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摘下头盔还给冯乐川，说了一句“谢谢”后，转身就走。

这人明明没戴口罩也声音闷闷的。

见前面那人没有一丝要等自己的意思，冯乐川匆匆停好车快步追上。

“你午饭是回家吃吗？”

“你放学怎么走？”

话抛出去了，但是没人接，冯乐川潇洒留下最后一句就超过余年往前走了。

“放学一起走吗？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送佛送到西，送来了还要送回去。冯乐川自己说服自己。

余年望着冯乐川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复杂，这人为什么这么热情？难道这是沿江的风气吗？

余年厚棉服的帽子可以御寒，天还没亮也不用担心遇到交警，不喜欢粉色、有点洁癖的的人还是戴上了那个头盔。

冯乐川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热心过了头。

看到余年在热闹的餐厅吃着一个人的晚餐。看到余年在温暖的房间坐在孤零零的沙发。看到余年在冷清的路口等着有车来的电话。

冯乐川有点难过。

他好像总是与环境格格不入，他似乎总是孤独的一个人。

所以他总是想和他说说话，想闯进他的生活。

敲响四楼办公室的门。余年来找班主任拿剩下的课本，也等班主任领自己去教室。

现在是晨读时间，要去教室巡逻的老师都去了，没去的老师也在低头备课。

所以背对大门，面向窗户的王中举显得格外突出。

这是16班的班主任，昨天见过，是一位临近退休，教物理的男老师。

余年喊了声“报告”就走上去，“王老师好！我是余年。”

言简意赅地自报家门。

王中举转过身，拿起桌子左上角的课本，递给余年，笑眯眯地说：“余年同学来这么早啊。”

余年摸不清楚他是说自己来的迟还是来的早。

王中举又说：“我以为你要等开学典礼结束了再来内。”

余年语塞，那就是来早了。

昨天教导主任只让自己按作息表上课，没有说可以等到开学典礼结束后来。

更何况他不知道今天有开学典礼。

“还好，不早。”余年干巴巴地回。

“余年同学，我看你成绩挺好的，咋想着高二下转学。”

昨天在教务处的老师们也问了这个问题，余年还是相同的回答，“户籍在这边，要回来参加高考。”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中举没搞清楚状况：“现在的政策好像是，学生在外地读满3年就可以在外省参加高考。”

答案显而易见，余年不想回答，但好像不太礼貌，最后还是答了

“因为在哪都没读满3年。”

“好的，了解了。”王中举转移话题，又断断续续聊了一会儿别的。

好像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王中举拿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保温杯，就着热气嘬一口，再侧身呸呸茶渣。

“走，现在带你去16班教室。”

带着保温杯，带上余年，走出办公室，一个拐弯，就到了16班的后门。

似乎觉得带新同学走教室后门不太好，又后退着让余年也转身，穿过几扇滑动玻璃窗，来到了教室前门。

叽叽喳喳的16班同学在两人进后门时就安静下来了。

王中举先是环视一圈教室，再点名最后一排一名男生，“你课桌上怎么没有书？”

男生低声辩解，“这才开学第一天，有什么好读的。”

王中举没听清，但是猜到了，“不要以为是开学第一天就可以懈怠。”

“语文的必背古诗文背牢了吗？英语必备3500个单词记全了吗……”

男生拿出一本语文必背古诗词，先是封面朝王中举拜一拜，再说道：“别骂了别骂了，要读了要读了。”

王中举气笑了，“正事没做，梗倒是一个不落。”

再喝一口茶水，往讲台边让让，“我们班来新同学了，大家都知道了吧？”

来转校生的消息早走露风声，大家甚至已经得到小道消息，进16班、是男生、关键是长得高、人还帅、成绩还不错。

刚开始晨读，大家就已经开始激烈讨论了。

“大家鼓掌让新同学讲两句。”说着就拐出教室接起了电话。

一阵掌声像潮起又潮落，余年在讲台上拿起一只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余年”

是工整的正楷，他写自己的名字还勉强看得过去，写其他的字只能说能看懂。

至少比不上冯乐川留给自己的小纸条，后者的字苍劲有力，笔锋流畅，透着一股不受拘束的劲儿。

接着，他平静地看着教室正对讲台的挂钟，“占用大家3分钟，有问必答。”

台下一片寂静，没人提问，大家被这种新奇的自我介绍惊住了。

没人问，余年也不催。

在还有1分钟的时候，他才说：“课下我不会回答你们的提问。”

因为每个人都要回复一遍，很麻烦。

最后一排那个刚刚桌面没书的男生发言了。

“身高体重，报一下。”

不愧是有问必答，余年冷淡地回，“181.5，67。”

“星座？”

“双鱼。”余年答。

“有什么特长吗？”

“身高特长。”余年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了这句。

台下一群人锤桌狂笑。

“艹，还真被你装到了。”问问题的人只有170左右，但是坐最后一排。提问的人换个说法接着问特长。

“会什么乐器吗？”

“小提琴、钢琴。”余年答。

“你为什么高二下转学？”

“回来高考。”再次重复已经说了很多遍的答案，余年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听说你成绩还不错，差点进凌云班？”

“不错。”余年一个词回答的是两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生？替我们班的女生问的。”

“替女生们谢谢你。”余年的回答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第二排中间一个女生回怼他，“李仁，你自做什么主张，虽然我也确实想知道。”

又是一阵哈哈哈，尴尬的氛围算是彻底打破。

还有人想问，余年直接回：“时间到了，我自我介绍完了。”

接电话回来的王中举，就只听到最后一句。

结束自我介绍，因为个子高、不近视、刚好有空桌，余年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靠走廊，直接和李仁成了同桌。

余年刚坐下，王中举就招呼着开始晨读，声音要盖过隔壁班。

只有余年看着自己崭新的课本开始沉思，最后打开了英语书后面的单词表。

趁着晨读像菜市场。

李仁把他的必背古诗词立着挡住脸，头微微向余年那边侧，“年哥。”

“难听，别叫这个。”余年头也没抬地回，他觉得像年糕，不好听。

“余哥。”

“你咋没穿冬季校服，大课间是开学典礼。”

虽然余哥也不好听，但是余年重点放在了后面那句。

环视一圈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班上大多数人都穿着红白相见的校服，就算没套身上，椅背上也搭了一件。

“压榨员工也赶不出一套吧。”余年的眼睛盯着单词，嘴上冷漠地回。

“哈哈哈，兄弟，你好幽默啊。”

“一会儿你去给王中王说一声，不去了。”李仁出主意，接着怪叫一声，“艹？谁？”

王中举外号王中王，这年头好像每个老师都有个代号，但是余年觉得还挺贴切。

瞄了一眼李仁肩上出现的手，余年觉得大事不妙。

李仁的头又挨了一巴掌。

“骂谁呢，在讲什么，要不要上讲台讲两句。”王中举的声音在李仁背后响起。

刚刚还在前门，怎么这就到后门了？这老师怎么还瞬移？

“王老师，我没讲小话，这可是大话。”

“新同学没有校服，开学典礼的班级风貌检查可是关系到优秀班集体评选啊！”

最后直接挂钩你的奖金，但是最后一句李仁没说出来。

王中举一拍自己的脑门，“哎，还真忘了这茬。”

“你一会呆在教室就好，不用参加开学典礼。”

余年点头说好，继续低头看书。

接着王中举又在催李仁晨读，“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快点给我读书。”

李仁忙不迭随便翻开一页，“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声音拖沓，语调平淡，有气无力。

王中举不满，“声音怎么这么小，没吃早饭吗？”

为了表示自己吃了早饭，李仁声音一字儿盖过一字儿，再来了一遍：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接着转头看余年，眨巴眨巴眼。

每周一的第一节是班会课，主要是讲一些安全事项，以及本周重点事件安排。

这周班会主要讲现在是高二和高三过渡的关键期，很重要。

关键期年年都在提，所以年年都重要。

说得不多，直接开始提前上第二节课，正好是物理课。

翻开物理课本，余年才发现沿江一中的进度已经到课本的一半，现在在讲磁场。

虽然报道的时候步高、王中举一再强调，没学的要尽快补上，不懂的要去办公室问，甚至邀请他搬凳子到平行班旁听，不过余年婉拒了。

但是真正迫在眉睫，余年还是觉得事情有点严峻。

想着自学课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不了去看网课。

经常转学，每一个地方都没呆满过三年，如果不是成绩很难让人忘记，估计都没多少人记住他。

他不习惯向外界寻求帮助，因为不熟，也没人上赶着来帮助，因为不熟。

他早就学会了自力更生。

听了一会儿天书，余年戴上耳机开始自学。

先是逐字逐句的阅读课本，看不懂的地方划一下，再把页脚折起来。

“感应电流具有这样的方向……这就是楞次定律。”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课堂的保质期也延长了。

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余年的视线跨过半个教室，看向窗户，窗外有棵茂密的黄葛树，暗绿的树叶被阳光勾勒出金边，明明是个艳阳天。

雨声是从耳机传来的，刚刚是一首收录雨声的纯音乐。

为了隔绝外界、为了让自己静下来，余年把音量开到了最大，声音大到他没听见下课铃。

刚刚还坐得规矩的学生，现在已经倒下一大片。

隔办公室近，就几步的距离，王中举也懒得回办公室。课间也在讲台上坐着，正双手架在讲桌上看报纸。

看到报纸大大的标题，《沿江一中校报》，余年微微挑了挑眉。

沿江一中好像有点东西。

靠近走廊这边的窗外，有人嘻笑打闹着路过，也有人在张望着往教室里窥探。

余年没有那个自觉去问：“同学，你找谁？”耳机音量调低点，继续奋战。

再经过一节物理和一节语文，大课间的铃声终于响起。

语文课还是要听的，一是记一下老师的脸，二是熟悉一下老师的上课风格。

一节物理课加半节班会，余年读课本的进度赶上了新课，收获了8页折角，尝试着做了10个课后习题，正确率还看得过去。

伴随一阵座椅刮擦地面的声音，穿校服的人结伴去操场，没穿校服的人也开始套校服外套。

前门有刚出去的同学又进来，“余年，有人找。”

其余人惊讶，新同学才来第一天怎么就有人找，余年自己也惊讶。

就近从后门出，前门找的人也来了后门。

新同学怎么才来第一天怎么就有人找呀~（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