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看了几秒，慢慢地松开了握着被角的手，动作轻而缓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尾音慢慢消散，几乎让人听不见：

“我呢，从来没喜欢过除了你之外的什么人，也没有恋爱的经验，虽然也学了，但还是猜不准你的心思。”

“所以，你下次想什么，直接跟我说，好不好？”

空气静谧而安静。

朦胧的夜色之下，两个人的呼吸紧紧缠绕在一块。眼前的一切都被慢放，好像朦胧的梦境一样。

徐邀星缓过神似的捂住自己的额头，虽然仍醉着，却像是明白他的意思一般，认认真真地眨了眨眼。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祁止言声音轻得像是呢喃：

“不许反悔。”

到底徐邀星还醉着，而且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家，祁止言不太方便在这里多待，于是他索性单膝跪在她旁边，伸手替她揉揉太阳穴，准备将她哄睡之后再离开。

可大概因为她的醉意还没消散，所以此时此刻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不多时还要扭头看看祁止言，发现人在身边，才又扭过头。很警惕，像是怕他跑掉一样。

祁止言拿醉鬼毫无办法，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的手机给你查过了，”他忽然说，“你的手机也给我看看。”

徐邀星收回放在天花板上的目光，直直地望向了祁止言。

祁止言丝毫不觉得羞愧，又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道：“听到没有？”

“……”

过了好半晌，徐邀星才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对准自己的脸。

屏幕的光实在是太亮，她眯了眯眼睛，面容解锁开了。

她盯着天花板看的电量似乎也因为这件事耗了个干净，手还举在半空中，眼睛就慢吞吞地闭了起来。

祁止言看着她的小脸，忍不住轻笑了声。

他接过她的手机，点开微信的页面操作了一会，然后就直接锁屏，放回她的枕边。

紧接着，他的动作微微顿住。

忽然回想起了，好久之前的事情。

那大概好几年前。

他刚到苏泽的那几天。

放学后，他甩脱了那些美其名曰保护他、接送他的保镖，闯进了一家搏击馆，猖狂而嚣张地站上擂台。

接过不知是谁抛过来的拳套，草草地绑上，将一切都抛之脑后。

酣畅淋漓地打完，他就随便挑了条小巷，遍体鳞伤地坐下。

打的时候，很爽。

因为他可以什么也不去想，不去思考。

不去想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不去思考自己是否有活着的必要。

那一会，肾上腺素飙升，几乎是感觉不到痛的。

可是现在，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东西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

肋骨隐隐约约发着麻，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但哪怕只是轻轻地呼吸一下，都会感受到那种侵入骨髓的痛。

……好疼啊。

怎么会这么疼呢。

这本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就算偶有经过的路人，看到他这样形容狼狈骇人的家伙，也会选择明哲保身、匆匆离去。所以祁止言从未想过，有一个柔软、芬芳，像是一团棉花糖的姑娘，会在他的面前停下。

明明已经害怕得要死。

明明连手都在颤抖。

明明被甩了脸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可她眼睛亮晶晶、生着气的样子，

还是很可爱。

祁止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就轻快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相信过童话故事里的套路，也从来不信言情小说老掉牙的邂逅。

可他相信，确定。

走在漫漫长夜里的他。

被一颗星星捡到了。

思绪回笼。

“徐小星。”

他轻轻喊她，唇角微微挑起，“你明天到底还记不记得，今天到底干什么了？”

她没有回应。

应该是在刚刚，已经静悄悄地睡了过去。

祁止言没有再出声。

他再次替她掖好被子，站起身。

在准备离开之前，忽然又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凝视着她。

他晚上的时候说，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高二的时候转学。

其实这话也不准确。

他最后悔的是他最该在徐邀星身边出现的时候，却消失。

最该像她曾经做过的那样，保护她的时候，却失去了踪影。

明明，他连转学离开的勇气、重新面对那一切的勇气，都是徐邀星给予的。

可他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却没有在她的身边。

替她擦掉痛苦、委屈、憋闷、不甘心的眼泪。

“算了……睡醒以后，你什么都不记得，也没关系。”

这几年，你忘掉我，也没问题。

自言自语般的呢喃融化在唇畔。

吻成了温凉虔诚的雪花，轻轻降落在她的额头上。

“晚安，徐邀星。”

这次。

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保护你。

……

-

翌日早。

宿醉的头疼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徐邀星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脸似乎也有点肿，身上酸软得活像是被人拉到操场跑了五公里又狠狠揍了一顿，连手都在打飘。

她脸色木然，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还没来得及回忆后来发生了什么，就忽然摸到了身旁温热的触感。

我艹。

这什么？

这他妈的是手。

人！的！手！！

她昨天一开始还是有意识的呀！她明明是跟祁止言一块回来的！既然这样，那岂不是就意味着……

徐邀星的心咚咚直跳，整个人茫然到了极点，险些从床上跌下去。

过了好半晌，她才做好了心理建设，努力安慰自己：

首先她不是这样的人。

其次祁止言不是这样的人。

然后她的身上还好好地穿着衣服。

最后，她又不是跟登徒子睡在一块，祁止言跟她到底是男女朋友了，难道盖棉被纯宿醉还不行吗？

想到这儿，徐邀星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她刚想抬手把身旁人的棉被掀起来，就忽然听到一道女音含含糊糊地响起来：“徐小星，醒了？再睡会……困死姐了……”

被子掀开。

脸蛋肿得跟徐邀星不相上下的柴月迷迷糊糊地睁了只眼，声音沙哑：

“你又不上班，快点睡觉。老娘昨天快特么五点才到家，给你卸完妆，我自己卸完妆……天都快亮了。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困么？！”

“……”

徐邀星缓了两秒。

她重新倒下去，把被子给两人盖上。然后才盯着周围的陈设看了几秒，确认自己现在是在柴月的房间。

憋了好半晌。

她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宝宝，我怎么在这儿啊？”

“……”柴月手脚并用，八爪鱼一样缠上了她的身子，声音相当麻木：“我回来就看到你在我床上。我的宝，这得问你自己啊。”

徐邀星的记忆还没完全复苏，那些细节在她脑海之中不翼而飞了。她的脑袋晕晕沉沉的，感觉自己的CPU好像停转了。

“不过我昨天收到了祁止言的消息，他让我帮忙照顾你下，应该是他送你到这儿来的吧，”柴月还是很疲倦，但说着说着，那股困意似乎也消散了大半，“哎，你还别说，这祁止言还挺有素质的，也没跟那些男的一样，没趁着人神志不清的时候占便宜——”

原来如此。

徐邀星揉了揉脑袋，终于想起了大半昨天发生的事情，从她要查祁止言的手机开始，一直到她故意将钥匙扔回包里，接着洒水到身上，横冲直撞进了柴月的房间。

最后跟个痴呆一样。

揪着祁止言问他是不是有过很多女朋友。

操。

操！！！！

感觉这辈子的人都丢完了。

她头皮发麻，尬笑了一声道：

“是。”

“不过我觉得，如果早知道他昨天是眼睁睁，看着我发酒疯的话，”

柴月的哈欠打到一半：“？”

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令人抓狂的事，徐邀星缓缓地开口：

“……还不如占便宜了呢。”

“……”

柴月发出一声惊天大爆笑。

她之前也跟徐邀星喝过酒，但两个人最多也就是在吃东西的时候配点果啤，从未醉过。此时此刻被她说的快要好奇死了，抓着她的胳膊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邀星恨不得把昨天的那个自己给掐死，根本不忍回忆，只是柴月都这么说了，她被软磨硬泡，也只能原原本本地开口。

说完，她的睡意也在笑声里消散得一干二净。

刚好她也实在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臭味，所以干脆爬起来去浴室洗了澡洗了头。回到自己房间准备吹干头发的时候，她忽然瞥到了手机上收到的消息。

只有三个字。

【醒了吗？】

这肯定是祁止言发来的。

徐邀星被烫到了似的收回了目光，忍不住抿住了唇。

她刚刚洗澡的时候就发誓。

绝对不主动提昨天那些事。

就装，自己已经断片了。

信息接踵而至：

【头疼吗？给你点了醒酒汤。】

【早上爬起来不要洗头洗澡，缓一会再洗，不然对身体不好。】

徐邀星舔了舔唇，又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放下吹风机，打算先把消息回了再说。

然而，刚点开微信，打算回复祁止言的时候，却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她的目光凝滞住。

昨天晚上祁止言从她手里拿过手机操作时，她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早上起来的时候，也好像就将晚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好像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醉酒。

好像她并没有怀疑过自己，也并没有因为那些事情而难受过一星半点。

然而。

徐邀星如梦初醒一般眨了眨眼，伸手摸上了手机屏的最顶端，指尖在祁止言的备注上停留了半晌。

男人昨天晚上，将自己的全名备注，改成了两个手机键盘自带的emoji表情。

一条链子。

后面紧紧栓着一只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