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厅吃早饭的客人并不多，位子空出一大片，沈溪月取完餐，径直朝一处四人座位走去。

季明雁自始至终跟在她身后，见她坐下，也立刻绕到她正对面的位置，目光缠在她身上，偏着头盯着她，观察她的脸色。

沈溪月的确保持着沉默，一声不吭，她们二人之间的氛围似乎也因此而僵持，但季明雁也能看得出，沈溪月脸色并不能被称之为难看，只是寻常平静时的模样。

悬起的心暂时放下一半，等到沈溪月慢慢吃起来时，她也才正式开动，只是仍偷放几分心思在沈溪月身上。

对面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沈溪月余光能看见，她并不认为自己这算刻意去关注对方，顶多算是季明雁自己无意入了她视野，她又将头埋得更深，目光只聚焦在自己眼前这份早餐上。

这张四人桌位上此刻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们各自身旁都留出一张空位，事实上，这间餐厅内双人空座并不少，沈溪月却是有意选择一张四人位，试图淡化她与季明雁在狭小空间里必定会产生的那份局促。

沉默不语的那十分钟里，沈溪月杂乱的思绪却没有停下转动。

对面坐着那样一个人，又该让她如何平心静气地吃完这顿早餐。

与季明雁共进早餐，这本就不在她的行程安排中。

约莫十分钟后，她瞥了一眼季明雁早已空无一物的白瓷餐盘，起了身。

似乎季明雁比她更早吃完，只是始终不发声，默默等待她。

“走了。”顿了顿，她还是加上了对季明雁的称呼，“小季。”

她本意不是让季明雁跟上，只是出于礼貌知会季明雁一声，告诉她自己要回去了，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季明雁一定会跟上她。

那就随她去吧。

沈溪月一路向前走，不回头也能清晰听见季明雁在自己身后跟上来的轻快步伐声。

电梯开始上升，厢内仅有沈溪月与季明雁二人，两个人并排站着，一方低着头，另一方偏头看向身旁的人。

“姐姐，今天有空吗？”

安静的梯厢内，季明雁的声音倏地响起。

有什么事她完全可以直接说，每次发言前却偏偏要加上“姐姐”这一称呼，是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沈溪月无视这称呼，轻轻点了头，“嗯……有空，可以一起对戏。”

这句话，明显是将她们之间能够共同完成的行为限制在了工作上，季明雁噎了一下，下一秒继续笑脸相迎，“好呀，我正想说呢，我今天也没有什么行程，想和姐姐一起讨论剧本，那今天还在姐姐房间里吧。”

她持续观察着沈溪月的表情，又补充一句，“去我房间也行，随时欢迎姐姐过来。”

“还是跟昨晚一样吧。”

“叮——”

伴随着沈溪月话音落下，电梯门也向两侧打开，她们先后走出了电梯。

-

最终，季明雁所期待的二人空间还未开始已先夭折，一同讨论剧本的人加上她们共有四个。

陶影的微信私聊来得凑巧，各自回房后，沈溪月就与季明雁前后看到发于几分钟前的那条未读消息，在得知今日她们两个人都没有安排后，陶影让她们前往昨日的会议室。

加上总编剧宋木青，一行四人两两坐在一起，恰好围成一个方形。

对于沈溪月而言，陶影的消息很及时，似是天要助她，让她松一口气。

她有两个庆幸的原因，一是这样与导演编剧在一起的讨论会更全面，第二个小点则是她想逃避。

她太不喜欢与季明雁单独待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

哪怕她的房间并不算很小，对于她而言，只要季明雁一来，她能活动的空间就只剩下沙发茶几那一块狭小区域，在沉入戏中之前，怎么都不可能会自在。

现在这样四个人待在一间还算宽阔的会议室里，其实再合适不过。

这场剧本讨论一直开到中午才结束，陶影状态亢奋，还有继续开下去的想法，若非宋木青叫停，她不会将讨论终止在这里，还能继续进行下去。

“走吧，去吃饭。”宋木青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沈溪月与季明雁，一招手，示意她们一起走，“想吃什么我请客。”

季明雁一句“不用啦，我和沈老师叫外卖就可以”还未来得及出口，沈溪月已先站起身来，“不用了松木老师，今天我请客吧，你和陶导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

季明雁抬头看她，将话咽了回去。

“行啦行啦，你俩都给我停一下，这顿我来请。”见这俩人不知为何忽然在请客这件事上争来抢去，陶影不禁被逗笑，但有些话她还是得提前与沈溪月还有季明雁说好，“等下午回来了，我们的讨论可还得继续哦。”

她视线往侧一斜，移至久未言语的季明雁身上，“小季，你呢，一起去吃饭吗？”

她以前从未与季明雁合作过，但她与对方认识已有两年，对方是什么性子她很清楚，前面的讨论会上季明雁倒是积极表达，到了这会儿她很奇怪，怎么对方突然变得沉默了。

在美食上，季明雁理应是她们这些人之中最积极的那个人，可现在她的沉默却告诉陶影，她对此兴致缺缺。

季明雁当即朝她摆上笑脸，“去啊，当然去！”

似是又恢复到了一贯的小太阳模样，这才是陶影眼中真正的季明雁本人，活泼明艳。

应声之后，季明雁将目光从陶影脸上移开了，依旧下意识看向坐于自己身旁的那一人。

两道目光毫无预兆地交汇，她不自觉流露欣喜，又敏锐察觉到那一瞬里沈溪月眼中的诧异。

——显然她惊讶于两个人视线突如其来的相撞。

季明雁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最藏不住情绪，悲喜总外露的人，现在看来，沈溪月她啊，是想藏却藏得还不够深的那一类，只需要自己的反应比她更快一步，就能准确捕捉到她来不及掩藏完全的情绪。

姐姐，你知道吗，你的躲闪，你的试图伪装，动作终究还是太慢了点，如果你能藏得再快一些，我不就抓不到了吗，可是现在……我都明白了。

等季明雁再回神时，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早已消失，沈溪月已跟上陶影与宋木青的脚步，只留给她一道背影。

季明雁愉悦一笑，也疾步跟了上去。

走到沈溪月身边时，她故意倾身倚上去，凑近沈溪月耳边，温热的吐息打在沈溪月敏感的耳上，嗓音低沉，轻声问她，“姐姐，你刚才——是在偷看我吗？”