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乐川乐意至极。

两人先是打车去商业中心，一人端着一杯奶茶出来，余年的拿是纯茶，冯乐川拿着的是珍珠奶茶粥。

再是到达电瓶车一条街，两人准备从电动车一条街的街头扫到街尾。

“你会骑电瓶车吗？”冯乐川走进第一家卖两轮电瓶车的店，转头问出关键问题。

余年回复，“可以学。”

那就是还不会。

冯乐川还在物色顺眼的小电瓶，听到这话头也不转地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走向一辆通体黑色的小电驴，前后轮胎都有一圈红色的橡胶装饰，像风火轮。

他觉得这种沉闷中带着点张扬的东西，很像余年。

如果用什么来物象余年，那应该是死火山，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爆发。

一眼看中这辆车，也有点私心。这一款和自己那一辆很像，一黑一白，还挺像小情侣的把式。

低头捏捏车把手，冯乐川装随意地问，“那你满16岁了吗？”

他一直不知道余年的生日，也从来没听谁说过。

自己喜欢余年这件事，也一直没向谁说过。

因为觉得没有结果，也就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他自己也疑惑是什么让他默默无闻地坚持这么久。

余光里，余年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才点头，又发现冯乐川没看他，才回答说：“满了。”

冯乐川坐上被他盘查了好久的黑色小电驴，插上钥匙，扭开把手，把车骑到店前的空地，小幅度地绕了一圈。

“我觉得这辆车还不错，车身适中，转向灵活，刹车性能也还不错，你可以……”考虑一下。

“那就要这个。”余年打断了冯乐川的推荐。

冯乐川有点意外，这么爽快？

他看见余年的眉头又皱在一起，过了大概3秒，听见对方说：

“那么委婉干什么？”

“你可以试着大胆点。”

冯乐川呆住了。

一旁跟着的老板来劲了。

老板双手交叠在身前，笑眯眯地轮流看两人，估计在思考谁买车。

“现在开学优惠，这辆车现在只要6666，心动不如行动，早买早享受。”

见余年真的准备掏手机付钱了，冯乐川停好车，快速走过去按住他的手，也笑眯眯地回老板，“老板，你也说了开学季，没有优惠活动吗？”

或许是来自对本地人的直觉，老板用方言和冯乐川迂回。

“哎呀，小朋友哦，这已经是最低价啦，我们都是官网统一价格滴。”

冯乐川也跟着用方言回复：“老板，少点钱多点口碑不吃亏哒。”

“如果我们觉得骑着不错，也会推荐其他同学来买噻。”

这是余年第一次听见冯乐川讲方言，句句都有语气词，抑扬顿挫像唱歌，有点像撒娇。

但是两人没谈拢。

“反正这里有这么多店，我们去其他家看看。”冯乐川拉着余年就要去下一家店。

老板在后面追着喊，“唉唉唉，小朋友，给你打点折，打点折，打八折！”

冯乐川脚步不停，已经踏进了对家的门。

老板继续挽留，“别走，别走，打五折，打五折，成不？”

冯乐川把脚抽回，转身晃了晃手机，“你确定？我录音了哈。”

哎呀，打骨折都比这折扣干脆，老板想反悔了。

冯乐川一边向旁边的人使眼色，一边摇着头带点遗憾地说，“虽然车满意，价格也满意，但不是我买车。”

“还是要看付钱的人怎么说。”

手被晃了晃，冯乐川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按着余年的小臂，抓着对方的手像被烫了一样，飞快收回。

手无处安放，想找个冰的东西降温，最后手指捏到了外套的拉链头。

没事找事上下地滑动拉链锁头，冯乐川看着余年直接用行动表明态度。

进店扫码付款一气呵成，不带一丝犹豫，看得冯乐川直咬牙。

因为他觉得有点草率，应该货比三家，找到最合适的，再做决定，把问题推给余年，更希望他说自己不喜欢，这样就可以委婉地拒绝老板。

怪自己眼色没使明白。

冯乐川一言不发地开着新车，载着余年，直到车停在楼下车位后，才开口：“你现在要先学一下吗？我可以帮你扶一下车尾。”

回答冯乐川的是一个问句。

“你不高兴？”

其实余年真的买了他选的小电驴，是挺开心的，但是冯乐川有点担心，是不是自己左右了他的喜好，让他是出于礼貌才选择了这辆车，极端的两面情感对立，冯乐川觉得自己矛盾极了。

冯乐川不说话，只摇头。

余年也不说话，只盯人。

败下阵来，冯乐川又点头，“是有那么一点不开心吧。”

余年不理解：“为什么？说说看。”

“可能有点矫情。”

“你是真的喜欢那辆车，才买的吗？”冯乐川选择坦白。

“是，也不止是。”余年回得模糊。

没听懂，“嗯？”冯乐川遗憾着发出一声语气词。

“因为是你选的，相信你。”余年突然四处看风景，话却是对着对面的人。

冯乐川是一个很简单纯粹的人，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藏都藏不住，一把揽过余年的肩，“好好好，那现在就去学车，早学会早上路。”冯乐川的语调都是飞扬的。

余年：“上路？”，冯乐川赶紧收回余年肩上的手，双手像雨刮器一样摆。

“不是这个意思，呃，早学会早独立，诶，也不是说你之前不独立，早学会早自己骑车上学…”

冯乐川要哭了，“也不是说你是累赘的意思。<(ToT)>”

拉住冯乐川的手，暂停他的动作，余年笑着说，“请你闭嘴吧。”

将小电驴骑到小区旁边的公园，现在正值饭点，几乎没有行人，是练车的绝佳时间。

冯乐川说：“骑电动车最重要的就是把握平衡，要受力均匀…”沉默一瞬，突然有点担心余年已经在给电动车受力分析了。

“反正像骑自行车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它用电。”

余年锐评，“废话。”说了当没说，随后自己钥匙插孔，旋扭半圈，直接实践出真知。

“你车把别一下子转太满，慢点开。”冯乐川在后面隐隐担忧，“要不我帮你扶着点？”

“别，你抓不住。”余年说完就骑远。

先是蜻蜓点水，余年骑行的速度不超过10迈，再是循序渐进，显示屏上的速度已然超过20迈，无师自通。

余年的背影越变越小，最后直接消失在拐角。

一阵思维发散，冯乐川远远地望着余年消失的点。

抓不住的，不论是车，还是人。

不论是现世界，还是虚拟里。

突然觉得很累，冯乐川直接蹲在了地上，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却不想是曲径通幽，前方是死路。

无力与无望，像大脑短暂缺失的血液，注铅一样地灌在下半身。

橡胶轮胎碾过水泥路发出声，一阵滴滴声将冯乐川的思绪拉回来。

今天是个艳阳天，此刻正夕阳西下，光渡在骑车的人身上，一圈橘红色的光晕里，发丝都飞扬着各有角度。

载回来半个夕阳的人，停在了冯乐川的旁边。

偏偏这人又不那么浪漫地开口，“蹲路中间干嘛，你要碰瓷我？”

“那你赔钱。”冯乐川假笑得灿烂，愉快地伸出手。

叮咚，冯乐川的手机震动一下，余年给冯乐川转账3333。

冯乐川一阵无语，要站起来骂人，结果蹲太久，脚麻了。

一阵眩晕，情急之下抓救命稻草，抓住了余年的腿。

余年正准备放手机，手没握把手，刚刚停车也没蹬脚架，靠双腿支撑着。

所以新车还是没逃过被摔的命运，连人带车，摔成一团。

准确地说，是冯乐川不小心动了车的支撑点，余年不小心扑倒了冯乐川。

肌肤相贴，余年的头磕在冯乐川的小腹上。

怕给人压痛了，余年赶快撑在冯乐川两边，企图说点缓和气氛，“真碰瓷我？”

冯乐川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后退着拉开距离，“谁让你炫富？”

扶起电瓶车，蹬好脚架，余年一边揩手上的灰，一边看冯乐川，“怎么，你仇富？”

“有点，可能因为我比较穷。”冯乐川转成坐在地上，伸手去扒余年的裤脚。

“有事说事。”

“别动手动脚。”余年带着调侃，挪了一步，躲开那只爪子。

刚刚那一摔，冯乐川除了屁股有点痛，其余没啥事，但余年几乎承担了电瓶车所有的伤害，小腿被整辆车压着，应该是重灾区。

冯乐川在对方小腿肚轻轻拍了一巴掌，并发现对方倒吸一口凉气。

“关心你啊。”

“难道你觉得我对你另有所图？”

是玩笑，也是试探。

余年没回答，倒是一把拉起冯乐川，“没事，应该就青了点。”

并催促：“快回家，估计晚课要迟到了。”

回家后，拿上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冯乐川出门就去敲对面的门。

门开后，冯乐川有点不确定地问：“会用吗？就喷一喷，再揉一揉。”

又建议：“你要不现在就用？”

行动派立马蹲下，准备去掀裤腿。

余年被吓得后退一步，拿上冯乐川手里的药，嘭的一声关上了门，背靠在门上，发微信。

【@：谢了。】

【另外你能笑得小声点吗，这门不隔音。】

看完消息，冯乐川靠在门外侧说：“不好意思啊，我尽量。”

本来学会了小电驴，余年想尝试载冯乐川，但以余年是伤患为由，冯乐川拒绝了，最后还是冯乐川载的余年。

其实也是不放心，才学会第一天就到公路实践。

余年进16班教室才发现，冯乐川25min前发了两条消息。

【冯乐川：帮忙选车=请喝奶茶。】

第二条引用那笔转账，并配文：

【冯乐川：陪练费=医药费。】

看完消息，余年也回：

【@：本来就预算这么多买车，结果意外省下一大半。】

【多的钱给老板，不如给你。】

消息发过去10min也不见回复，余年疑惑地将手机按熄屏放回书包，按冯乐川有问必及时答的作风，这很反常。

幸好，万事通的同桌李仁，解答了余年的疑惑。

“余年，听说冯乐川开学考没考第一，而且考得还有点差。”

“你们关系这么好，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这还没上晚自习就被班主任请去喝茶了，你说他班主任会不会让他立个军令状才准走？”

“另外他们班的万年老二也终于上位了。”

“你觉得……”李仁小嘴叭叭不停。

余年还没听完就从后门出去。

李仁赶紧拉住，“哎，你去哪？还有5分钟上晚自习啦。”

“去找老王喝茶。”余年的声音跟人一起消失在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