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宋国公府客房日外

秦定儿头上顶着一盆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她身姿挺拔，盆内的水面丝毫不动。

段婆婆微皱着眉，脸色阴沉：“罢了，今日便到此为止。”

随行的侍女上前取下秦定儿头顶的水盆。

丹蔻则立刻过去扶住秦定儿。

段婆婆：“明日学礼仪，可比今日学的要难多了，面对各色人等需行不同之礼。日后你随杨娘子出席各类场合，可别出了错，有损郑家颜面。”

秦定儿：“妾明白了，一定会好好练，辛苦婆婆。”

段婆婆：“行了，不用你送。（对侍女）我们走。”

看着段婆婆和侍女们离去的背影，丹蔻没忍住笑了出来：“娘子从小就由沈娘子管教规矩，人情世故什么的更是精通，大一些就去了资涯盟学武功，什么苦没吃过。他们想用这个让您难堪，还实在是找错法子了。”

秦定儿：“不仅要跟宋国公周旋，还得对付深宅恩怨，咱恐怕没什么清闲日子过了。你有没有打听到这个段婆婆是谁家派来的？”

丹蔻：“打听到了，她就是上次去码头接您的那位，是六郎的母亲杨娘子身边的管事婆婆。杨娘子身边的侍仆从来都留不长久，这个段婆婆是她难得能看得上眼的，还把她的女儿送到了六郎房里做侍妾。”

秦定儿：“侍妾？”

丹蔻：“嗯，六郎只有两个侍妾，一个就是段婆婆的女儿段氏，还有一个叶氏，是二公子送去的。这些年也有不少美人被送去讨好，但只有她们两位留下了。”

秦定儿：“段氏和叶氏都是父母亲自选的，自然不能随意打发，就算是不喜欢，也得看父母的面子。”

丹蔻：“除了这两位谈不上名分的侍妾，六郎并无妾室。而且，听闻六郎从不踏足风月场所，娘子嫁过去，倒能少些纷扰。”

秦定儿：“嗯。”

正当秦定儿准备回屋时，一阵急促的呼唤自背后响起：“秦娘子！”

她驻足转身，只见郑元琭站在院门之外，被数名护卫拦着不让进。

秦定儿眼神示意丹蔻过去。

丹蔻：“郑六郎，您有何事？”

郑元琭：“有件事想请你们娘子帮忙。”

丹蔻：“您就在这儿说吧，奴转告娘子。”

郑元琭：“你们应该也知道，祖母重病卧床，一直都不见好。听说秦娘子医术高超，不知可否移步为祖母看诊？”

一旁护卫闻言，连忙插话：“六郎恕罪，阿郎交代过，秦氏不得擅离此地。”

郑元琭：“不过是去一趟永春院，又不出府。更何况，耽误了夫人的病，你们更加担待不起。”

护卫：“可是……”

丹蔻：“你们先商量着，商量好了再叫我。”

郑元琭：“诶，姑娘！”

丹蔻没有搭理，回到秦定儿身边小声将郑元琭说的告诉她。

秦定儿有些疑惑，便走到郑元琭面前。

秦定儿：“六郎应该是弄错了，我不懂医，恐怕难帮这个忙。不过，宋国夫人的病若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定当义不容辞。”

郑元琭语气有些着急：“我曾听闻秦家有一位神医，既然不是你，那必定另有其人。我知道娘子行事低调，不愿多事，但祖母的病真的撑不了多久了，还请娘子发发慈悲，引荐神医救治。若是医好了，你将来在宋国公府就算是祖母的救命恩人，有祖母庇护，定能保你无忧。”

秦定儿：“你……”

郑元琭：“我什么意思你一定明白，这可是拉拢人心的好机会。”

千凌：“我随你去。”

千凌不知何时已悄然现身，来到院门口。

秦定儿：“千凌？”

郑元琭眼中闪过感激之色：“多谢姑娘！这边请。”

郑元琭正要带千凌离开，却被守卫再次阻拦：“诶诶诶，不能去！”

郑元琭：“出了什么事，我替你们担着。”说着，他动作利落地将阻拦的护卫拉扯开，带着千凌走了。

秦定儿还没反应过来：“这就走了？”

丹蔻：“娘子，这的确是拉拢人心的好机会，您为何不同意？”

秦定儿：“我没有不同意。”

秦定儿目光扫过那些护卫，转身往屋里走，丹蔻紧跟过来她才小声开口：“这样一来，千凌的身份恐怕瞒不住。”

丹蔻：“应该无大碍吧。”

秦定儿：“她既然主动要去，心里应该有分寸，算了，让她去吧。”

丹蔻：“可是，郑家人为何会误以为娘子您是神医呢？”

秦定儿：“忘了那个混进咱家的假盲人了？当时是千凌为他诊治的，他可能把千凌误认为是我了。早点说清楚了也好，省的以后惹上祸端。”

89 宋国夫人房日内

宋国夫人躺在床上，四周被帷幔隔开，只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臂供千凌诊脉。

郑元琭和杨令仪立于一侧，神色凝重，目光紧随着千凌的一举一动。

当千凌想要拉开帷幔详尽检查时，杨令仪下意识地伸手欲阻，被郑元琭拦住了：“大嫂，无妨，让她继续吧。”

千凌仔细观察了宋国夫人的眼睑，又轻轻握住她的四肢活动：“全身无力，口齿不清，记忆衰退。夫人多久没起床走动了？”

杨令仪：“怕是有一年多光景了。”

千凌：“老夫人中风之症已入膏肓，时日无多，即便治疗也只能勉强维持，而且过程极为凶险。”

杨令仪：“还请姑娘竭尽全力。”

千凌：“可这样生不如死的办法，老夫人不一定能撑得住。我建议，采取另一种办法。”

郑元琭：“什么方法？”

杨令仪：“姑娘放心，只要能医好老夫人，无论是多稀有珍贵的药材，我们都一定会尽力取来。”

千凌：“让老夫人安详离世，不再受病痛煎熬。”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一片死寂，连空气都几乎凝固。

直到王氏与薛氏匆匆而至。

王氏：“怎么样了？有法子么？”

她们进来看见众人默然不语，心中也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王氏：“到底如何了？为何都不说话？还是没法子吗？”

千凌缓缓走向前，终于打破了沉静：“有，但极为凶险。你们需有心理准备。”

薛氏：“有多凶险？”

千凌：“我有一秘方，对中风或有奇效，但其中几味药材药性猛烈，风险极大，我不敢保证老夫人能否承受得住。而且，此药仅能暂缓病情，无法根治。”

薛氏面露难色：“事关重大，还是示意过大人再做决定吧。”

90 杨氏房日内

杨氏猛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掷于桌上，茶水四溅：“什么？反了她了！”

郑元玢坐在杨氏旁边，倾身询问传话的段婆婆：“那丫头真这么说的？”

段婆婆：“可不是嘛。依老奴看啊，她分明是无能为力，却还打着为老夫人好的幌子！”

杨氏：“哼，区区贱婢，也敢口出狂言，真是反了天了！”

郑元玢：“阿娘，所以，之前祖父说的神医，并不是秦氏，而是秦氏身边的一个陪嫁侍女？不过是个奴婢，怎么能让她给祖母治病呢！”

杨氏：“可不是嘛！不知道你祖父怎么想的，居然还同意了，说什么试试也无妨。一个贱商身边的贱奴，医术还能比传承百年的卢家强了？”

段婆婆：“娘子，奴刚刚话还没说完呢。阿郎还给那贱奴在永春院安排了住处，说是方便随时治疗。”

杨氏：“什么？他还真把那丫头当神医供着了！”

段婆婆：“这个秦氏，怕是没有那么好对付。今日奴去教规矩，本以为能好好奚落她一番，可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会，像是从小就练过似的，丝毫看不出来是商贾出身。”

杨氏愕然：“怎么会这样？”

段婆婆：“奴也不知，兴许她儿时也是跟从长者学过的，看来这招不好使了。”

杨氏：“无妨，也许就是知道要嫁到大户人家来，怕出丑，临时报了个佛脚，骨子里卑贱的血是改不了的。先等着吧，我还能治不了她了。”

段婆婆：“那奴明日还去？”

杨氏：“去，当然去。她不是厉害么，那就让她好好表现。还有，老夫人那边也盯紧了，有任何不好的迹象，立刻告诉我！”

段婆婆：“是。”

91 郑元琭房日内

郑元琭走在回房的小道上，紫荆跟在他身后：“千凌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了，本来还拨了两个侍女伺候，她坚持不要，便没安排了。您看，咱们是否需要派人暗中保护？”

郑元琭：“不必了，她每天要跟不少人接触，不会有危险的。我们的人若是被发现了，那就不是保护，而成了监视了。”

紫荆：“婢子知道了。您真的认为千凌能医好老夫人？”

郑元琭：“可不可以，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人步入屋内，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卢兴扮着鬼脸从门后闪出，企图吓郑元琭一跳。

郑元琭：“你能不能正经点？”

卢兴：“没吓到？”

郑元琭斜眼看着屋里等候的齐安：“咱们府的安保怎么回事，就这么随意让外人进来了？”

齐安立即解释道：“卢三郎也不是外人啊，不是您自己说的用不着通报吗？”

郑元琭：“没怪你，你们先下去吧。”

紫荆齐安出去后，卢兴一把搂过郑元琭的肩，一起走到里屋坐下。

卢兴：“这在国子监才待了几天又碰上国丧，这下好了，只能在房中苦读了。”

郑元琭坐下后便开始做茶，嘴上与卢兴搭着话：“在哪读不都是读，以你的文采，还怕考不中？”

卢兴：“唉，谁能懂我的压力呢。诶？你见过未来娘子了？漂不漂亮？”

郑元琭：“见过了。还不错。”

卢兴：“还不错？她长什么样？习武之人是不是英气逼人，气魄非凡？”

郑元琭抬头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嗯。”

卢兴：“唉，阿彧现在整日缠着我，让我打探秦氏的事。我都纳闷了，她怎么对你这么上心？要是你有人家一半的心思，也不至于这样啊。”

郑元琭：“我哪有心思想这些。”

卢兴：“既然见过秦氏了，那你对她可有好感？和阿彧比起来，你更倾心于谁？”

郑元琭：“又在替她打探呢？”

卢兴：“我这是兄妹之间的关心！”

郑元琭突然起身，拉着卢兴往外走：“你快回去读书吧，别天天往我这儿跑，你爷娘可是特意为了你搬到长安来的，多陪陪他们才是正理，快去快去！”

卢兴被推出门外，话都没插上，只得站在门外喊：“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是这么待客的啊，小心我告诉宋国公去！”

郑元琭不以为意，转身回去继续做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