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予厌又保持这个姿势半晌，才抬起头来。

看见方予厌刘海眼镜的泡沫雪花还在那儿，伸手给他擦了。

“收拾一下走吧，该回去了。”方予厌轻微的吸了下鼻子。

周束楚也给他拍掉身上残留的泡沫雪，然后蹲下来收拾纸箱。

箱子里一堆包装纸和空瓶子，周束楚一个个晃过去，发现一个还没用的，“还有一罐，玩儿吗？”

方予厌摇摇头，“带回去吧，我饿了。”

“行。”周束楚就把这一罐塞进了怀里，剩余的空罐子连着纸箱都丢进垃圾桶。

“回去得把这一罐放到房间里供着。”周束楚说。

方予厌看了他一眼，“把这罐给我，今晚我要回去收拾一下。”

周束楚警惕道：“你是回去收拾一下还是回去睡一晚？”

“有区别吗？”方予厌无奈叹了口气，“好久没回家了，要是我妈忽然回来发现连我房间都落灰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实话实说，反正你在我家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周束楚还挺理直气壮的。

不过方予厌却不这么想，他有感觉，方澜会生气的。

“反正也要走西沙街，去吃馄饨？”周束楚说。

“那以温一个人在家怎么办？”方予厌问。

“给他带个鸡腿饭回去就行，”周束楚拉着方予厌就往那间小店走，“今天吃……”

“予厌？”

一道略带惊讶的女声响起，怕方予厌没听见，她按了按喇叭。

方予厌侧头一看，方澜的车正在路边停下，副驾的窗打下来，方澜往这边探头看着他们，“小周也在，准备吃饭吗？”

方予厌一时没反应过来方澜竟然这会儿回来了，周束楚倒是立即应答：“对，吃馄饨去。”

“吃什么馄饨，”方澜笑着招了招手，“上车，阿姨带你们吃点好的。”

周束楚看了一眼方予厌，方予厌点了点头，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周束楚一个人上了后座，看着前面没什么话的母子，话痨如他一时半刻也没想出能说什么。

等看见方澜掉头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时，周束楚才开口问：“阿姨怎么忽然有空回来了？没听小鱼说啊。”

“他也不知道，”方澜探头看了一眼后视镜，“我临时回来的，提前结束出差，有两天短假，回来看。”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方予厌和周束楚，“不正好也是元旦吗，回来过个节也好。”

“是，”周束楚点点头，“新年嘛。”

“最近都怎么样啊？”方澜的手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学习生活上没什么困难吧？”

“我们就一高中生，能有什么困难啊。”周束楚笑道，“方予厌就更没有了，霸榜年级第一，我都追不上了诶。”

方予厌始终沉默着，听了这话也只是眨了眨眼，还是没说话。

方澜则已经习惯了这种恭维的好话，顿时笑着打趣他：“你哪是追不上，那就是你不乐意追，要不然予厌哪里赶得过你？他就是努力了点儿，没你有天赋。”

不过周束楚不爱听这种贬低方予厌捧高自己的话，即使知道方澜说的是客气场面话，他也不大高兴。

“方予厌没有天赋的话也不会被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抢着要他当竞赛大弟子了。”周束楚不服的说。

但方澜愣了一下，前面跳转绿灯，她打方向盘左转，开出去一段路之后才开口说话。

“是吗？”她瞥了一眼副驾的方予厌，“没听说还参加了物理竞赛，是没跟我说还是我工作忙忘了？”

周束楚敏锐察觉方澜的语气不太对，似乎不愿意方予厌参加这些东西。

不过他也想不明白，方予厌这么优秀，参加竞赛也是给自己加分，说出去也是她炫耀的资本……为什么方澜会不愿意呢？

这会儿方予厌总算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很低也很微弱，“是我忘了说。”

“这样么，”方澜看着前面的路，又说，“下回这种事和我商量一下，竞赛可不简单，我当老师那会儿……”

她顿了顿，又展开笑颜，“快到了，这家店我们谈生意的时候来过，当时顾着说话没吃几口，就觉得可惜，今天总算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你们等会多吃点啊，不用替阿姨省钱，”方澜从后视镜里和周束楚对视一笑，“临走前给以温点些爱吃的回去，要不是不顺利还能接上她一块儿呢。”

“顺道给她打包就行，今天她练了一下午车也累了，折腾不动。”周束楚也没说谢，应下了方澜的话。

“没想到以温竟然真这么喜欢赛车，”方澜感慨道，“我还当她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也坚持了半年了。”

“她要只是一时兴起我妈可不能同意她学这个。”周束楚回说。

“也是，云锦这人就是这个性子。”方澜笑了笑，“那她现在学的怎么样？”

“挺好的。”周束楚说。

方澜正欲说些什么，但已经开到了店门前。她先让方予厌和周束楚进去包间，自己去把车停了。

一下车等方澜走远，周束楚和方予厌并肩进去的时候周束楚才有机会小声开口。

“阿姨好像不同意你搞竞赛啊？”周束楚有些小心的问。

“嗯，”方予厌点点头，“她说竞赛太累了。”

“……是吗？”周束楚有些不相信是这个原因。

方澜看起来不像是会怕方予厌累就什么事都不让做的……而且身为前骨干教师，方澜应当也知道方予厌的能力弄竞赛好处只多不少才对。

“别想了，”方予厌拍了拍他的背，“进去坐着吧，我们先点菜。”

坐下没多久，服务生都没离开方澜就回来了。

她在方予厌左手边坐下，又把随身的包放到另一个座位，随口问道：“点了什么？这家店炒花甲很不错。”

“点了，”方予厌点头，把菜单推给方澜，“三菜一汤，要加吗？”

“小周看看要不要加点什么？”方澜探头看向周束楚。

“有麻婆豆腐吗？”周束楚没看菜单，转了转刚洗净的筷子。

“啊，是，”方澜似乎才想起来，“再加个麻婆豆腐，予厌爱吃这个。”

方予厌抿了抿唇。

服务生出去了，方澜才说：“等会不够了不要不好意思说啊，随便加菜。”

“阿姨，您真太久没见我都忘记我什么性格了，”周束楚笑着说，“我哪是不好意思的人，这会儿要坐着的是应归舟那还有可能。”

方澜爽朗的笑了，“也是，你和小夏都外向，没什么不敢说的。归舟是太懂事了。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小夏外婆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老太太天天下楼溜达。”周束楚说。

“诶，上回还记得那个归舟小姨丈不是转行么，转哪个行业的，有事儿我这儿也有点人脉能关照一下。”方澜说。

“阿姨，”周束楚无奈笑了一下，“您这都绕一圈体贴的问了个遍了，怎么不聊聊方予厌啊。”

方予厌瞥了他一眼。

最好别聊他。

方澜含笑道：“予厌我放心。他性子闷，不是学习就是跟你们这群朋友在一块儿，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哪一样啊，”周束楚说，“放心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您不知道吧，周二晚上元旦汇演方小鱼要上台表演，还是男一。”

方澜很是惊讶的看着方予厌，而后者始终低头看碗，一句话也不说。

“是么……”方澜眨了眨眼，“这倒是真让我有点惊讶了……”

“抽签定的，”方予厌转头看向方澜，“我也不是很乐意。”

周束楚眉梢微挑，没说话。

方澜倒是笑着摸了摸方予厌的头，“没什么，表演一下也不错，锻炼一下你的口才和胆量，以后到社会也有好处。”

这话一出周束楚又不明白了。

竞赛不让参加，表演这种耽误学习的活动倒是很鼓励。方澜的培养方针似乎和寻常家长很不一样……就算是进了金融圈子接触了不一样的人群，那有钱人也不排斥学习搞得好啊，看看李锦川他爹就知道儿子成绩不好多遭罪了……

方予厌没反驳什么，点了点头。

恰好服务生敲门进来上菜，话题短暂的告一段落。

开始吃饭之后方澜陆续问了些周束楚家里的情况，也如周束楚说的问了几句方予厌的近况，不过毕竟也都饿了，起先还是以吃饭为主。

后面方澜吃的差不多了，方予厌也没什么胃口，只有周束楚还在吃。

方澜正问了以温的事儿，似乎想起来刚在车上的未尽之言，忽然道：“你们去俱乐部有没有碰上陆家的小儿子？他也在那儿练，我也是通过他知道的那个俱乐部。陆知和以温年纪差不多，但已经上过赛场了。”

“碰见了，”周束楚点点头，“还有他哥也经常过去。”

“他哥……”方澜顿了一下，“你们跟他哥有打交道吗？是二哥吧？”

周束楚也愣了，他对陆家不算了解，不过那天隐约听见陆知说什么大哥，应该陆识就是二哥？

方予厌这会儿接话道：“嗯，是陆识。”

方澜搁下筷子，喝了口水，“陆识……你们和他很熟么？”

这回明眼人也知道方澜的意思，周束楚忙说：“就碰了几次面。”

这也是事实吧……虽然每次碰面都没少说话，但是方予厌似乎确实和陆识还算熟悉就是了，毕竟都能介绍去常去的酒吧。

不过方澜听了这话倒是信了，露出了点笑容，“我也猜你们应该聊不到一块儿去。那孩子作风挺放荡，在圈子里也是个会玩的。起先我也就以为他是个纨绔……”

“最近听说，他喜欢男人。”

周束楚夹菜的手顿了一瞬间，又平常的夹了块肉塞进嘴里，表情惊讶的看向方澜：“啊？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