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邀星按照店内的布局，将这一大帮人带到了视线最好的A1卡座，并且帮他们点单。

这桌富二代果然毫不含糊。大笔一挥，不仅选了几份用来嗨玩的套餐，还额外点了几瓶价值高昂的洋酒，仅仅几分钟，就撂下来了五位数。

她带着酒水单到了后厨。李宜音匆匆扫了一眼，就充满敬意地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冲她鞠了一躬，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了三个字。

“拜托了！”

“……”

肩上的担子立刻就重了几分。

第一桌客人进来之后，店里陆陆续续开始上座了。像是顺应了开门红这句话，紧接着的每一桌下的单都不小。短短的两个小时，场内人气节节攀升，后厨忙得快要飞起。

徐邀星原本只负责迎宾和点单，但见状，主动地从同事手里接过了托盘，帮他们上酒上小食。

准备从卡座出来的时候，忽然被A2的客人喊住了。

“美女，”一帮坐着的女孩笑眯眯的凑到她旁边，“能不能帮我开一下这几瓶果啤呀？”

徐邀星于是站定，温声问：“是要全开吗？”

“唔……先开十瓶！”

“十瓶会不会有点少呀，要不十二瓶？”

“……”

女孩们正在激烈地争论，还是没得出个统一的结果出来。徐邀星的动作稍微放慢了些许，耳畔不受控制地传入了更多旁边的声音。

“来来，下家。”

“三个六……开！”

“哦哈哈哈——霍少，喝！”

一阵哗哗倒酒的声音，玻璃瓶与桌沿碰撞出刺耳的声响，男人含笑的声音响起：

“就这一杯。不喝了，再多回家就难了。”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而旁人显然还不满意：

“哎，你这就不老实了吧？老霍，你不是有几套房离这儿挺近的么？”

“对对，我也记得。几公里就到了，就在那边的一个什么小区……”

“天华悦府，是吧？！”

听到熟悉的地名，徐邀星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侧目望去。

最先来的A1桌已经彻底玩嗨了。酒瓶零零散散落了一大堆，霍斯行坐在皮质沙发的最中央，冲一旁的人摆了摆手，笑吟吟地开口：

“以前是有的，现在没了。”

“没了？为什么没了？”

“我兄弟前几天从我手里买走了，”霍斯行笑说，“他钱多得烧得慌，加价让我连夜把我东西打包滚出去，说自己有急用。”

“嚯，头一次听说要房子有急用。”

“嗯，不知道那边有谁，反正他说住那边，看见人，他才安心。”

一人好奇地追问：“霍少，您这位兄弟，是哪位呀？”

“……”

一声呼唤打断了聆听的思绪，女孩们终于商量出来了个结果。

徐邀星骤然回神，微笑着又给她们开了两瓶，然后才绕过了垃圾桶，走到了A1卡座的旁边，低声道：“不好意思，我帮各位收一下喝完的酒瓶……”

场上的众人似乎沉浸在刚刚霍斯行说的事情里，闻言只是稍微动了动腿，给她让了个位置。

“原来是那位呀！”

“那霍少，他今天会过来吗？”

“是呀，您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吧。”

“……”

徐邀星已经把大部分喝光的酒瓶整理好了，只有一个被踢翻在桌底下的瓶子离她太远；她正打算放弃之际，就忽然见到坐在最中央的霍斯行半蹲下，弓着身子，替她将那东西够了出来：

“在这儿。”

“咣”一声，瓶子跟桌沿碰撞了一下，酒液顺着他的手腕流淌到了袖子里。虽然这点水渍在霓虹光晕之中并不显眼，但徐邀星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谢谢。”

其余众人没观察到这样的细节，被他的动作惊到；场上的话题停滞住，空气也寂静了一瞬。

几秒之后，霍斯行才直起腰，冲她笑了一下：

“不谢，辛苦了。”

紧接着，他泰然自若地扭过头，从口袋掏出手机拨号：

“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过不过来，我就不知道了。”

“嘟嘟”的电话声果然响起，眼见着就要接通。

众人的注意力顷刻间被转移，叠声应好。

徐邀星抿抿唇，忽然拎着手里的东西转了身。

离开了卡座。

恰好在此时，电话接通。

那头，男人微微哑的嗓音响起，漫不经心：“什么事？”

“一开口就问我什么事，我是催债的吗？”

霍斯行不无遗憾地从徐邀星的背影上收回了目光，“我在酒吧，问你来不来玩。”

“……”

那头嗤笑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

“我很忙。你要玩就找你‘弟弟’玩吧。”

这“弟弟”指的自然是霍斯行爸爸的私生子。

霍斯行的额头青筋一跳，感觉自己好心成了驴肝肺。

但下一秒，他忽然想到了刚刚从他面前离开的女人，不怒反笑道：

“真的不来吗？我保证，不来你会后悔的。”

不就是个酒吧么。

那些花天酒地的地方，有什么好后悔。

祁止言的耐心消失殆尽。

他冷漠地掀起眼皮，不冷不热道：

“没兴趣，你自己去找别人吧。”

“……”

众人听不到祁止言的声音，但他们看得到霍斯行的表情。

眼睁睁地望着霍大少举着手机，一下子从笑容满面变得咬牙切齿，一个个都面面相觑。

场面僵住。

徐邀星带着热毛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个情景。

她也没敢说话，轻轻地冲众人躬了下腰，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把东西递给了霍斯行。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霍斯行的眼睛亮了起来，

“谢谢你啊！”

“？”祁止言冷笑一声：“霍斯行，你疯了——”

“是我应该谢谢您，”女人温和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去，“您麻烦擦擦，如果还有需要的话直接喊我就可以。”

“……”

这道声音出来的一瞬间，电话那头霎时顿住。

只剩下了浅浅的呼吸声。

霍斯行：“好的好的，对了，请问您贵姓啊？”

“免贵姓徐，喊我小徐就可以。”

“哦，徐小姐啊，”霍斯行笑意盈盈，“徐小姐您去忙吧，之后加单我再喊您，好吗？”

“……”

徐邀星离开了。场上的其余众人也开始倒酒，霍斯行慢悠悠地拿起了桌上的玻璃杯，对电话那头说：

“好了，你没兴趣就算了，我去找别人，就先挂……”

“等一下。”

片刻沉默之后，在霍斯行揶揄至极的目光之中，祁止言硬邦邦地撂下了两个字。

“……地址。”

-

晚上十一点，酒吧开始了第一波高峰期。

DJ开始打碟，舞池里挤满了男男女女，甚至有人站在了台子上跳。这场景至少得持续到十二点，服务员们反而轻松了下来，纷纷搬了凳子在墙根坐下休息。

跟很熟的人在一块，或者跟纯陌生人应酬，徐邀星都很在行，但她最害怕跟半生不熟的人挤在一块。

这会坐在众人中间，她脸都要笑僵了。

恰好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微微的骚动，有人不小心在跳舞时带翻了啤酒，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徐邀星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站起了身，从后面拿了拖把，准备去收拾残局。

这地方太黑，人又多。

她一边拖，一边防着绊着人，连续说了许多声“不好意思”。

快要把地面拖干净的时候，拖把却忽然被一个人踩住。

那人反应很快，骂了声就跳到一旁。

但拖把随着他的动作重重一扯。

徐邀星被这一拽，弄得几乎失去平衡。

她心道了声不好。

果然下一秒，如意料之中的那样，她猛地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

徐邀星匆忙地抓住手里的东西，连忙回头，叠声道歉，

“你还好吗，有没有撞……”

入目是宽阔的胸膛。

男人身上简单的T恤在刚刚的混乱中被微微扯乱了些，露出结实而光泽的锁骨；他抬起手想要整理一下，露出小臂上大面积的纹身，还有受伤了的骨节。

徐邀星猝然抬起头。

“没撞疼。”

祁止言上前一步，一旁的一个男人瞥了一眼他，歇了挤上来的心思。

“你呢？”

“……”徐邀星从怔愣之中回神，后知后觉道，“我，我也没有。”

嘈杂热闹的酒吧内，其余的所有人几乎都在蹦跳。

只有两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甚至一个手里还拿着拖把。

“你怎么会在这儿？”

徐邀星抿了抿唇，一边把祁止言往里面带，一边忍不住回头。联想到“天华悦府”这四个字，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脑海之中浮现。

“是来找朋友的吗……？”

女人今天化了点妆，在熏黄的霓虹灯下，回眸的侧脸漂亮得像一副画。

祁止言的目光落在她盈润的眸上，随意地点了点头。

“嗯，他们喊我过来玩。”

心咯噔一下，乱了节拍。

徐邀星：“那你朋友在……”

恰好这时，两人走到A区卡座。

A1的那桌人没去舞池里蹦，而是坐着在玩游戏，所以在他们过来的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人影。霍斯行即刻挑起了眉，扬声喊了句：

“哥们！”

“……”

居然，真的是。

徐邀星捏紧了手中的东西。

祁止言走到她旁边，微微侧过脸，声音轻轻的：“就在这儿。”

“来了。别喊。”

这句重新恢复了冷淡漠然，祁止言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点了点头就当打招呼。

但他冷淡，别人对他的热络却一点都没少。

他站着，旁人都不敢坐。一个个都纷纷站起来，喊他祁少，同时给他让座位。

霍斯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别傻站了，赶紧来坐——对了，徐小姐也来一起玩吧？”

说完，他还刻意地望了一眼祁止言，冲他眨了眨眼。

祁止言条件反射性地蹙起了眉，冷冷地剜了一眼霍斯行。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替徐邀星拒绝，就忽然敏锐地听到场上一个带着银项链的男人自言自语般开口：

“……刚好，坐我边上。”

“省得我再跑去跟她要微信了……”

“……”

徐邀星还在发怔。

她手里的拖把都没松开，就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后贴近了一个滚烫的热源，一只宽大的大手虚虚地罩在了她的肩膀上，隔着两厘米的距离。

男人声音懒散，从头顶响起。

“现在忙么。没事的话，来歇歇？”

徐邀星微微张了张唇，没来得及再犹豫两秒，就感觉到身侧的男人从她手里接过拖把放到一旁，然后护着她。

径直带着她，往卡座的方向走。

“霍斯行，滚边上去。”

霸道冷冽的气息强硬地为她辟开了一块地盘。

脊背与柔软的沙发接触，整个人几乎都陷了进去。

徐邀星顺势仰起头，视线与祁止言交汇。

祁止言挑挑眉，语气有点狂：

“你，坐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