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昭跑的很快，从前华粤打趣她“短短的腿倒腾的倒是很快”，那时她总是抿着嘴唇翻白眼，用猪皮练习打结的手不停歇：

“医生是要和死神赛跑的！”

如今她沿着长长的走廊奔跑，水面波光凌凌，透过窗户五光十色地折射在空气里，即使见过血肉和尸体的人此时也怕极了，她瘦小的身子抖个不停，哪怕脚软了却也不敢停歇。

窗户打开时一双手臂将姜楚湘递了过来，因为在水下，谁也开不了口，赵昭抬眼去瞧，只看见秦理灰败的脸和一双通红的眸子，女孩朝她牵强地笑了笑，往上指了指示意她上去，自己却转身离开了。

赵昭水性不好，只一会儿就觉得头晕脑胀，她瞧着秦理决然离开的背影也不敢停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姜楚湘拖到了楼道里，刚露出水面，就瞧见鼻青脸肿的蒋青青趴在一旁：

“秦理呢？”

没看见人，她就要往水里跳，脚都接触到水面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会水，呆愣半晌转身又往楼顶冲过去：

“华粤！她们两个...”

赵昭没听清蒋青青说什么，洪水灌进了她的耳朵，激地她有些头晕脑胀，女孩低着头干呕了几下，手底下却不停歇，有条不紊地处理姜楚湘的伤口。

秦理还没有回来，保不齐赵晓月那个疯子又来锁窗户，她得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守着那二人的生门，活路！

蒋青青沿着楼梯一路往楼顶跑——

“啊！！！”

楼顶上尖叫声猛然想起，人声嘈杂，夹杂着匆忙慌乱的脚步声和女孩子惊恐的尖叫，蒋青青推开门的一刻，她瞧见原本站在护栏边的人从楼顶决然跳了下去！

水花四溅，赵晓月刚一入水，她的四周瞬时被鲜血染红，海浪翻涌，将这股强烈霸道的血腥味远远地送入了与二人缠斗的水怪鼻间。

怪物转身就走，或许是身上的伤口刺激地它凶性大发，急需什么来补充体力，众人只瞧见一片血红中，赵晓月被一口吞掉了！

“不！！！”

秦理再也坚持不住，灰败的脸颊上爆发出巨大的情绪来，她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抽搐，缓缓地向水底飘去，像是离树的枯叶，再不起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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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秦理身体素质好，她被华粤拖上楼梯时还有半口气，没过半个时辰悠悠转醒。

没人提“赵晓月”这个名字，当初在天台上帮她牵制蒋青青的那几个人战战兢兢站在最后面一言不发，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或者是说，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死亡悄然发生，猝不及防！

天台上的风还是那样的大，秦理想。

她趴在栏杆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像是绷紧背线的虾。

原本赵晓月站着的地方取而代之是一滩血，一滩已经干涸、黑红的血。

“秦理...”

蒋青青站在几步远之后，却不知怎么安慰她。

秦理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干瘪涩然：

“是我，是我在比赛上撞到了她才导致她受伤的，是我毁了她的前程，毁了她...”

“可你不是故意的啊秦理，赛场上瞬息万变，什么都可能发生的...”

“是我非要去接那个球，是我太自负了...哪怕我不是故意的...可当初的遍体鳞伤是真的，一切无法承受的后果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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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6月26日。

重安大学女排克服了种种阻碍，若是今日拿下这一场比赛，她们就可以直通国赛，每个人都紧张万分，重视至极。

赵晓月是副攻，主要负责接应球并在适当时机发起攻击，秦理一直在场子上来回跑动，鱼跃，下潜，膝盖重重砸地，整个人都要虚脱了，脸白的吓人。

她的肩膀和手腕上缠着厚厚的胶布，撕裂的指头更是被强硬地固定在一起，指甲断裂，渗出血染红了绷带。

“学姐，你没事吧！”

赵晓月将毛巾递给她，喘着粗气关心道。

秦理的实力在队里数一数二，作为自由人总能在惊险时刻将球高高弹起，是所有人放手拼搏最坚实的后盾，更何况是在这样重要的赛事，她更不可能下场休息了。

“...问题不大...”

她往球场上走去，周围万千欢呼，身后是高高亮起的照灯，她回头朝赵晓月笑：

“加油呀！”

比赛来到最后一球。

对手实力不容小觑，最后三十秒了比分依旧咬的很紧，偏偏重安大学落后，只有拿下最后一球才有胜利的可能。

对方将球扣过来的时候全场屏息注目，高速旋转的球体从拦网的双臂间如流星窜过，秦理咬牙开始奔跑，耳边听见二传的惊呼：

“那不是你能接住的...”

秦理轻笑，下一秒却天旋地转，然后是尖锐的哨声和满场惊呼，她扶着脑袋恍惚起身，视线被脑袋上的鲜血染红。

低头，她看见了缩在地上捂着膝盖痛的发抖的赵晓月。

没人知道赵晓月为什么那么拼命去接那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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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理，这不是你的错...”

蒋青青走到了秦理身边，她想伸手去抱，半晌，却只是将手轻轻搭在秦理的肩膀上：

“鲜血能够吸引怪物的注意，所以赵晓月划破了手腕脚腕，她是一心求死，也是在决然地救你啊！”

秦理终于哭了出来，她伸手去碰地上的虚影，却什么也捞不起来。

蒋青青的声音轻轻的：

“别难过，秦理，她或许...已经原谅你了！”

涟漪泛起，风一吹，浩瀚无边的水面再没有一丝血迹。

那张刊登在各大平台的盛大照片里，唯独秦理没看镜头，明明她才是主角，却远远站在角落里，双眼通红，遥遥望向远方，好像在看照片以外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或者是，今日决然跳水赴死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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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昭更忙了，一会儿这个肩膀上的伤口崩开了，一会儿那个又吐血晕倒了，就连她自己用手术刀划伤手腕的那几个也要她治。

她背着医药箱穿过长长的走廊，见到的人都朝她友好地打招呼，到了拐角处，有个女孩笑着将半块快要过期的面包递给她，然后凑近了塞给她一张皱巴的纸条：

“有没有酒精之类的消毒用品？”

女孩约莫有一米六五，只是太瘦了，肩胛骨将卫衣撑出小小的凸起，她的头发很短很短，大越就一厘米左右，直刺刺地竖在脑袋上，染着乱七八糟的彩虹色，头型饱满，头骨圆润，下嘴唇边有两个对称的小恶魔唇钉，眉头中央也有两个亮晶晶的眉钉。

很符合人们对美术生的刻板印象。

赵昭不喜欢，她下意识地仅凭第一印象就对眼前的人下了定义：

“你受伤了吗？”

赵昭问她，声音平静，双眸微眯，隐隐约约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女孩往后退了退，小声怯懦了半天。

是那种类似声带震动发出的嘶哑声，赵昭没听清。

女孩回身往后看了看，赵昭顺着女孩的目光瞧见门上730的门牌号，宿舍里或坐或站着五六个女生，看似各个忙忙碌碌在干自己的事情，但大都有意无意地盯着对话的两人。

靠近门口的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大眼睛女孩子，她对赵昭甜甜地笑，然后走上前来挽住了女孩的胳膊亲切询问：

“小汲，你什么时候受伤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朝赵昭要酒精的女孩猛地顿住了，她急急推着赵昭离开，临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赵昭扫过她的耳垂，红肿一片，看来是不久前打的耳洞发炎了才来找自己要酒精，她没在意：

“小伤，别浪费酒精了...”

毕竟赵昭的资源也有限，和姜楚湘那种被撕下皮肉见血的伤口相比，耳洞发炎实在算不上什么。

她转身离开，730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寒风顺着走廊打了个转，掀起赵昭衣角，最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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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楚湘还没有醒，华粤一晚上往她宿舍跑了好几趟，天蒙蒙亮时才终于消停下来。

秦理一直打不起精神，蔫蔫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昭昭，以你混迹实验室这么多年的经验，你觉得那水怪是什么东西变异的啊？”

蒋青青脸上的伤还没消下去，她被镜子里的自己差点丑哭，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鱼？或者狗？”

赵昭整理自己的医用品，半晌自言自语：

“若是鱼到还好，要是狗的话，它岂不是可以...”

“——汪！汪汪！！！”

话音刚落，猛然传来剧烈的撞门声和隐隐约约的狗叫，赵昭的脸色更差了。

她想的没错，那怪物果然可以脱离水域到陆地上来。

众人皆惊，尤其是在水里见识过这怪物恐怖实力的秦理和华粤两人，几乎是本能驱使着她们立刻翻身下床用桌子将宿舍门顶住了，就连平时不用的哑铃也堆上去了。

“我们...这...会不会死人啊？它会不会闯进来啊？”

但凡目睹了赵晓月被一口吞下的人都心有余悸，蒋青青扶着桌子战战兢兢地问。

四人脸色凝重，华粤坐在床上一言不发，赵昭还算冷静：

“问题是...这怪物明显更适应水里的生活，按理来说生活在水里的生物是不会主动上岸的，除非岸上有吸引它的东西，比如...”

她转头有点担心地去看华粤：

“血！！”

是了，在水下时只有姜楚湘见血了，那怪物记住了血的味道，姜楚湘的血的味道！

所以才会一出水就直奔走廊尽头的寝室，怪物力气极大，没两下就听见门板破碎的声音。

华粤已经开始扒门了，蒋青青去拽她手腕：

“你去了也没用，那怪物出了水只会更灵活...”

华粤冷笑，抄起棒球棍就往外冲：

“老子出了水也更灵活！！！”

秦理抿着嘴紧随其后，她夺过棒球棍，给华粤塞了两把手术刀：

“...你力气太小了，用刀顺手些...”

“不是，你们都疯了吧！疯子！！！都是疯子！！！那可是怪物哎，变异的怪物哎疯子都是疯子！！！”

蒋青青尖叫，发疯，无能狂怒，然后咬牙提起拖把棍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