投屏了一部鬼片。
冯乐川这才发现,选项三变成了之前夭折的投影房计划。
环视一圈,不见余潇人影,人应该在医院。
余年坐到沙发旁边的空位,冯乐川坐过去笑着说:“虽然是简陋版的投影房,但是效果意外不错。”
拿起一包薯片递给冯乐川,余年说:“是有点简陋。”
“这个点也订不到投影房了。”
事事有计划的人,现在也习惯了随心所欲,所以影响也是相互的,整个人没骨头似地靠余年身上,冯乐川心情颇好地吃了块青柠味薯片。
正投屏的电视,一阵诡异的背景音响起,一个红衣黑发的女鬼突然狰狞着扑向镜头。
鬼片女主被吓得跑进电梯,想通过电梯逃出地下室,但是电梯按键失灵,电梯门合不上,只能一边哭着一边看着女鬼步步靠近。
跟意外事故不走楼梯走电梯一样的愚蠢,逃跑行为反而更像是自投罗网了。
看得冯乐川轻轻啧了声。
抬头去看余年有没有被吓到,结果发现余年也在看冯乐川。
冯乐川问:“怎么了?”
“要换个吗?”余年也问。
估计余年也觉得有点侮辱智商,觉得自己被豆瓣评分,被精彩剧评欺骗了。
摇了摇头,冯乐川笑着躬身去茶几拿纸杯倒了杯果酒,杯底见空也没放下杯子。
冯乐川咬着纸质塑料杯的边缘,各种意义上的,有点难以启齿地问:“投影房计划,真的只看电影吗?”
把电视剧鬼叫的声音调到最大,余年伸手拿下冯乐川别扭咬着的纸杯。
手指拂过那排整齐的牙印,戏谑地答非所问:“不然你想干什么?”
盘腿坐姿改成半跪着,冯乐川发现自己一下就比端坐着的余年高出半截。
他一边弯腰靠近,一边确认:“余阿姨呢?”
余年伸手抚上冯乐川的脸,回答:“医院。”
低头亲了一下余年的嘴角,冯乐川谨慎地再确认:“芳姨呢?”
余年尝到了一股甘酸混着涩香,是青涩未熟的梅子和浓香醇厚的酒精,是冯乐川刚刚喝过的青梅酒。
或许是有前车之鉴,余年能感觉到冯乐川的小心和慎重。
牙尖磨了下冯乐川的下嘴唇,余年回:“放假。”
几乎是刚确定目前环境安全,冯乐川就大力地把余年推倒。
借着时不时响起来的诡异背景音和女主动不动的破音尖叫声,冯乐川第一次发狠地索要。
尖利的犬齿刺破余年的嘴唇,冯乐川尝到了铁锈味。
冯乐川双手撑在余年的颈侧,凶巴巴地教训人:“长这么凶怎么一点都不凶呢?”
像纸老虎,一戳就穿。
“我们不当憋屈的受气包行吗?”
“该有脾气的时候就要有脾气。”
“不喜欢不高兴不想要就要说不。”
“不用怕担心留下不好的印象,你有拒绝的权利。”
低头鼻尖相抵,冯乐川还在下蛊似地诱惑着说:“你也向我发气呢?”
“模仿我刚刚做的。”
“报复回来呢?”
接个吻一定要两个人都破个口吗?余年好笑地轻啄冯乐川,把自己下唇新冒出的血珠再送给冯乐川尝。
一阵翻转,攻守易位,余年撑在了冯乐川上方。
背景音掩盖住令人面红耳赤的口水声,余年俯在冯乐川耳边说:“舍不得。”
一阵意乱情迷过于亲密接触,再加上温暖的空调环境,两人只得轮流再跑一趟厕所。
后回来的冯乐川看见鬼片也刚好放到结尾,冯乐川指着屏幕诧异地问:“啊,灵师死了?”
“怎么死的?”
余年摇头表示不知道,鬼片看了个寂寞,全当背景音去了。
电影还在放花絮和片尾,冯乐川回到沙发继续懒懒地靠着余年。
还没说话。
窗外传来烟花绽开的破空声,但见不着花簇,应该隔得还有点远。
接着两人的手机一起叮叮咚咚,来自共同群聊的、各自好友的祝福和红包一起在下拉框排排队。
刚刚吵着要通宵的人,现在已经有点犯困,冯乐川现在是凭意志力在说话。
“新年快乐,男朋友。”
“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以后每年都要一起过,好吗?”
余年偏头蹭冯乐川的头顶。
又一束烟火在天空炸开,有点吵,冯乐川又迷糊着,他没听见余年的回答,或许也根本没有作出应答。
太困了,冯乐川说要回家睡觉。
刚走出沙发几步,冯乐川就被人从后往前拥抱上了。
一手横拦在腰上,一手斜攀上肩膀,像禁锢的枷锁。
余年低声在冯乐川耳边问:“不是说今晚都属于我吗?”
说完枷锁的力道就加重了几分。
这是余年第一次主动开口,要求留住冯乐川。
冯乐川一手抚上余年的侧脸,一手覆上腰上的手说:“是。”
余年虽然把人留住了,却也没明说留下来要干什么,毕竟还是个未成年,冯乐川也没怀疑过他会动机不纯。
进度条拉到开始,背景音的鬼片又被放了遍。
言而有信的人立刻给好姐姐发了个大红包,并拍了照放着鬼片的电视过去。
好姐姐回复OK,表示知道。
在冯乐川快要枕着余年睡着的时候,一阵突兀的“咕噜”声煞了风景。
冯乐川迷瞪着眼,拍皮球一样去拍余年的小腹:“你饿了吗?”
“年夜饭没吃饱?”
一阵沉默,冯乐川的手被余年扯着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这话应该问你自己。”
手下传来细微震动,肚子又叫了声,冯乐川抬眼看向余年,略显尴尬地说,“好像是有点饿了。”
一阵翻箱倒柜,余年从厨房翻出来一包螺蛳粉,和一把挂水面,让冯乐川选。
出乎意料地,冯乐川选了螺蛳粉。
余年惊讶:“不是不吃味道大的东西吗?”
冯乐川讪笑两声,指着包装袋好笑地说:“洋文的,产地广西的。”
“我偏要尝尝有什么不一样。”
螺蛳粉是余潇从西八区带回来的,说是怕过期了,要带回来吃掉……
像是为了给螺蛳粉正名,冯乐川辩解:“正宗的柳州螺蛳粉一点都不臭,只是酸笋的味道有点大,真的,相信我。”
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余年烧水、下粉、熬汤汁,冯乐川越看越满意,走过去在余年脸上吧唧一口,回到客厅又炫了几口零食。
等余年端着一碗没加辣椒油的螺蛳粉放桌上的时候,冯乐川觉得食欲瞬间减半。
指着清汤粉,冯乐川谴责:“为什么不放辣椒油?”
说完一手支着头,一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细小的缝隙。
“哪怕一点点也好。”
健康养生因子几乎是刻入骨髓,余年伸手把那个细小的缝隙合上。
“太晚了,吃太油腻会不舒服。”
认命地嗦了两口粉,冯乐川说:“鉴定完毕,是正宗的柳州螺蛳粉。”
再嗦两口,冯乐川又说:“好像味道有点不一样。”
余年问哪里不一样,顺势冯乐川把碗推给余年,邀请余年也尝尝。
在余年嗦粉的时候,冯乐川总结出不一样:“留过洋,镀金了,有金钱味道。”
结果食欲减半的冯乐川只吃了前面三口,并以让余年仔细品尝不同为由,骗人塞了半碗粉进肚。
最后实在吃不完的半碗粉进了垃圾桶。
凌晨一点,冯乐川捏着一颗沙糖桔自言自语,像在熬鹰也在熬自己。
“余年,你喜欢什么水果?”
没人回,余年人在厨房收拾碗筷。
“其实我最喜欢车厘子。”
“但是每次有人问我喜欢的水果,我都说我喜欢砂糖橘,因为家里人喜欢。”
“其实我最讨厌沙糖桔了,因为每次剥皮指甲盖都会变成黄色,还有一股难闻的陈皮味。”
“向全世界坦白其实我喜欢车厘子,还要等好久啊,久到快要失去耐心。”
宁静的夜里,在厨房收拾的人听到了几声细语低言,像呓语喃喃。
“余年,你觉得我虚伪吗?”
“虽然我整天都在笑,但是我一点都不想笑。”
“望江山三楼的人都很聪明,这个家需要一个装傻的人。”
“沿江一中13班需要的班长,要能力出众还要性格随和。”
“我第一次觉得,我每天都带着面具。”
没人回,余年站到了茶几边,打着手电在查看青梅酒的度数,酒精度12%,冯乐川喝光了半瓶。
余年把趴在桌子上的人扶到沙发上放好,就又听见冯乐川还在问:
“余年,你以后学什么专业?”
“为什么这么喜欢数学的人,最后学了医?”
“我想不明白,余年,为什么呢?”
给人盖毯子的手一顿,余年回:“没有为什么。”
低头在冯乐川的额头印上一吻,余年珍重承诺:“新年快乐,年年都有余。”
烟花响起的时候,他在重复冯乐川没有听到的答案。
事事有回应的人,不可能没做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