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怎么有两个刘小蕙？”
温齐看了看章序，又看了看一旁笑着的小女孩。
脑中顿时升起一个惊悚的答案。
章序悄悄挪了挪，手却已经连成一个姿势似乎要做什么。
不料却激怒了女孩，她一步步跑过来，章序连忙出手挡住，隐入门后。
小女孩摸索半天找不着，似乎怔怔地出神，然后突然笑了，“你们……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吗？嘿嘿，我喜欢！”
章序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女孩，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耳边传来低低的垂笑，“你在干什么？”
章序没搭理他，只用手捏了个诀，那复杂的符文顷刻间盈满金光。
突然，屋里竟然窜起了火苗，他那诀来不及打出去，就被一声咳嗽带得熄灭了。
而后飞速蔓延，烟尘弥漫间，章序只听耳边一阵噼里啪啦，然后就是女孩凄惨的哭声和求救声。
“火！爸爸救我！我不想死！”
火势渐渐大起来，火舌肆虐地舔舐着女孩，烧焦味顿时横冲直撞入鼻尖，她的嘶吼声愈发大。
“怎么回事？序哥！”张庭吓了一跳，差点从鱼缸里跳出来。
章序呼吸急促，“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导致故事线推进了！”
他突然瞥见那冰箱旁插满数据线的插排，已经被烧得面目模糊。
“该死！”
章序暗骂一声，手刚要连诀，脚却被什么一绊，顿时头重脚轻，章序只觉八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他刚想挣扎着爬起来，脚上却突然一顿，像是有人握住他的脚。
章序不知她是怎么抓住自己的，刚想反抗，手却突然停住。
“要跳下去，跳下去就不会被烧死了……嘻嘻！我真聪明！”
忽而女孩神色动了动，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章序，从喉咙里压出一声极低沉的笑，“你该去死了！”
张庭下一秒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只见那女孩抓住章序，竟直接划开窗户将他推了下去！
被扔下去的章序本人极速地在半空中下坠，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沈五心神一震后发出的呐喊。
似乎喊的是……“章序”！
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自己好像也没告诉过他吧？
章序这么想着，手却没停，下一秒，他的本体就从女孩身上抽离开来。
他向楼上窗户上飞去，迎面却撞上同样脱离附身物的沈五。
“沈先生，你下来做什么？”
“你刚刚为什么不反抗？”
沈五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似乎还带着两分愠怒，章序神色沉了沉有些不悦。
像是察觉了他的不悦，沈五敛了敛神色，“接你上去。”
楼下救护车和消防车都已经楼下待命，一中年人姗姗来迟，发疯般想冲进火场，却被人拦下。
消防员已经开始操作灭火，章序上去时，里面的火势已经很大。
浓烟笼罩，鱼缸里的鱼跳了跳，女孩趴在床边微弱得不敢呼吸。
“为什么不求救？你爸爸就在下面。”
女孩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个身量很高的虚影，那虚影浮在空中，似笑非笑地看着章序他们。
她似乎轻哧一声，“有用么？我也不需要他的假惺惺，该死不还是得死么？”
却听沈五沉声道，“到底是刘先生假惺惺，还是你装得天衣无缝？”
沈五顿了顿，“灵物姑娘。”
闻言，“小蕙”抬了抬眼皮，随后一挥手扯掉这张皮，露出兔子玩偶的模样，“没意思，怎么都骗不过你们这帮缝补人。”
“但你们别得意——我永远不会放过刘珉，要不是他，我主人也不会死！”
“我会日夜缠着他，用冤魂缠着他，让他日夜悔恨！”
那兔子的眼睛陡然森冷起来，笑得令人极度不舒服。
可笑着笑着，竟笑出几分泪来，“我主人——当时一直渴望着他来救自己，可刘珉……刘珉他在哪？”
“连个屁都没放！”
不知从哪渗进来股阴风，吹得张庭有些心尖发颤，抬眸却对上那兔子的眼睛。
他只觉自己过度紧张有些眼花。
不然怎么隐隐觉得这兔子灵物有些跟之前不同似的？
张庭刚想说什么，却见屋子里灯光一闪，所有玻璃器皿陡然间一炸。
那兔子冷笑两声，屋里顿时战况惨烈。
兔子猛地朝章序扑过去，眸色已经由红转黑，行动迅速不似方才，嘴里喃喃着“我要杀了你！”
沈五刚要出手，却见章序侧身一闪，眸色遽然间冷下来，甚至眼球有隐隐血丝。
张庭顿时吓得不敢动，他知道序哥这是被惹怒了。
只见下一秒，章序冷冷地瞟了一眼。
随后手一用力，掐住那兔子灵物的脖子，“你想杀我？”顿了顿，“从它身上下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那灵物呻吟两声，不肯示弱地狠狠瞪着他。
沈五的手突然伸过来，“老板，不用这样暴力吧？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可以试试。”
闻言，章序瞥了他一眼，随后竟鬼使神差地没再用力，沈五接过，口中似乎默念着什么。
旋即手指点了一下兔子额头，顿时被揪出一团黑雾来，猛地一用力，那黑雾被尽数拍散。
兔子颤了颤，章序松开手，它的身影浮在半空。
沈五操作熟练，似乎经验极为老道似的。
章序望了望他，神色有些古怪。
……这个人……
“兔兔……是你吗？”
远处传来微弱的女孩声音，那人似乎格外虚弱，说话有气无力的，带着几分探寻。
这话令兔子一愣，转头却见火光中女孩的虚影若隐若现。
小蕙还是穿着那天出事时的粉裙子，笑得饴糖一样甜。
兔子怔怔出神，随后脚步踉跄着跑过去，“主人……主人！”
可过去时，小蕙的虚影就后退一步，“兔兔，你知道的，我已经死了……”
“不！你没有，你还在！”
小蕙苍白地笑了笑，“我知道的，那天火很大，烟很多，我也很想逃出去，可门都被锁住了，爸爸防得了坏人，却也防不住意外……”
“兔兔，我的死怪不了爸爸，所以兔兔，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小蕙眸中闪着泪花。
“你那么好，该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好好生活，别让我担心——”
兔子因火受了不少伤，可它还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却只能穿过虚影，抓也抓不住，“主人！”
虚影长叹一口气，“可我已经不在了啊……”
随着火光噼里啪啦的声音，虚影缓缓消散。
兔子拖着沉重的身体扑过去，却扑了个空，眼泪更止不住，似乎十分破碎。
窗边的章序收了手，那捏出的诀隐隐透着两分蓝光，手仿佛微微抖了抖，立刻不着痕迹地隐藏起来。
暗道果然还是没喝完血，份量不够连造个虚影都能出问题。
好在最后晃那一下似乎有什么外力相助，让他不至于维持不住刘小蕙的虚影。
说到外力相助……章序转头看向沈五。
似乎察觉到了这人的目光，沈五侧过头来，“怎么？”
章序回神，“……没”
这人一身谜团，究竟和他有何渊源？
那边哭得差不多了，章序双手合十，闭眼沉声喊了一声咒。
顿时，小兔只觉一阵天昏地暗，脑袋似乎走马灯似的回顾这短暂的所有经历。
“兔兔吃胡萝卜吗？”
“兔兔……”
“主人！”
小兔只觉脑袋像被撕裂一般，灵识受到冲撞，所有记忆与情绪似乎连成一道链子，冲得它阵阵刺痛。
就在那痛让它不堪重负时，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归！”
而后白光迸溅，疼痛消退，眼前一片清明，它浑身萦绕着淡淡的金光，盈满了浑身精力。
似乎丢失的什么东西一瞬间全部归位，它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那被烧出的小洞也复原如初。
“谢谢你们……”
骤然局破，章序缓缓睁开眼睛。
手里的兔子玩偶仍在笑着，可却与以前截然不同了，身上的布料都被缝补复原，也不再皱巴。
就像一切刚开始般。
张庭叹了口气，这就是序哥的血术。
比起其他缝补人，以血为引直接进入灵物精神世界，能更快地解决，以提高效率。
可效率提高也有个弊端——序哥放血放得太多，现在的他可能承受不住。
况且，缝补灵物的缝补人需要牵动情绪，做一条锁链，将破碎的灵物重新缝补起来，七情六欲，都是媒介。
也正是这样，他从前帮衬章序修补灵物时，也渐渐生出不忍之心。
三人出了灵域，章序把兔子递给张庭，“去交给刘先生吧，就说不会再有恶灵侵扰他了，让他回去放心睡，至于他女儿……他自己知道。”
只是父爱深远，不敢相信罢了。
刘先生接过兔子玩偶，泪光盈满眼眶，紧紧抱着那玩偶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又怕把它弄碎，轻轻地放开。
“那天楼上楼下火势蔓延，死了很多人。”章序盯着刘先生，忽而开口。
刘先生垂下眼帘，泪水打湿兔子衣服，“都是我的错……”
不知过了多久，气氛沉默了很长时间。
沈五一直在注视着章序，却见章序短暂地停留了几分钟目光，而后转身去了里间。
刘先生鞠躬离开后，张庭跟着去送人了，随着铃铛叮铃铃地响，门缓缓关上。
沈五再回头时，发现章序正靠在门框旁，静静地注视着自己，沈五笑了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那我可要多想了。”
章序沉默了一瞬，自动忽略他后半句话，“刚才在灵域里，是你在助我？”
“我还以为什么事。”顿了顿，“是我，所以你的决定是？”
只见章序手里捏着一份纸质合同，还有一根笔，“聊聊？”
似乎愣了一愣，沈五像是没反应过来，“……合同？”
“我是端州人，福利院长大的，没什么学历，但做缝补人还有些经验，手上有一笔资金可供融资。”沈五笑了笑，“不知章先生意下如何？”
似乎是在思忖着他这话的真实度，许久，章序才递出那合同，“章序，容城人，缝补人散修。”
“这合同里写清了所有合作事项，所列详细，你看看。”
沈五却接过就要直接签，章序有些诧异，“不看？”
突然，章序似乎看到沈五身形顿了顿，那握着笔的手颤了颤，似乎有些脱力似的，始终写不上去。
见状，章序只道他反悔了，就要收回合同，“不签算了。”
“别，我签。”
……懂的还挺多……
他接过来缓缓签上自己的名字，很快递回去，章序接过来，沉默了一会，表情有些古怪，“你真叫沈五？”
沈五笑了笑，“是啊，很特别吧。”
……
章序抿唇，一阵无语，刚想转身，手却被抓住了，他狐疑地回头，沈五又很快松开他的手，“你在灵域里精神力不稳，是……病了么？”
“不，就是没吃饱。”
这个理由似乎总有些牵强似的，章序只觉被碰的那只手烫烫的。
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今天都累了，沈先生去休息吧，二楼最里面那间留给你。”
有一瞬间，灯光掩映下，沈五的神色滞了滞，随后低低一笑，似乎有些无奈。
推开那间房门，沈五把门锁一起带上，瞬间有些踉跄，身形不稳地半靠在门框旁。
屋里没开灯，月光照进来只能看清沈五的身形，忽而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正缓缓靠近沈五。
沈五轻轻叹了口气，“何事？”
来人似乎没有实体，是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黑影。
只觉这影子有些担忧似的，“公子，章公子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对——”
“当然不对了。”沈五顺势坐在地上，阖了阖眼，似乎在调息。
“他真身都被毁了一半，血术早就维持不住了，我猜他也在找灵物重塑真身缓解症状，并且在喝血了。”
忽然又浅笑一声。
“喝的血想必也是从恶灵那边抽过来的……他都被逼到这般田地了，我这个师兄又怎能不帮他？我这次回来不就是为了救他么？只是……”
那黑影接过话头来，“只是您也没想到，章公子的情况已经恶化到这般地步了。”
“不说了，我今日大动元气，得调息了，你帮我留意着点外面情况，等有灵物消息，我们立刻出发。”
“章公子修补灵物若再动用血术，只怕情况不好，但您如今身体状况也——”
“周峥！”
闻言，那黑影暗暗敛了敛思绪，没再说话。
第二天，沈五下来时，只见桌上已经摆好了午饭。
席间沈五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神色很沉。
章序没上桌，沈五往外瞥了一眼，只见张庭在收拾行李。
沈五筷子滞了滞，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序哥为什么……我刚才听他说没吃饱。”
张庭收拾行李的手明显一顿，欲盖弥彰地笑了笑，手上动作却慢了一拍，“没……他就是不喜欢吃这种。”
似乎是被说服了，沈五吃了两口，也把东西端了下去。
打开冰箱时，却被眼前一幕震惊了。
一冰箱有一半的地方都堆叠着血红色的“牛奶袋子”，堆得整整齐齐，甚至有日期标注。
沈五似乎手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他看向章序的房间，神色微动。
这边动作似乎惊动了张庭，他探头过来，见状，连忙关上冰箱，干笑两声。
“这是……”
“我哥他……就喜欢喝这种……”
张庭把这辈子能想到的红色饮料都想了一遍，最后憋出个，“草莓汁……”
鬼扯似乎并未奏效，沈五怀疑地看了两眼，而后笑了笑，“嗯……我知道。”
……
张庭抿了抿唇，你知道？你才不知道呢！
忽然手机振动了两声，张庭出去冲着章序的门喊了一声，“序哥！”
章序狐疑地推开门望了一眼，张庭拿着手机张了张口，目光小心地扫了扫一旁，却没出声，章序看他口型，眉头微皱。
他拿出手机点开刚弹过来的消息，扫过一眼后心下一沉。
张庭说的是:管理局总部有人叛变，那边快压不住了，不知哪来的奸细得知你身体的状况，序哥……怎么办？
看完这条消息，章序抬眸瞥了一眼张庭，却撞入一双深沉的眸子。
沈五静静地望着他。
章序敛眸，心下已经有了几分考量。
他重回管理局用的是化名，只怕现在他身体缺血的状况传回总部，高层会误以为他是那个叛离的奸细。
终究于他要做的事大不利。
现在的缝补人管理局已经不是百年前他创立时的模样了——权贵当道，阶级之分明显。
已经大大背离了他当初为弱势缝补人和灵物造广厦的初衷。
而他已经不是什么初代血术师了，已然没人信他，这叛徒的帽子很快就会被扣在他头上。
必须速战速决！
“跟总局说，我接下那个任务，即刻启程去端州。”
那边沉默了一会，似乎也不太想让他去似的。
正盯着手机屏幕出神，却见浮窗又弹出条隐秘的聊天框:那边来消息了，东西在端州。
章序敛眸，心里已经暗暗想着什么。
……端州。
真是天助我也。
于是第二天章老板直接驱车出了门，沈五起的早，看见他出门只问了一句，竟也跟着去了，章序看了一眼他，“不过是私事，就不劳烦沈先生了。”
可他低估了沈先生的坚持程度，一番僵持下终于败下阵来。
柏油马路上飞驰着辆老旧的汽车，张庭在前面开车，章序侧着头靠在古早味十足的针织靠背上，合着眼睛似在养神。
“睡得还真快……”沈五看着他的脸庞，忽而低低笑了一声。
闻言，前面的张庭忽而开口，“哦，他不是睡了，他晕车。”
这话令沈五有些意外，“……晕车？什么时候添的？”
张庭微微皱眉，有些怀疑，“你这么说……沈先生从前跟序哥认识么？”
沈五笑了笑，“不，没见过。”
车子穿过隧道，顿时一片黑暗，章序似乎朦胧中感觉脸上有什么柔软的织物拂过，顿时清醒，迅速抓住那只手，“谁？！”
黑暗中那男人浅笑一声，“是我，给你擦擦汗罢了。”
终于穿过隧道，阳光照进来的一瞬间，只见沈五手里攥着张古画颜色的帕子，手腕被章序控住。
似乎反应过来，章序缓缓松开他的手腕，“抱歉。”
沈五半垂下眼帘，神色微动，不等他说什么，只听前面张庭惊呼一声，而后身体遽然猛地被带着向前一栽，章序反应过来抓了一把座椅将身子定住。
“怎么？”沈五定了定身形，看向前方。
车里张庭惊魂未定，只觉头皮一炸，僵硬地转过头，颤了两下身形，“好像……被什么灵物强行拽入灵域了……”
章序刚想开口，却听沈五低沉的嗓音又盘旋在耳边，“但是我们离端州还有几十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