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冯乐川。

手上拿着件红白配色的衣服，等在后门。

是来找人的，但是人好像有点心虚，看了一眼余年就低头，没有对上余年的视线。

冯乐川黑色棉服敞开着，能看见里面的穿搭，是一件白色衬衫和红色礼服外套。

应该是下定决心，冯乐川终于又抬眼对上余年的视线，“一会儿开学典礼你没有校服，要穿我的吗？”

“那你呢？”余年问。

“我穿礼服，用不上这件。”冯乐川答。

接过外套展开，余年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的衣服和冯乐川穿着的衣服同色系，同风格，也同校徽。

“好，谢谢。”跑这么远，就为了来送校服？

好像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余年只说了答应和感谢。

“我先回去了，再见。”冯乐川说完转身。

“嗯，再见。”余年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倒是在旁见证全程的李仁疑惑，“王中王不是说你可以不去吗？”

冯乐川的背影僵了一下，转身犹豫着，“那我拿回去？”

“不用，有校服就去。”余年一句话回答两个人。

突发奇想，余年问冯乐川：“你是不是第一节课下课来过？”

冯乐川眨了一下眼，“对，但是你们班主任坐讲台上。”

“他也正好教我们班物理，我就没喊你出来了。”

“不行，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冯乐川先是低头看表，再快速说，来不及听回答，一溜烟就跑。

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太快，时针分针的分布啥也没看清。

他是跑，也是逃。

一口气跑到操场讲台旁边，他才放松地大呼气。

捂着发烫的脸颊，懊恼地想，最近怎么总在干蠢事，这么上赶着会不会太唐突了？

冯乐川要在开学典礼做学生代表发言。

他不需要去操场集合点人头数，只要提前在讲台边等流程就好。

这样想，他反而是时间最充足的，只希望谎言不会被拆穿。

“你居然认识冯乐川。”李仁带路，一搭没一搭的和余年聊天，用的是陈述句加了点感叹句成分。

“算邻居吧。”余年斟酌着回。

因为外婆说过财产不能外露，更何况房产也是财产的一部分。

李仁抓住重点，“算？”

余年摆烂，“那邻居吧。”

李仁黑人问号脸，“算还是不算？”

“都算。”接着余年使出杀手锏，“你像夏天的蝉一样。”

后面“聒噪”两个字被留给了李仁自己体会。

孺子可教也，李仁体会到了。

但也只安静专心带路了一会。

走在塑胶跑道的时候，李仁说，“我以后都用陈述句提问。”

感受到余年眼神递来的刀子，李仁摆着手说，“放心放心，秘籍不外传。”

到得晚，李仁带冯乐川在16班最后面站定，盯着前面同学的发旋发呆，一阵鼓掌声响起又寂静。

直到操场的大喇叭说：“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13班的冯乐川。很荣幸能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余年这才抬眼看向讲台。

他面向讲台正中心偏左，仗着身高优势，他能清楚看到讲台上，和他正对着的演讲桌台和被桌台挡住一半的冯乐川。

“我的发言主要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总结过去，第二部分是分享学习方法，第三部分是展望未来。”

……

很常见的稿子，很平常的词汇，只是台上的人很敬业，说得很详细。

隔着人海，冯乐川的视线在正对面找到落点，台词太多，记不太全，余年也只记住了一句。

“最后祝你轻舟快船，好过春山。春风得意，看尽长安。”

冯乐川用的是“你”，不是“你们”，也不是“大家”，后面跟着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一阵调侃起哄的声音。

按照流程结束，操场上的人四散走开，余年慢悠悠走到操场外围，在一截断掉的铁丝网上取下挎包，这是刚刚出教室的时候跟李仁学的。

手机在包里振动，余年低头看，是冯乐川发来了微信。

【冯乐川：你在哪？】

还没来的及回，对话框又弹出一条。

【你转身。】

转身就看见对面那人笑得眉眼弯弯，一只手揣在棉服口袋，另一只手将车钥匙转出残影。

像是故意的，一步一步走进后，冯乐川微微抬头问，“怎么不说话？”

余年也笑了下，带着一丝无奈：“不知道说什么好。”

跟着冯乐川饶到操场的背后，进入一段下坡。

路的两边有不少仿真松造景，只不过黄山松的招财枝干断了一截，附石崖柏附着的岩石缺了一角。

还有不少盆栽花卉含苞欲放。

冯乐川回头看到余年站着不走了，开玩笑，“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见余年真的后退一步，冯乐川觉得更好笑了。

上前一步解释：“这里可以到学校的后门，可以抄近道到我停车的地方。”

又想起什么有趣的，“这块叫下马威，你知道为什么叫这名字吗？”

懒得猜，也猜不着，余年摇头。

“因为坡抖弯大，下了坡就可以遇见教导主任查走读证。”

“只不过现在换上了人脸识别，来犯案的住校生就少了。”

“那这些呢？”余年偏头点了下那些盆景花卉，怎么看这些都不应该出现在学校里。

没人回，余年抬头才看见前面的冯乐川突然蹲在了路边。

冯乐川举着手机转头，回答余年的问题。

“你是在问这些花草吗？”

“之前’下马威’是一家花店的地儿，后来学校操场扩建，就给这块收购了。”

“不过花店老板好像遇到点意外，人走了，他的这些宝贝也没能带走。”

冯乐川的语气带了点悲凉和惋惜。

花儿们没了家，任凭风吹雨淋，只能野蛮生长。

慢步走进，余年看到，冯乐川的手机界面是照相机，他在给一排搬家的蚂蚁拍照。

听到他小声说，“明天又要下雨了。”

幸好沿江一中的行政效率够快，余年顺利通过人脸识别的门闸。

路过后校门一长排的店。

只有第一家叫“如初”的店，此刻大门紧闭。

两人在三楼分道扬镳，各自进了家。

月逢春闷闷地坐在沙发上，等余年站到她面前挡住了视线，她才回神。

“啊，年年回来啦。新学校还适应吗？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发生什么了吗？”

“怎么不高兴？”余年在外婆旁边坐下，替她将碎发拢到耳后。

外婆双手握住余年，眼睛带着泪花。“没事，就是人老了，听不得生离死别。”

“今天听到一位朋友去世的消息，以为能赶上见最后一面，结果人家头七都过啦。”

余年抚外婆的背，沉默着安慰。

旁边的林姨招呼着吃饭，打破了客厅的悲伤气氛。

林姨是前几天来的的阿姨，负责家里面的卫生和做饭，没事的时候和外婆遛弯。

林姨是个百事通，各家长别家短的，林姨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

“听说那个老爷子，还是来买花的客人发现的，发现的时候人都僵了几天了。”

“也没个老婆孩子料理后事，还是政/府出钱帮助，想着也怪可怜的。”

或许是太巧合，余年莫名联想到了“如初”的老板。

“林姨，好好吃饭。”余年给外婆夹了一块肉，从林姨第一句开始，外婆就又开始发呆了。

食不知味地结束一顿午饭，余年开始了他的自学。

度娘、字母视频倒是能解决几页折角，最后书翻来覆去几遍，也还剩下2页，有课文里面的原文，也有1道课后练习题。

是自己阅读理解能力变弱了？还是这本选修有点难？再不济，是自己变笨了？

余年想着，绝对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可能下午真要去一趟办公室了。

但是下午没去成，因为敲门砖要敲的门，先敲了另一扇门。

手机在桌子边振动，微信绿标出现红点。

是冯乐川先开口问的。

【冯乐川：你原本学校的进度和这边能接上吗？】

【@：和平行班的进度基本一致。】

言下之意，接不上壮志班。

不用猜，余年自己肯定也不甘心，在暗暗较劲。

【冯乐川：你现在难在了哪科，选修几？】

余年只回复了物理和一个数字。

好心点破一个事实。

【冯乐川】：你真要庆幸没来凌云班，我们这本书已经学完了。

只觉得脑袋疼，接下来的消息更令人头疼。

【冯乐川：我们每周五、周六会周考，这周是开学考，你……还有4天。】

4天自学4门，余年觉得闭眼就能看见天堂。

但是没关系，之前又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还遇到过比这更糟糕的。

转学直接考一套期末试卷再分班，所以沿江一中只看之前的成绩分班，已经算仁慈了。

热心肠的冯乐川发来一条语音：“你有什么不懂的吗，可以问我，我很厉害的！”

余年看到这句心情稍微好点，也随性回了一条语音：“我也第一次见在我面前王鹏卖瓜的。”

就算余年撤回得再快，冯乐川也还是听到了。这句话到是让冯乐川挑了一下眉，心想不愧是余年。

故意拆穿他，冯乐川也发语音：“撤回什么，我都听到了。”

后面再跟了一句，“我先学了，就先厉害喽。”

因为闭眼就能看见天堂的人，还有冯乐川。

工作和文科打交道7年的人，现在突然来考试？这个世界癫了吧？

自从发现这里梦是个连续剧，他也可能要经历开学考，所以他早早就开始预习+复习，未雨绸缪，所以是先厉害了一下。

“好的，谢谢。”余年回完语音，就将课本折角的拍给冯乐川，顺带问了一下自己疑惑的点。

隔了一会儿，冯乐川先是发来一个54秒的语音，再是一句5秒的。

54秒的有解惑也有提醒。

“感生电场和闭合回路有没有关系？没关系，因为这算是变化的磁场的一种属性，和闭合回路没有关系，闭合回路只和感应电流有关……”

“哦对了，楞次定律那里有个口诀，我觉得很实用，你可以记一下。”

“增反减同，增缩减扩，来拒去留。你可以翻一下蓝色封皮的那本教辅，好像在37页。”

……

5秒的是：“好快，你已经学到这里来了吗？”

是震惊也是惊喜。

两人又断断续续地聊了很久，大多是一问一答。

当余年终于问了一句：“你有午休习惯吗？”

冯乐川那边没了音，余年等了5分钟，敲了一个“？”

也按灭手机，准备再刷一会题。

刚刚冯乐川圈了几道题，是学校统一发的配套练习题，余年正好带回来了，有仙人指路，倒是给他节省了不少时间。

又过半个小时，冯乐川发来一条消息。

【冯乐川：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

聊天界面上，余年回：

【@：猜到了。】

谁懂，我还真的去翻了高中物理课本。（希望不会误人子弟，如果知识点有误，欢迎大家在评论区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