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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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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云蔼似薄纱飞瀑,自碧蓝苍穹倾泻而下,落入笼罩淡雅茶香,青翠欲滴的茶山的怀抱。

两个相邻村庄间,相隔着一座保留原始面貌的茶山。

梯田式种植的茶树,如同无数条整齐的立体丝带,规则地从山顶向下延伸。

每逢细雨初霁,水珠在翠绿茶叶上汇聚,叶梢娇羞垂头,晶莹水滴坠入浅坑,泛起层层涟漪。

雾气轻掩,流云低垂,宛若仙境。

七月流火,午后时分,烈日当空,不容小觑。

青黄色的尖顶遮阳草帽无规则地散落在条纹分明的茶带间,轻微晃动,朝相同的方向缓慢行进。

草帽下,汗珠沿着皮肤上的褶皱,从额头向下流,落入黑而亮的专注瞳孔,瞳孔下意识紧闭,余下的汗液被一条干净的旧毛巾擦去。

刘晓莉闭上眼缓了一会儿,继续睁开眼,专注寻找茶树上的嫩叶,迅速掐掉,收到腰间的竹篓中。

采茶服轻扫,枝叶晃动。

视线里的适龄茶叶很快被尽数收入囊中,刘晓莉右迈半步,开始新一轮搜寻。

比起任何独处或聚堆的活计,刘晓莉最喜欢采茶。

沉寂无人的环境像儿时被关进的衣柜,同类环绕的院落充满对她的指责和冷嘲热讽。

采摘茶叶人人分包一片区域,相隔很远的距离。

只能听见风过树梢,蝉鸣莺啼。

刘晓莉在又一次挪动脚步的间隙,踮起脚尖向高于她的绸带处看去。

视线遮挡,她总是看不见那道隐蔽的黑衣。

只能感受到没有恶意的灼灼视线。

小鱼儿在刘晓莉来的路上,就不远不近闷声不响地跟着她,她一路都没发现身后的人。

反侦察意识和防备心差穿地心。

小鱼儿知道,这是因为刘晓莉始终认为人皆良善,厌恶和嫌弃只是一时的,只要她顺着这些人的毛摸,不做反抗,终有一天会得到他们的认可。

这是天真到可怜的想法,小鱼儿却想,就让她的梦想成真吧,再不济,就让她少受点不应承受的视线和眼神。

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

哪怕实现的途径,并不光彩。

小鱼儿盯着刘晓莉晃动的帽尖,偶尔能看到她仰头时露出的,黏在额头上成绺的头发。

思思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

学校布置的作业少得可怜,她从来没有拿回家写过。

用来温习预习知识的课本她早就翻过来遍,领悟理解了并不困难的知识点。

爸爸买的田字格本上的密密麻麻小字,实际上只是她的障眼法,是她装模作样东拼西凑抄课文抄题目写满的。

看似用功,其实花费不了多长时间就造了一页废纸。

抓紧时间制造好她的伪装工具,思思欢快地把田字格夹在对应页数的旧课本,跑进卧室,拉开柜门有一道两指宽窄缝的衣柜,吃力地把厚重的棉被抬高,手臂伸进去。

真材实料的棉被完全压着思思纤细的小臂,很重。

她抿着唇,指尖用力向前够。

熟练地摸到木板间的破洞边缘,借力向前,五指合拢,顺利把拳头塞进去。

衣柜底和地面的间隙很窄,也就只有思思的小手能伸进去。

小手又艰难向前蹭五厘米,指尖碰到某个边缘薄而锋利的软物,思思惊喜地欢呼一声,捏住,保护好它,缓慢退出。

关上柜门,思思捧起珍藏的宝贝,愉快地跑回院子,坐到小板凳上,捧脸欣赏。

这是有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黄色横线纸,两次对折后自然形成正反八块区域,有五块已经画上了图案。

初升太阳下的飞鸟,点亮夜幕的璀璨星星,不同生长状态的向日葵,一摞大小各异的课本,和象征一家三口的简笔画小人。

思思很快就想好在剩下的三格画上什么内容,削好铅笔,用力攥住,端正地坐好,抿唇开始动笔。

早早完成的功课会得到老师的表扬,伪造的用功痕迹能收获爸爸妈妈的夸赞。

结余时间的创作的画作,每一次画满八宫格后带回学校,都能获得支教姐姐们真心实意的惊叹。

不重样的赞美过后,她们会将思思的作品妥善收集保管好,那是小画家成长之路的宝贵足迹。

五岁的思思听话,却也这个年纪的顽皮。

而她的顽皮,源自于年幼无知时期的不知变通,和长期以来,父母过于了解不爱说话女儿的日常需求,缺少言语沟通,从而难以察觉女儿在学校接触到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后,独自暗生的小心思。

父母希望思思好好读书,积攒知识,走出大山,嘱咐她要听老师的话,认真听讲,好好写作业。

思思想,她做到了父母交代的关于上学每一点,可她并没有被告知允许绘画。

她只好耍小聪明,偷偷摸摸做自己喜欢的事。

只是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在爱她的爸爸妈妈眼中,光明正大的绘画也是积累知识的一种。

她会看到父母眼中,比支教姐姐们更惊喜赞叹的目光,和始终如一的支持。

读书,然后走出大山,是刘晓莉和丈夫对思思最大期许。

而在此基础上所有或大或小的零碎期待背后,有一个一成不变的原则——希望她不要被束缚于绵延万里而狭窄到容不下异类的大山,见识世界广阔后,选择能带来快乐的,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而对于这一点,她懂得太迟。

————

小鱼儿料事如神,对思思的踪迹和心路历程了然于胸。

名为失望和愤怒的情绪过溢,顺着急促颤抖的呼吸从胸腔内喷出,热气顺着口罩缝隙熏红了眼睛,烫得眼球轻微颤动。

层层叠叠的绿色丝带瞬间失去色彩,黑白灰的世界宛如一场死亡默片。

深灰色丝带呈波纹状晃动,宛如一双双干枯手指,隔着时间长河,战栗指责着少不更事的懵懂孩童。

责骂声充斥,小鱼儿被吵得头疼,耳边响起一阵刺耳嗡鸣。

别吵了,骂错人了,连友军都不认识了吗。

小鱼儿浑身僵硬,麻木地想。

可我又算哪门子友军,小鱼儿感到很混乱,助纣为虐的友军吗。

死死握住拳头,指甲深陷掌心,血珠汇聚成流,顺着虎口滴落,痛而不自知。

竭力保持清醒,小鱼儿有更想看到的东西。

可那深灰色干枯手指似乎不停地朝小鱼儿眼睛上盖面纱,黑白灰三色的区分度越来越小。

白色被瓦解、吞并,黑色在膨胀、扩张,黑白交融,平和地统一为灰色,又迅速增深为单调乏味的黑。

小鱼儿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和破风箱般的急促呼吸。

视线消失的前一秒,风声灌入耳道,鼻腔涌入茶香,色彩重回大地。

那双手怜悯地松开小鱼儿。

得到宽恕的游鱼重回水中,踉跄地撞向茶树,呆愣的看着恍如隔世的世界。

视线里的晃动帽尖自我繁殖,从一变三,小鱼儿茫然着疑惑。

乔思朝趁着祁令和刘晓莉朝旁边移动,抓紧时间抬头,笑着朝小鱼儿挥挥手。

手里拿着幼嫩新鲜的茶叶。

游鱼鳃部翕动,过滤水中氧气,身体回温,摆动尾部,缓慢离开。

好吧,小鱼儿暗中决定,那就短暂地原谅思思一天。

思思偏头咳嗽,缓过来都揉掉眼角的生理泪水,争分夺秒地在创作画作。

铅笔沙沙摩擦纸张,短暂改变位置的停顿中,思思从中分辨出轻微的脚步声。

是熟悉的迈步习惯,但不是姆姆娅也不是爸爸。

小鱼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空白A4纸,放在桌上。

然后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安静地坐在思思旁边。

思思被吸引注意,瞥了小鱼儿两眼,没被阻止,这才拿过和她折法相似的纸张,打开后满脸惊喜。

是纯白的,她没见过的样式,比支教姐姐们买的作业本还要大上许多。

思思小心翼翼地把纸按折痕叠好,放到口袋里,拍拍。

收下了礼物,便放下了警戒,把正在画的那张往小鱼儿的方向挪挪。

这是两人之间鲜少的不带刺的温馨时刻。

小姑娘一开始画画就全神贯注挪不动窝,小小年纪根本不会照顾自己,又听见思思的咳嗽声,小鱼儿大发慈悲地起身去厨房,从地锅里给她舀了点用来蒸馍的水。

碗放到思思手边,小鱼儿抽走她手里的只冒出一小节头的铅笔,用铅笔屁股敲敲桌子。

思思被打断,本就不爱喝水,撅起嘴就要闹脾气。

对上小鱼儿几乎看不见眼白的冰冷视线,思思瞬间哑火,不情不愿地端起碗咕咚咕咚喝完。

手臂随便一抿嘴,从小鱼儿手里扣笔。

整个下午,思思的嗓子都很痒,想咳嗽,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于是她暗暗把原因归咎到盯着她的小鱼儿身上。

但思思又怕被逼着喝水,于是强忍着不适,却还是屈服于小鱼儿的淫威,无可避免地被灌了三大碗。

光线逐渐变暗,太阳即将落山,天边染上一抹淡粉。

小鱼儿不想看见夕阳,站起身子把板凳放回原位,终于开口说了这个下午的第一句话。

“思思,再见。”

思思百忙之中悄悄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美滋滋抬头,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想再见到这个奇怪的大人了。

于是思思终于笑出来,对小鱼儿说:“拜拜。”

她顺从自己的心意,没有说再见。

情绪转换太快,激动没压住,思思剧烈咳嗽起来,一时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小手紧按胸前,小脸憋得通红,涕泗横流,气流流入量远远跟不上排出量。

思思的力气很快被咳尽,颤抖地跪在地上。

小鱼儿冷冷看着思思痛苦的模样,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天幕迅速变得血红,把小鱼儿原本有些哀怜的眼神烫成怨恨。

思思很难受,求救般看着冷漠大人的剪影。

小鱼儿无动于衷,后退两步,很轻地说了一句话,转身走入一片火红。

“思思,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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