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风暴雨,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喧嚣疯狂的闪电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摇晃的树枝给劈断。头顶悬着铺天盖地的厚重云层,阴沉天空即将降落,宛如世界末日一般。
徐邀星的心随之一颤,眼前一片朦胧模糊,只是还没来得及抽泣,脸颊就被一只大手缓缓捂住。
滚烫粗粝的指尖擦掉了她眼角的泪。
徐邀星抬起头,对上祁止言的双眸。
一瞬间,所有未曾注意过的小事一件件地浮现。
从苏泽回北宁的那一天,在飞机上,祁止言的神色晦暗不明,语气轻得像是胆怯,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被人瞒着。
两人在苏泽的那一晚,在她努力为了幸运星辩驳之后,他忽然问她,有“幸运星”的这么多年,她开不开心。
再回到之前,她跟祁止言谈恋爱没多久的时候,“幸运星”也告诉她,“她”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终于得偿所愿。
记忆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
她因为冯义康和关运聪这件事而暴露自己心底最阴暗的那一面,一度以为祁止言要这样离开她。可祁止言在新年夜的前夕跨越千山万水来找她,虔诚而郑重地,吻着她的手背:“你在我这里,从来没有不堪的时候。”
苏泽狂风暴雨,他们两人被困在狭窄的刺青屋内,天色无光。他将她抱离脏污,神态随意却认真:“高中那样,不是已经很漂亮了吗?”
再久远一点的记忆复苏。
她答应杨文彬的追求,决定跟其在一起时,将这件事告诉了“幸运星”。而从来都是秒回的后者,在天光乍亮时,才忍着心中的血泪,轻描淡写地敲下“恭喜”。
甚至。
被那些人霸凌时,她几乎无差别地,攻击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只有他不怕骂,不怕痛,甚至笨拙地,告诉她,自己的资料是乱填的,自己也是“女孩子”。
只是为了陪在她身边。
哪怕她不知道是他。
哪怕以一个匿名的身份,
也无所谓。
徐邀星的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好像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祁止言为她擦了又擦,动作温柔而平静,语气微微扬起,有些刻意逗她的意味:“怎么哭成这样。生我的气就不能哭,应该直接过来揍我。”
徐邀星没接上这句话,抬手覆上祁止言的手背,眼泪决堤。
祁止言像是拿她没办法,又从一旁抽了张湿巾过来,轻轻地点在她眼尾,像是害怕将她的妆弄花了,动作小心翼翼的:“哎,徐小星。我挺害怕的。你家暴我几下,别跟我分手行不行?”
徐邀星终于动了,她握住祁止言的手腕,声音有点哽咽:“没生气,不分手。”
她这一句像是强心针,祁止言的表情渐渐定了下来,继续伸手替她擦脸,温声道:“嗯,不分手。”
徐邀星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朦胧的视线渐渐恢复正常,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情绪。
巨大的难过和后悔袭上心头,她一想到这么多年来,祁止言都以这个身份陪伴在她的身边,而她却对此一无所知。她的双手有些止不住的发颤,有些冰凉。
“……你怎么,不告诉我。”徐邀星盯着自己的足尖,喃喃自语般,“我一直都不知道。”
祁止言给她擦泪的动作顿住。
他的尾音微微扬起:“本来打算今天说的,结果你先发现了。”
“所以,虽然现在说这句话已经有点迟了,但是……”他停滞在半空中的指尖抬起了些,捏了下徐邀星的脸蛋,“对不起。”
“你不喜欢不真诚的人,我不该骗你。”
“……”
徐邀星很努力地摇了摇头,她原本已经憋下去的眼泪,似乎也随这句道歉抑制不住地滚了出来。她没法控制地想到好久之前,他第一次主动给自己发私信,就笨拙发了很多条。
他说:
别难过了好不好。
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我。
我在呢。
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
小徐同学。
他不是故意想要装女生骗自己的。
他只是没有办法,只有那样才能跟她说上话。
他不是不真诚。
他只是对自己太用心。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在生自己的气,”徐邀星的眼眶有些红肿,她的身上还沾着不少雨水,整个人哭得像是一团湿漉漉的猫崽,“我为什么要认错人,我为什么不知道是你,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我跟别人谈恋爱了……”
听到这儿,祁止言很轻地顿了一下,很快却又好像无事发生,甚至还轻笑了一声:“就因为这个生自己的气?不许气了,跟我说不是挺好的吗。我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倾听你么。”
“……”
徐邀星哭得更凶了。即使祁止言知道她是个特别感性、特别容易共情的人,也没见过她哭成这个模样。换了两三张湿巾过来,再仔细地擦,她的妆还是都擦没了。
“都哭成小花猫了,”祁止言手里动作停住,刻意地哄她,“哎,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网友不可信。你以为对面是个跟你一样大的女生,其实都他大爷的是个一米九的彪形壮汉——”
“……”
徐邀星原本正在难过,却因他这句话,紧紧地抿住唇,欲笑不笑似的:“……你还说这个。”
“嗯,”祁止言心安理得地倒打一耙,“我说你太相信别人,你同不同意?你怎么能随便就把地址和电话号码给一个陌生网友呢?那人要是骗财骗色的家伙怎么办?”
他的模样太过正经。
徐邀星吸了吸鼻子,睫羽还有点湿漉漉的,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很吃亏。”
她仰头看向祁止言:“我也睡到他了。”
“……”
祁止言挑了挑眉,语气突然有些凉:
“徐小星,你别告诉我你那个红包真的是给鸭的。”
……给鸭的。
难得反将一军,让他也成了这个模样。
徐邀星有些想笑,而心头的阴霾似乎也随之微微地散开了。她低下头去握住祁止言的手,又突然想起来个事,慢吞吞地补充道:
“我还记得,之前‘幸运星’问我,是现在这个我喜欢的人帅,还是以前的男朋友帅。”
闻言,祁止言却没半点羞愧,甚至有点张狂傲慢地挑挑眉:“嗯,你当时不是说了么,我帅。”
“嗯。”
两人的姿势仍旧是一个坐一个蹲,只不过此时此刻,徐邀星低下头,认真地注视着她。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背后的狂风骤雨不再如刚刚那样骇人,雷声和风声都渐渐停止,只有厚重的云层还阴沉地搭在天幕上,似乎等待着被太阳破开。
“祁止言,”
她弯了弯眼睛,很郑重地许诺似的,“从高中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就觉得,你是最帅的。”
兜兜转转,一个人跌跌撞撞,经历了这么多年。
回头看,她才发现。
原来有一个最好的。
早就守候在她的身边。
……
尽管徐邀星已经觉得,知道“幸运星”就是祁止言这件事,是她今天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但祁止言还是给她准备了别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到了她的面前。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些小东西——某牌的电子手表,口红礼盒,杂七杂八的小配饰。
这些都看完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条项链。
璀璨晶莹,熠熠生辉。安安静静地躺在小盒子里,让徐邀星莫名想到了高二的时候,他送自己的那条手链。
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将那项链翻了过来,果然在那一圈细细的链条上看到了一行小字。
"Will Go On."
跟手链是同一个系列,同一串刻字。
“还喜欢么?”祁止言见她怔愣的表情,状似无意地问,“我看你好像都没怎么戴过首饰。”
徐邀星回神,下意识地捏紧了小盒子:“喜欢的。”
她其实很喜欢这种亮晶晶的小东西,但一般来说,这种手链项链都不会做得很粗。曾经她试那条手链时,只看到那细细长长的一小条悬在她圆润的手腕上,感觉紧绷绷的,半点没别人戴的美观。
渐渐的,她便形成了根深蒂固的观念,自己戴首饰,似乎也不好看。
“你帮我现在就戴上,”徐邀星抿了抿唇,“可以吗?”
祁止言挑挑眉,笑了。
他俯身,整个人的阴影将徐邀星笼在其中,粗粝滚烫的大手从她细嫩白皙的颈间滑过,又最后落在她凸起的脊骨上,将卡扣扣好。
灼热的呼吸一瞬而过。
徐邀星有点不太适应地将头发拨到一边,抬眸望向祁止言,有点讷讷地:“我戴这个还……好看吗?”
“好看。”
祁止言后撤了一步,抬睫,温声道:“除了项链之外,别的地方太光了,也得添点。”
“我以后多买点,给你换着带着玩。”
“……”
徐邀星有点不太好意思,她摸了摸鼻尖,小声道:“我也给你准备了情人节礼物,是花,定在餐厅里了……我给你买的太少了,明天给你补一点——”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止言捏住了脸颊。
“哪里少了?”他挑挑眉,“刚刚我送你的那些都是生日礼物。情人节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呢。”
徐邀星一怔,看着祁止言伸手,从箱子最底下掏出了一个扁扁的盒子。将其拆开,里面的东西是她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
——体重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