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长假回来的第一天。
13班的人正在教室扮演小剧场。
演员是那群去吃烧烤的人,观众是那群没去吃烧烤的人。
有人拍桌而起:“大胆!”
“竟敢安欺君罔上!”
另一个人接着说:“你当我看不出来这是白水吗?”
底下啪啪鼓掌哄笑。
冯乐川一进教室,围观的人立刻作鸟兽散。
在各大群聊的友好提醒下,冯乐川多多少少捡起了一些丢失的片段。
虽然有点丢脸,但是冯乐川觉得挺好玩的,原来自己潜意识有个皇上梦?
就是因为当事人的纵容,小剧场在课间已经上演好几场了。
指关节敲敲桌面,冯乐川像没事儿一样,笑着求饶:“求你们别调侃我了。”
“放过我吧。”
班上有人回:“都怪陈凌云招待不周,让班长一个人喝醉了。”
有人附和:“没错!”
“下次大家一起灌陈凌云!”
“下次演陈凌云的小剧场!”
刚到座位坐下,丁香就通过监控喊课代表去领新的周考试卷。
余年望着监控的红点,戳冯乐川的胳膊肘:“有个问题。”
“你说。”冯乐川侧身看余年。
“丁香不是相信能学生自治吗?”
余年昂首虚点监控:“怎么还安监控?”
前座的陈凌云正在奋笔疾书五一作业,听到余年这话,立刻转身,热心肠地解释:“这事可大有来头。”
“当全年级都笼罩在电子监控的乌烟瘴气之下时,我们13班秉持出淤泥不染的刚正之气,成了全年级坚决抵制监控的最后一道防线,嘿,我们就是不安监控,你能怎么滴!这一壮举引得隔壁14班的人嗷嗷大哭,扬言说要转班来我壮哉13……”
余年及时打断陈凌云地长篇大论:“说重点。”
陈凌云“哦”了一声说:“一是防火防盗、自证清白。”
“二是丁香叫课代表的传话筒。”
“之前的重点在一。”
“现在的重点在二。”
高一下刚分班不久,班费差点丢过一次。
难得见生活委员方梨在管账上出差错,她说:“今早下课有同学来补交班费。”
“补交完后,我就把所有钱用信封装着,放在了桌上。”
“然后我去上个厕所。”
“回来就发现不见了。”
新班级刚组成,正好是第一次收班费,丁香打算多收点。
每人50,合着2500,基本算是一笔巨款。
有同学问:“课桌、书包、课本都找过了吗?”
方梨点头:“都找了,没有。”
一阵思维发散,突然有人问:“有没有可能不小心放到同桌那边了?”
当时方梨的同桌是邓妤婷。
倒不是怀疑她,大家只是顺嘴建议她也找找。
邓妤婷属于班上沉默寡言,极少说话的那一类,当即摇头如拨浪鼓:“找过了。没有。”
有人问:“你们都找仔细了吗?”
邓妤婷过于自证清白:“肯定找仔细了。”
“不是我,我没拿班费。”
“我也没注意方梨桌上有没有信封。”
“我下课就去扔了一次草稿纸。”
“然后就回座位了。”
有人小声问出:“会不会,信封不小心跟着草稿纸,被扔了。”
没人回应,因为也有这个可能,大家只能祈祷别真是这样。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私下的猜忌也就开始了,那一个上午的课,邓妤婷都是哭着上完。
同时,一整个上午,教室每个人的座位都被翻了一遍,班费就像长脚了一样,凭空消失。
沿江一中每个班早晚都会做一次清洁,倒一次垃圾。
中午下课,冯乐川留下几个男生,组团去垃圾集装箱,翻垃圾。
集装箱的垃圾有班级的,也有厕所的,各种味道混杂。
再加上是一上午、三个年级的垃圾混在一起,工程量可想而知。
本不打算考虑最坏的情况,但是整个班都没找到,下午的垃圾只会更多,明早的集装箱又会被清空。
好像只有中午是最佳时机,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只要是有一点可能,冯乐川都想试试。
万一就找到了呢?
陈凌云左手袖子捂鼻,右手握着个棍子在垃圾桶掏:“班长,真的会在这里吗?”
“呕,好臭。”
“我先吐为敬。”
王玉宣不知道从哪里找的个医用口罩,戴着口罩闷声问:“我也是说。”
“能找到吗?”
……
百灵运双手举手机闪光灯照明,一脸生无可恋:
“你们还要找多久?”
“我手软了,来个人换我下。”
冯乐川接过百灵运手上一个手机:“你们休息会吧。”
“我再找找。”
听完,陈凌云跑出老远,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回头见冯乐川没戴口罩,也没用袖子捂鼻子,疑惑:“我的川啊,你没嗅觉了吗?”
冯乐川不回答。
隔了好久,冯乐川突然“呕”了一声,左手搁到右肩,低头猛吸一口校服外套,才回答陈凌云:“在憋气。”
突然右手上的棍子翻到一摞白纸,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笔记。
心思一动,冯乐川隐隐有点期待。
小心地把白纸掀开,下面居然是一个牛皮纸信封。
用棍子戳它,鼓囊囊地像是塞满了东西,直觉告诉他应该错不了。
扒拉过一点草稿纸把信封盖一下,但是又能一眼看到信封露出的一角。
冯乐川转身招呼:“陈凌云来替我下。”
陈凌云爽快答应:“好,这就来。”
果然默契还是有的,陈凌云很快就发现了信封,并且半个身子探进垃圾桶,毫无包袱地用手把信封捡了起来。
拆开信封就看到红艳艳的毛爷爷。
一群人高兴坏了,急匆匆给班群发喜报。
陈凌云突然暗戳戳地把手臂搭上冯乐川的肩:“你不会是,找到了,故意把功劳让给我的吧?”
搭冯乐川肩的手是捡信封那只手。
冯乐川膈应极了,往旁边走了一大步:“没有,还没那么高尚。”
“是你自己翻垃圾找到的。”
“还有,警告你离我远点。”
其实冯乐川是单纯洁癖不想捡,找陈凌云来代劳下。另外他也觉得谁找到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了。
既然冯乐川都这么说了,陈凌云也就没怀疑,开始毫不自谦地对外宣称最终是自己找到了班费。
“所以,丁香就觉得还是安监控比较好。”
“还想前后都安一个。”
“想到后背会顶着个监控,我们就心凉。
“丁香被我们劝了好久,才放弃后面也安一个监控的想法。”
“余年,你知道吗?”
“当时那个垃圾场臭得我中午都没食欲了。”
“幸好,班费最后给我们找回来。”
“我女神为了感谢我,连着帮我带了一周的早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年说了一句“这样啊”算是简单回应了陈凌云,接着看旁边的冯乐川。
不知道从哪句话起,冯乐川就已经开始走神,盯着监控的红点,正眉头紧锁。
刚刚余年问他监控的来源,他竟然不知道原因,脑子搜刮不出一点印象。
陈凌云刚刚讲翻垃圾找班费,他也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为什么叫邓妤婷女神?”
见两个人都盯着自己看,冯乐川抛出一个疑问,表示自己也在听。
这属于陈凌云的情感问题,应该也从来没给冯乐川说过原因。
所以冯乐川只知道他突然喜欢邓妤婷,并叫人家小姑娘女神这一结果。
对面陈凌云涨红了脸,突然把凳子移到冯乐川的桌边,躬着身子,小声问:
“你记得找完班费后,有次中午放学。我们一起回家吗?”
时间间隔过于久远,中午放学一起回家次数太多,冯乐川尴尬:“呃…”
再对上陈凌云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寻求赞同的眼神,冯乐川打算骗一骗他。
但是旁边的余年低声笑出了声。
桌底下,冯乐川拍了余年一巴掌,最后还是选择了诚实守信:“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是真不记得了。
旁边余年又笑了一声
久到真相大白,冯乐川也是后知后觉,原来这声笑里包含自嘲。
陈凌云反应过来:“哎,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天我下楼梯的时候,我书包拉链没关。”
“你知道我书包里面装的什么吗?”
“你知道吗?”陈凌云双手锤桌,语调激昂、表情狰狞。
“装了一颗篮球!装了一颗篮球啊!”
“被步高、丁香什么的看到了,绝对要给我缴了。”
“然后,我的女神,从天而降。”
“她站在楼梯上面,从背后叫住我,说'陈凌云同学,你的书包张着大舌头,在吃乔丹。'”
“当时她是逆光站着的,我就第一次发现,她特别、特别漂亮,然后…然后,我就…”
“你们懂那种感受吗?”
“我觉得我就要坠入爱河了。”
看冯乐川和余年一脸淡定,陈凌云的分享欲瞬间减半,不屑一顾:“就知道你们不懂。”
等陈凌云说完,余年也才插嘴:“逆光是看不清楚…”人脸的。
冯乐川赶紧捂住他的嘴,打圆场:“他说他突然想到一个手机广告词,逆光拍摄也清晰。”
手心覆盖之下,冯乐川能感受到余年嘴角上扬,在偷笑。
冯乐川觉得这人真嘴欠讨打,能平安无事长这么大,也是个稀奇事。
读报时间的上课铃响起,冯乐川催:“你作业赶完了吗?”
陈凌云惊,飞快转回去:“都怪你们,要我陪你们聊天。”
“真是浪费我时间。”
冯乐川瞪大眼睛,趁陈凌云还没转过身,给他胳膊上抡了一拳。
“劝你把主语和宾语换一下。”
“谁陪谁聊天?”
陈凌云嘿嘿笑两声,就算是把这事掀过去了,感觉余年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打转,冯乐川拿起一本红皮的教辅,格挡住他的视线。
“看我干什么?”
余年把红色教辅拿开,单手撑头,继续盯人:“好问题。”
“你不看我。”
“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所以,你为什么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