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娃，思思这个唯一的小姑娘，成了名副其实的团宠。

女生们对她格外心疼和照顾，她不仅仅是一个学生，更是不带玩笑性质的，全村的希望。

无意间发现思思对绘画有浓厚的兴趣，那周，轮流进城的六个女生挤在三轮车斗，由体育生车夫载着去镇上采购。

分头行动找了好几家店铺，才终于在一家杂货铺里，帮老板翻箱倒柜找了二十分钟，买到一盒包装落灰，还断了三根的油画棒。

没有A4白纸，她们就把仅剩的三摞厚作业本包圆了。

思思刚好吃完秃瓢老师煮的白菜汤，一出门便看见踏着夕阳返回驻地的哥哥姐姐们。

他们笑着闹着，把思思叫到车边，兴奋地对她说：“思思宝贝，快看这是什么！”

思思没见过花花绿绿的蜡笔，仰着头呆呆看着那盒鲜艳的东西。

尽管思思是唯一使用这盒油画棒的孩子，但学生们始终没有告诉思思，这是送给她的礼物。

她们怕思思的学涯半途中止，只说，如果思思能坚持来上学，那这些漂亮的画画笔就一直不会断。

试图这样，留住她光明的希望。

“喜欢画画吗？”

在思思用脚蹭掉她的画作后，小鱼儿冷声问。

思思幅度很小地点头。

“会一直记住哥哥姐姐们，还有老师爷爷吗？”

不出所料，思思重重点头。

小鱼儿不像乔思朝，得到满意的答案也不会夸奖思思，像个审讯者一样，持续追问：“要去找姆姆娅吗？”

思思犹豫了一会儿，摇头。

小鱼儿鼻腔呼出一口长气，烂泥扶不上墙。

“那就跟我走。”

思思还想摇头，小脑袋瓜刚偏到右边，她低矮的视，线刚好落在小鱼儿拿到左手的斧头。

动作忽然停止，下巴下压划了个弧线，脑壳儿回正，僵硬点头，又缓慢地点一下。

临近中午，祁令和乔思朝在刘晓莉的指导下，凭借着过人的学习能力，合作编好一个竹笔筒。

马上到吃饭时间，四婶头伸出来喊了一声，张罗临近厨房的几人帮忙摆放碗筷，把大杂烩盛出来。

祁令和乔思朝虽然学东西很快，但也无可避免地耽搁了些时间。

刘晓莉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加快动作，把手里的活做收尾工作。

乔思朝不知道从哪儿搜罗来个刻刀，要在竹笔筒上刻个定制logo留念。

两人轮流拿刻刀在废竹片上模拟刻字，乔思朝果断把那又钝又难以控制的玩意儿塞到祁令手里。

刻什么呢？

俩人商量了一下，在“xx银行存款过亿留念”、“秦始皇陵出土文物”以及“联合国敬赠”之间纠结。

最后秉承着大道至简原则，祁、乔二字取其精华，决定刻一个字母Q。

绝对不是因为字太多太难写而放弃，嗯。

祁令小心翼翼刻一个O，突然想到：“要不要把小鱼儿的名字也弄上。”

“不不不不不。”乔思朝连连拒绝，“小鱼儿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而且……你应该知道咱鱼的本名吧，去医院的时候护士姐姐喊了。”

想起那个名字，祁令皱了皱眉，“嗯，听见了，不过我不确定是不是我以为的那两个字。”

乔思朝撇嘴，“就是那俩字，够难听的吧，寓意超差。”

刻刀重新抵上竹筒，还没用力，祁令叹了口气，想了想，“要不把Q的那个顿号刻成简笔鱼形吧。小鱼儿嘛，要突破束缚，自由自在的。”

乔思朝打了个响指，觉得这主意不错，“好耶！”

她在心里默默想，鱼只有七秒记忆，希望小鱼儿忘却前尘往事，走向新生。

聚精会神雕刻完，举起作品离远欣赏一下，祁令轻轻用手肘碰碰发呆的乔思朝。

“思思。”

乔思朝瞬间回神，“啊？她来了吗？”

左右看看，没见小姑娘，乔思朝撇嘴，“小祁你学坏了，都学会骗人了。”

回过视线看向祁令，小祁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又叫了一声：“思思。”

乔思朝愣了愣，一丝惊讶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这是被意识到了。

乔思朝很快笑起来，挑了挑眉，“干嘛？”

这就是承认了。

承认自己是思思长大后的样子，承认刘晓莉是她年轻时的母亲。

因为某些可以预见，但不愿深想的原因，乔思朝给母亲出气。

“没事啊。”祁令抿唇笑，忽然探身抱了抱乔思朝，拍拍她的背。

“就是想叫叫你。”

乔思朝眼尾瞬间有些发红，鼻音很快翻涌上来，“哎呀……你干嘛呀……”

她在祁令肩头蹭了蹭，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后退开来。

乔思朝看着刘晓莉走去厨房，她扶了扶酸痛的肩颈，感受到身后的视线，回过头朝两个谢绝一起吃饭要离开的姑娘挥挥手。

祁令和乔思朝海草式回礼。

刘晓莉的身影钻入门后不见，乔思朝拍拍手，搞完事很开心。

凑到祁令身边，小鸟依人亮着眼睛，乔思朝像个希望得到肯定的孩子一样，问：“你觉得姆姆娅怎么样？”

祁令给出中肯地评价：“姆姆娅是个前无古人的好妈妈。”

乔思朝弯着眼睛搓搓祁令胳膊：“那你觉得我和小鱼儿谁更好？”

祁令噎了一下，你这话问的，“对你什么感觉，对小鱼儿就是什么感觉。”

乔思朝脑回路很清奇，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跟祁令算是灵魂挚友，这回答还挺对味儿，她满意地头哄到祁令肩膀头蹭蹭。

“小祁，看在你这么聪明的份儿上，想知道些什么可以问我噢。”

玩具车用完收音机可以接着用，乔思朝问完该祁令问，一来一回很公平，“关于小鱼儿的事也可以问我，你如果直接问咱鱼，肯定不会得到答案的。”

祁令抿唇想了想，理清了疑似任务对象一和三的关系，而还在人物关系图上没有合适的定位。

“你和小鱼儿，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乔思朝眨眨眼，“你觉得我们关系如何？”

“好。”祁令肯定道：“非常好。”

“好到什么地步？”乔思朝激动地追问。

祁令跟小鱼儿同吃同住差不多三四天，两人说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还是在有中间人乔思朝在的情况下。

如果没有乔思朝，小鱼儿眼中的祁令，恐怕就是一坨百十来斤的空气。

乔思朝说小鱼儿上学期间，上厕所搭子都没有，跟同学之间的交流仅限于你收作业我交作业，交作业还是提早进班放小组长桌子上的，全程零交流。

班级毕业后提到小鱼儿的名字，众人纷纷表示我们班有这号人吗？

那么冷淡社恐一人儿，除非打小就有交情，粘着贴着腻着，否则根本熟络不起来。

不过以思思现在的情况来看，两人儿时应该属于磁场相合灵魂交流。

乔思朝在某个节点忽然开窍，打开e社交恐怖分子的大门一发不可收拾，而小鱼儿坚守阵地不忘初心，冷得彻底冻得实在。

当然，这是建立在祁令没见过小鱼儿是如何对待思思的基础上的。

但凡她能摸到小鱼儿诡异的行踪，感受到他们相处时剑拔弩张的氛围，就会知道，这根本不是见到儿童时期挚友的态度。

可惜祁令没有上帝视角。

在她眼中，一个连门都不愿意出的人（指小鱼儿），愿意接受友人（指乔思朝）邀约（也可能是死缠烂打受不了了才勉强答应），摆脱宅属性，走出家门，完成一场全程参与（其实不怎么情愿）的旅行。

是一种讨厌吃屎，但愿意为了朋友，扎进化粪池的史诗级奉献精神。

这是何等感天动地的爱，何等天震地骇的在意。

小鱼儿厌乔思朝所厌，配合乔思朝打击报复的戏码，哪怕只露出来一双眼，精湛的演技无不让观众感受到非同一般的震慑。

两肋插刀还不忘售后服务，气氛的制造烘托以及延续拿捏到位，完事儿后两袖清风翩翩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甚至还掉了点装备。

乔思朝准备带着祁令去下午的目的地附近转转，没安排中午回家的行程，午饭一人带俩小面包兜里就装满了。

刚才看见小鱼儿大口袋工装裤鼓鼓囊囊，祁令还疑惑装了什么，乔思朝神秘地说是空投。

祁令心里一紧，她那游戏里的空投都是重型装备，违法的勾当她可不干啊。

乔思朝把祁令当拐杖，走在路上左右瞟就是不看路。

瞅见一棵树干上绑了三根稻草的树，激动蹦到那树背后，骤然失力把祁令搞一踉跄。

稳住重心，乔思朝恰好从草丛里摸出矿泉水和自热小火锅，抱满怀补给笑嘻嘻：“说错了，不是空投，应该是海产。”

她铿锵地给祁令巩固她和小鱼儿的人物关系图：“你说！我俩好到什么地步！”

祁令盯着那堆干粮，越看越感动，抹了抹并不存在的，和海水相似的眼泪，诚恳道：“你们这交情！比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还好！”

乔思朝比了个大拇哥，东西哗啦掉一地，祁令手忙脚乱地接。

“牛哇小祁！一针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