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队长转身向外走去。夏世纯看着战队长的背影，低下了头沉思着。

村头山坡上。战队长低着头，背着手在走着。大黑狗死了，大家的议论让他的心头一震，尤其他和夏世纯的眼光同时的那一碰，像有个刀尖在他的心头上划了一下。他倚在一棵树上，掏烟，哆嗦着手点烟，抽烟。他在想着夏世纯送给他们家河豚鱼的前前后后。

夏世纯警告说河豚鱼的血和内脏有剧毒，鸡鸭鹅狗什么的只要吃一点点就会要了它们的命。那天夏世纯将清理出来的那些东西装在一个小盆里，当时是让小勇去山上埋这些东西的。如果死的猪跟那些东西有关的话，那是小勇……他不敢再往下想。

战队长倚在树上狠命地抽烟，地上一堆的烟头。这种事情是不能靠猜测来确定的，毕竟是人命关天，得有事实根据。可那是自己的儿子呀，是他端走那些有剧毒的东西去埋掉的。战队长不愿意下那样的结论。可是，昨天晚上的那幕却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昨天晚上他坐在家里炕沿上一袋接一袋的抽烟，正在策划撤掉葛英子喂猪饲养员的事情。妻子说秀秀拿回来的猪肉没有了，问小勇，他结结巴巴地说放锅台上了。他那神情分明是在撒谎，还特别兴奋地问让谁来当饲养员。他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小勇说：“好容易生产队的猪才死了，撤了代强他妈，就让我妈去喂猪得了呗！爸，我求求你了！”当时他还跟了一句，“嗳，对了，小勇，你怎么知道那猪是代强他妈喂死的？”

战队长仍然倚在树上，在树干上磕掉烟灰，在上面狠狠地吐了口唾液,然后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着。其实，昨天晚上战勇的表现就已经让他怀疑了，但是，他就是不愿意去确定，毕竟只是猪死了。可能在他自己的潜意识里也是希望这个结果。从那天葛英子对他泼脏水、指桑骂槐地侮辱他，他就对葛英子恨得牙根都痒痒了。生产队死了猪，不但战勇高兴，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他心里是窃喜着的。所以，他对儿子的表现在潜意识里就不愿意去追究。可是，今天张子年家死了两个人，而且大黑狗也死了，大家已经把死因确定在死猪身上了。这个事情就不是小事情了，他不得不认真去想想前因后果。尤其是夏世纯看他的那一眼，他是害怕的。他害怕夏世纯把死猪和那个河豚鱼剧毒的内脏联系在一起，这就要他命的事情了。他在心里打着鼓，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边，战勇也是呆呆地坐在山坡上。孙吉红和张富兰每人拎着个筐走了过来。

“战勇，你弄了多少药材了？”孙吉红用嘲笑的口气问道。

战勇没回答，眼睛盯着她们俩看着，又好像是视而不见，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没有回答她们的问话。

“战勇！你傻啦？你弄够啦？怎么还坐下了？”张富兰走到战勇的面前也大声喊道。

战勇还是视而不见般呆呆地瞪着眼睛。

“他弄个屁吧，连筐都没拿！”张富兰斜着眼睛看着战勇。

战勇好像突然缓过神儿来，立即站起来，径直向山下走去。

“战勇！战勇！狗熊！狗熊！战勇！战勇！狗熊！狗熊！哈哈，哈哈。”孙吉红和张富兰在战勇的身后大声地叫骂着、笑着。

战勇头也不回径直地走着。

村头山坡上。战队长转悠了一会儿，背着手，低着头离开了。他没有直接回家，毫无目的地瞎转悠着。

晚上的战队长家，全家人在吃饭。战勇低着头不吃菜，一个劲往嘴里扒着饭。

“今天出工，他们都说昨天那猪肉里有毒。咱家咋没吃那肉呀？”秀秀抬起头来问道。

战队长看了看战勇。战勇使劲低着头，往嘴里扒着饭。

“妈，咱家那肉呢？”秀秀看着战妻的脸，直接问道。

“咱家那肉叫狗给叼去了！这可真是的哈，是老天保佑咱家，昨天我还心疼那肉呢，没捞着吃。现在想起来，真是万幸呀！这就叫好人有好报，老天都保佑着咱们家呢！”战妻得意地说道。

“我吃饱了，我到那屋去写作业了！”战勇往嘴里扒完碗里的饭，起身就走。

“一会我收拾完桌子，就在这屋写吧，省点油！”战妻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道。

战勇头也不回，好像没听见母亲说的话，下地走了。战队长用眼睛偷偷地瞅着战勇，一口一口地吃着饭。

“我到老张家去看看！”战队长放下碗，下地走了出去。

张子年家房门大敞着。外屋地中间有大小两个灵床，都是用被单蒙着的。代国跪在灵床头烧纸。里屋只有柱子、胖婶、夏世纯、项淑贤和几个男人。

战队长走了进来，“柱子，今晚是怎么安排的？张子年不在，生产队得安排人守夜呀！”

“我都安排好了，今晚我们几个在，一会儿胖婶和老夏他们都回去！”柱子说道。

“嗯，那你们就回去吧！”战队长将脸转向夏世纯，“你们也跟着忙了一天了。明天我安排人做棺材。明晚张子年大概就能回来，代强不是去找了吗。后天，就出殡吧！”战队长的目光有些躲闪，但是，还是正面对着夏世纯说道。

“战队长，你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老夏，你们也回去吧，还有胖婶，都回家吧！我们几个男的在这里就行了。”柱子说道。

“那我们就回去了。明早，我们早点过来！”夏世纯扯着项淑贤，两个人先离开了张子年家。

夜色里的山路上，项淑贤挽着夏世纯的胳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看得出项淑贤很胆怯。两个人都不说话。

战队长家。战勇在西屋里，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的作业本上发呆。

“作业写完啦？”战队长走了进来，

“哦，放假，放假。”战勇一激灵，从作业本上抬起头来，所答非所问的道：“我们今天放假不上学！”

“走，跟我到外面去！”战队长强压着火气，使劲咽了口唾液。

“爸，我不去，我害怕！”战勇往炕里缩了缩，目光闪烁不定，不敢看他父亲。

战队长上前一把揪住战勇的耳朵，把他拖到了地上，拖着就往外走。战勇咧着嘴刚想叫，战队长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不许出声！跟我走！”战队长转身向外面走去，战勇低着头跟着向外走去。

若秋在桌子上的煤油灯下写作业，两个小双子东倒西歪地睡在了炕上，阳阳睡在了若冬的怀里。若冬慢慢放下阳阳，下地。

“若冬，你上哪儿？”若秋胆怯地问若冬。

“我去代强家把妈找回来，都饿死了，让妈回来做饭！”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我自己在家害怕！”

“这不还有冰冰雪雪和阳阳吗，怕什么呀！”

“不行，不行，他们还能顶个人呀？你不能走！”

“那我去撒尿还不行吗？”若冬继续穿着鞋，没有想留下来的意思，“我从代强家回来你就让我抱着阳阳，都没去撒尿，都快尿裤子啦！”

“我都一天没做作业了，你不在炕上，我连作业都做不成。”若秋哆嗦着手哀求着，“若冬，那你快点回来啊，我害怕！”

“知道！”若冬起身就往外走。

其实若冬还是想去代强家把妈妈找回来。她在夜色中的山路上走着，看到两个人影迎面走了过来。若冬笑了，她知道是爸爸和妈妈回来了。她一闪身在草丛中藏了起来，心想，我先藏起来，一会吓唬你们一下！

夏世纯和项淑贤走了过来。“你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你心里有话！”项淑贤站住对夏世纯说道。

“你心里不是也有话吗？”夏世纯也站住，反过来问项淑贤。

“有话咱们就在这里说出来吧，回家在孩子们面前什么也别说！”项淑贤说。

“嗯，这个事儿弄得，真是的。要是知道是这样，何必呢！孩子们还没吃着！”夏世纯感叹地说道。

“你是说河豚鱼？”

若冬藏在草丛中，听母亲提到河豚鱼，她瞪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代强他妈的死跟那些河豚鱼有关？”项淑贤放低了声音。

若冬竖起耳朵听着。

“嗯，十有八九！”夏世纯肯定道。

若冬更加支棱着耳朵听着。

“不会吧，这也太吓人了！”项淑贤的声音更小了。

“谁说不是呢！我也不愿意这么想，可是，你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吗？”

“嗨，要是知道这样，打死也不能把那八条河豚鱼送给战队长家！”

“我就说不送，你偏要我送。咱自己家的孩子还没吃着！ ”

“嗨，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太可怕了！” 夏世纯摇着头，自己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会吧，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下毒弄出人命呀！”项淑贤也不愿意相信能发生这种事情。

“这不已经出人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